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换》槐夏既生

17、密林激战

　　腊月十六是罗凯之娶亲的正日子，罗家虽不富裕，也热闹了整一日。附近的军户听说罗凯之得了一匹宝马，纷纷来看，啧啧称奇，议论不停，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爽朗的笑。
　　看过罗家新娘子，众人吃了个尽兴而归。
　　第二日，原来的军中伙伴都纷纷告辞，罗云峰也不再留，只依依不舍地送出一程又一程，直送出城好几里。
　　待送走所有伙伴，已是下午了。

　　“罗大哥，莫要如此儿女情长，咱们就此别过，愿罗大哥心想事成，万千保重！”林景云跟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伙伴，直到最后才启程。
　　罗云峰知道伙伴们都赶着回家过年，也不多留，闻言点点头，将马儿缰绳交给林景云，嘱咐道：“将军莫贪赶路，一路小心。”

　　望月笑道：“罗将军莫担忧，有我二人照顾。”
　　“是，二位将军也保重。”

　　众人又互道珍重，三人都双手攥住缰绳，手在马鞍上一按，齐齐翻身上马，端的飒爽美丽。
　　罗凯之又将小红马的缰绳交给流云牵着。
　　林景云对着罗家众人拱手：“天寒地冻，莫冻坏了大嫂子侄女们，回家去吧。罗大哥，就此别过！”
　　“将军一路走好！”罗云峰忙大声喊。

　　林景云点头，双腿催动马儿，马儿得得往前跑出去，不一会儿就不见影了。

　　马儿跑了一个多时辰，天渐黑了，四野茫茫，雪影反照，有些晃眼睛。此处离陈州府的驿站还有一个时辰脚程，林景云打手势示意下马，取出豆饼来喂马。

　　官道旁便是一处密林，林景云将两匹马儿的缰绳栓到树上，从大马身上拿出几块豆饼，掰下一块，凑到小红马鼻下。
　　小红马这几日吃惯了精细的草料，这豆饼为了便于携带，做得干硬，小红马不大乐意吃。
　　奈何确实饿了，只好伸出舌头，一呼噜就呑下半块豆饼，吧嗒吧嗒嘴，味儿还不错，又去够另一块儿，连吃了三块豆饼，高兴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林景云原本的坐骑是匹又高又壮的棕马，似乎很看不上小红马这囫囵吞枣的样儿，踱出两步，到一旁慢条斯理地咀嚼豆饼。

　　突然，林景云一凛，互视一眼，都站了起来——密林深处传来断续的兵器相击声。
　　流云就站在马儿身边，动作极轻地从马鞍上取下林景云与望月各自的长剑，屏息一扔，那两人都稳稳接住。林景云打了手势，望月便与她分两路前进，往深林中走去。流云牵着马儿，慢慢退到灌木丛边，将马儿藏好。

　　林中无人走动，雪积得极厚，林景云二人怕惊动了人，走得极小心。
　　走得越深入，兵器声越清晰，渐渐看到人影，刀影。

　　突然，林景云脚踩到什么，惊得一顿，低头一看，却是踩在一个人的胸腹处，那人已死了，身上穿着紧束黑衣，伤口凌厉。
　　林景云不敢再往前，微微伏下身，从盖着霜雪的草木缝隙往外张望。

　　渐渐就看出端倪来，背对着林景云的一伙有一二十人，骑着良马，弓箭兵器齐全，身上装束与林景云脚下那人是一样的，看不出身份。他们把马分开列阵，将对手去路堵住。
　　与其对峙的只有十人，都是随从服饰，兵器在手，杀气腾腾。然马只剩四匹，在外策应，其余几人将一人围在其中，呈保护姿态，但仍在不断突围。
　　林景云看着他们突围的方向，正是自己所站之处。或者说，是自己身后的……官道。

　　双方交兵越来越激烈，日色昏暗，面容皆看不清楚。但林景云越看越心惊：双方俱是行伍出身，一招一式没有江湖气息，招招致命。
　　更可怕的是，这两伙人的应对战术，都是大燕军队的风格！大燕的军队为何如此厮杀？究竟是何人在此争斗？
　　人数少的那一队终究难敌，转眼间又损两人，马也损了一匹。一行人更是拼了命要冲突敌人的包围。
　　突然，一人大喊道：“王爷！”

