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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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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吴山青叉手抱剑在怀,跨立在山头。股股山风掀起他的外袍下摆,两侧鬓发随风在脸颊处乱舞。尽管他的剑法达到登峰造极之境,面对一个七年前就已是剑道宗师的人,吴山青不敢掉以轻心。
那人三十出头,发间却夹着丝丝白发,十年前的飞扬洒脱已不复存在。他本该傲视群雄,却为了一个身无半点功力的小小郎中退出江湖,甘愿与那小郎中蜗居在某个村庄里。不知何故,小郎中失踪,那人性情大变,到处寻仇,如今寻到了吴青山的头上。
吴山青向来冷情冷性,除了提升自己在剑法上的领悟,他什么也不在乎,对面的人对他来说不过是练手的对象。
华年在哪?你有没有见过他吴山青没有没有回话,那人似乎也没有想要他答话的意思。二人同时拔剑挥向对方,剑气所过之处,扬起团团沙土,留下一道道划痕。一开始相互试探,到最后拼尽全力。
只可惜,吴山青到底年少,不敌对方,被那人挥剑重伤。跌落山头,那一刻他还在想,若是给他一年时间,想必掉下去的就不是他了吧。
唐华年像往常一样去湖边取水,心里细数着步数。还差五步时,他踩到什么东西,绊倒在一个温热的物体上。他急忙用手去摸,好不容易找到那人面庞,鼻息微弱。华年知道这人若是不及时救治,过不了今日,便是魂归西天。他身上没带任何药膏,只能勉勉强强半拖半扶的将这人带回了茅草屋。
吴山青醒的时候,华年在屋外替一个高烧不退的孩子扎针,他想起身坐起,奈何浑身疼痛使不上劲,于是闭上眼静修。华年收针后,孩子渐渐停止哭泣,安稳的睡去,村妇抱着孩子千恩万谢的带着药方消失在山脚下一条窄小的小道里。
华年拎着村妇留下来的十来个鸡蛋进了里屋,偏右数了四步走到了桌前,试探着端起了已经不烫了的汤药,转身小走了几步到了床前。
吴山青知道有人进来便睁开眼望过去,这人走的很慢,端个药碗也磨磨蹭蹭,待他回身,吴山青对上这人空洞毫无神采的眸子,心下了然。这人挪到他身边,用汤勺搅了搅碗里的药,然后自己喝了一口,又俯下身渡到了吴山青的口中。
吴山青觉得自己头皮都炸开来了,在那人又喝了一口汤药准备俯身时,他连忙开口,我自己来。那人呆了一瞬,咽下汤药笑道,原来公子已经醒了,唐突公子了。吴山青费力的撑起身子,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虽然不苦涩,却让吴山青觉得没有第一口来的甘甜,那一丝甜味挠的他心里发痒。
二
江湖上人都说山青剑客冷酷无情,不通人性,便是老弱妇孺向他求救,他都不伸手助人。吴山青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只嗤笑一声,不予理会。那些只会嚼舌根的宵小之辈不值得他拔剑。
如今重伤在身的他,第二天便挣扎着下床,只为帮那人劈柴,洗衣,做饭。他感到这样与往日不同,但心中暗暗思量,不过是个眼盲且毫无武功之人,又救了自己一命,做些小事应该的,并不是看他磕磕绊绊心生怜惜......
唐华年不用摸索着做这些琐事,阳光正暖,他将茅屋主人遗留下的琴搬了出来,盘腿坐在院中,拨弄膝上的琴弦。
吴山青挑水回来便看见那人乌发高束,广袖挽起,断断续续不连贯的调弄琴弦。那人似是感觉到他回来,偏头一笑,与公子相处几日,你我二人尚未相通姓名,在下唐华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华年?吴山青心头一跳,郎中、失踪,又叫华年......他喉咙似是哽住一般,半晌方回话,在下吴山青,不知华年是......因何在此?不知为何,他希望是巧合而已,世间姓名相同人何其之多,未必就是那痴心宗师的相伴之人。
华年感觉吴山青目光灼灼,有些莫名,但他还是说了前因后果,我与一人相伴,其仇家趁他不在将我掳至这座山头,想要借此威胁他,我不小心掉落山崖,幸得此间主人相救,只是不能视物。
吴山青不明白心中为何丝丝缕缕的疼,又问,那你为何不去寻他?他寻了你七年了。
那又怎样?他来与不来同我有多大关系呢?从一开始便是他自己贴上来,于我而言,不过多了一个暖床之人。吴山青看着他浅笑着说出凉薄的话,心里微微酸涩,更多的是窃喜,若是那人再也寻不来,与年华相伴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自那日起吴山青便更加殷勤起来,造成了华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偶尔给山外的人看看病,华年便是弹弹琴发发呆听吴山青说江湖故事,不过故事比不上那人说的曲折有趣,华年听听便睡着了。
与华年相伴的日子让吴山青倍感舒适安心,凌厉的眉眼愈发的柔和起来,他几乎忘了自己毕生的追求。当某日他顺着小道出去采办些货物时,他在茶棚里听见江湖草莽议论纷纷,原来是百年前一位剑道至尊留下的剑谱出世,众高手纷纷抢夺。
华年这几日感觉吴山青心不在焉,尽管仍是一丝不苟的照顾自己,但是他总是欲言又止,想必心已经飞出大山了。华年装作不知道,反正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不住,他从来都不在乎。
三
吴山青出山已有五日,虽马不停蹄向风波中心赶去,但心里还是放不下华年。他躺在客栈的床榻上想华年睡没睡着,有没有踢被子,他心中烦闷,翻个身面对着墙,他看到不知是哪位多情的书生在墙上写的一行诗,心里的烦闷突然就化为酸涩与浓烈的悔意。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他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这行诗,猛然坐起身,下床牵马往回奔。他在马上思绪万分,满满都是华年。
忽忆起某一日,他一边劈柴一边不时的看看院中的华年,华年突然说,山青的爹娘想必是多情之人。吴山青想了想父亲同自己一般冷漠的脸,以及自己那据说难产的母亲,问,华年何以得知?华年笑了笑,抬手弹了一首婉转缠绵的曲子才道,吴山青做词牌名之用时,又称,长相思。
他不想像父亲那般对所爱之人相思不得见,他奋力鞭策身下的马匹,恨不得一日飞奔至那人身边。
待到他疲惫不堪通过山间小道时,他心心念念的华年被人抱坐在腿上,那人痴痴缠缠的与华年调笑,想要哄求更多的吻。吴山青有心上去再与那个剑道宗师争斗,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那人寻了华年七年,而自己为了一本莫须有的剑谱弃华年不顾,尽管不甘,他还是离开了。
唐华年从来都不需要吴山青。
长相思,摧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