　　王爷！

　　林景云眨眨眼，努力去看，只见那群人中间的男子从马上倒了下去，许是受了伤。

　　对面的紧束队伍的领头人一听，大声喊道：“兄弟们，高贤王死了，哈哈哈！冲破他们！”

　　高贤王！萧纪邈！
　　林景云摸了摸腰间的软剑，顿时有些懊恼：没带上自己的长枪！

　　望月蹲在林景云斜左前方，只露出一双眼睛。林景云抬手，手掌张开，往下一压，伸出食指指向前，再指向望月，又指向上。望月看清，也举手示意。

　　二人交流毕，林景云腿上一用力，人窜出十步远，长剑出鞘，转瞬间已连伤四五匹马，马腿上血花飞溅。一时马声长嘶，人仰马翻。
　　几人纷纷落马，摔在积了厚厚的雪的地上，扑起一阵雪花，身体往下陷，一时起不得身。
　　林景云在一匹马身上借力一蹬，人跳起在半空中，对准被摔下的几人连连出剑，几人接连受伤，却无力还手。
　　然出其不意，能伤几人已是不错。接下来周围众人控马反扑，林景云再神勇，也只得退下几步，免被包围。
　　围攻的众人见这来路莫名的女子退开，又控马回来，正在这时，上头传来短而沉闷的“砰砰砰”数声，还不及反应，兜头一捧雪砸下，正中脑门，钻入脖子，众人被激得“啊——啊——”乱喊。
　　谁知还未结束，跟着雪一道落下的还有致命的刀锋，一女子从密叶中飘下，混在雪中，刀锋连连收割了数人头颅。

　　荔枝本在萧纪邈身边护卫，听闻旁边人大喊“王爷”，心中一跳，再看身边兄弟死伤惨重，怕是今日要落在此处了。
　　谁知峰回路转，灌木丛中跳出一人，长发飘飘，身姿如竹，出剑飘逸洒脱，掐指间已伤了对方五马四人，剑锋凌厉，那几人已是起不得了。
　　再见对方围上去攻击，荔枝赶忙上前接应，将林景云护到马围成的圈子里。这边还在调整，对面却又乱了起来。简直比林将军出现还怪异些，一个人带着雪，从天上就飘下来了，还在空中，便已出手伤了数人。

　　“林将军！”
　　林景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是萧纪邈身边的侍从，便道：“那是我的人，接应！”
　　这……荔枝为难地摇摇头，林景云无奈，只好道：“留一人照顾王爷。变换钩形阵，我在左翼。”

　　方才众人为保护萧纪邈，采取圆阵，然圆阵防守有余，攻击不足。林景云看出这一行人是想突围靠近官道，故此让他们转换阵营，突围而出。

　　谁知荔枝听了这话，“啊？”了一声，并不理解。
　　林景云只好再说：“我在左，你在右，其余人在我二人之后各列作一队，分左右两侧参差攻击。”

　　林景云说一句，众人便转换位置到她所说的方位，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阵型已成。
　　那边望月已抢过一匹马跨上，双腿用力一夹，马儿便往林景云这边退来。

　　趁着望月制造出的这一会的空当，林景云跨上萧纪邈的马，荔枝安排一人背负着萧纪邈，骑着马，稍落后于林景云和荔枝半步，由这两人为他护卫安全。

　　林景云还真是第一次只带这么几个人列阵，心里也有点打鼓。好在方才她出其不意，先伤了对方几人，又安排望月趁乱上树埋伏，又是死伤几人。对方已有些乱了阵脚，一行人就这么边战边走，从薄弱点突出。

　　不过十步远，林景云驱马接应上望月，望月一接触到队伍，便退到后头，作为殿后。
　　林景云和荔枝都使长武器，将对方从马上挑下，并不恋战，由后头的人出手制服，不求杀人，只求快速突围。

　　林景云和荔枝出手挑下两人，夺下弓箭，旋即搭弓射箭。
　　林景云力虽不大，准头极好，连出三箭。荔枝也出箭，目的却在掩护林景云的箭，对方果然格挡，不妨被林景云的箭射中。那三人立即从马上摔下，登时咽气。

　　林景云长剑连点，刺伤那几匹无主的马儿，马儿受了刺激，昂首嘶喊，冲向对方，对方阵营有些乱了，林景云抓紧时机，大喊一声：“冲！”
　　她再提刀砍翻眼前一人，已是突围成功！

　　林景云控马往前，立在阵前，大喊道：“众人上马，以后变前，向后排列，变雁形阵！”
　　雁形阵模仿大雁结伴而飞之形，横向展开，双翼向前或向后梯次排列，向前为迂回包抄之用，向后则为保护后方和两翼。
　　林景云一行已然突围，向后排列雁形阵，目的便是掩护萧纪邈远逃。背着萧纪邈的人也很警觉，并未多话，骑着马儿，往官路逃奔而去。

　　对面领头人眼看自家明明人数多于对方，自从这两个女人出现，死伤兄弟已过半，对方不仅无人死亡，还伤了自家好几匹马，顿时气得牙痒，抬起手示意，身后唰唰立起弓箭，要追击萧纪邈。
　　望月知晓后头情形，也命众人拿起弓箭反击，双方拉开距离，密林中飞起一阵箭雨。

　　到底林景云一行弓箭不足，弓箭用尽，荔枝眼看不好，低声道：“林将军，王爷已远去，不如散开？”
　　“不可，你的伙伴背着王爷，那马儿脚程不快，我们散开了，若被对方逐一攻破，更加糟糕。对方人虽多，毕竟被伤了多人，支撑不了多时。我看他们颇忌讳官道那边，我们且战且退，往官道去。”
　　“不错，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不敢光明正大走官道！”荔枝愤恨喊道。

　　林景云一行极速后退，拉开距离，以免被弓箭射中。但到底密林中树木横生，众人控马后退，极其艰难，渐渐的阵型也散了。

　　对方领头人见他们越退越往官道走，恨声道：“把他们都给老子留下！走漏一个都不必回去复命了！”
　　林景云目光一凛，也喊道：“弟兄们，这人给我留下性命，其余人，杀！”

　　林中顿时喊打喊杀声一片。
　　既难成阵，林景云索性低声吩咐众人：“下马入林，借林隐蔽！”
　　自林景云到来，原本被围猎的众人迅速扭转局势，把握主动，牵着对方一步步往官道走，对方为了围堵，只能跟着冲上。

　　众人感受到局势变化，对林景云纷纷信服，听到命令当下翻身下马，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一马鞭，马儿长嘶一声，冲向官道，不一会就没了身影。

　　林景云跳起，双腿蹬在树干上，顿时树上积雪扑簌簌落下，其他人一看，纷纷效仿。
　　这一招方才望月已是用过了，但没法子，着实好用。敌方此时要追击，林景云便制造混乱，偏偏对方还没办法。这密林积雪，还真不可浪费了。
　　果然，敌方的弓箭顿时乱射，待他们腾出手扫清眼前的雪沫，马儿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连人都隐蔽了大半。
　　没来得及隐蔽的林景云和望月顾不得别的，拔腿往官道跑去。敌方马上众人立即又架起弓箭，对准二人背心，弓箭就要射出！

　　谁知那些隐蔽的人根本没有跑远，甚至有几人借着雪雾掩护绕回，此时刀戈齐上，专攻击无遮无拦的马腿，马儿受伤，嘶鸣声起，四处乱窜，那些箭虽射出，到底失了准头，纷纷落在雪地里树干上，又是一阵雪纷纷。

　　这一番折腾下来，离着官道已是十步之遥，敌方损失惨重，却不敢再近前领头的人恨道：“何方人物竟敢插手，可知我等是何人！”
　　“不需知你是何人，我只知，这是朝廷高贤王的卫队。高贤王乃大燕栋梁，方受朝廷封赏，你等竟敢半路截杀，当诛！”林景云高声回答。

　　荔枝高兴地喊：“林将军高见！说得好！”
　　“林？来人是娘子将军？”对方领头人错愕道。

　　“不错，正是我朝三品怀化大将军是也，怎的，怕了吧？”荔枝很是得意。
　　但令人错愕的是，对方楞了一瞬，果然像是怕了般，下令撤退。

　　对方毕竟人多，林景云这边几人留他们不得，只得看他们动作极为迅速地策马而去，马蹄激起雪雾，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密林中，看不见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