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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ACANILA ...

  •   我的工作很简单。负责联系不同的作者写不同类型的文章,编辑成册。到了月终领一份象样的薪水。自有一群向往文学的少年跟在屁股后头,摇尾乞怜。

      中午回了趟编辑部。好远一个男人晃浪着腿,穿着西装,里面一件宽大的白色的T恤留得很长。能把衣服穿成这样,我想在正常人的世界里也只有诸葛鹏那个死人。

      诸葛鹏是我从大学混到工作的死党。我们在单位里亲密无间,在女人面前狼狈为奸。我欢喜喊他死人,就像他欢喜喊我俊男。我们是编辑部的两个异类,他放荡,我颓废。诸葛常说,我们是南极遇上北极,我们的成功会晤注定了这个美好而灿烂的世界活生生被□□。

      拿脚揣了他一下。抬头从他面前过去。

      他恍了半天神。才没精打采地问了句。晚上有节目吗?

      才中午呢。我笑他最近颇无聊。不用陪老婆。诸葛怕妻是举世闻名的。

      吵了。

      哦。正常。

      他看了我一眼。“晚上编辑部转给新人。听说是日本那里的投资商。上面说了,约在凯悦。我和你都去。8点,专车来接。”

      看他一副HIGH不起来的样子,我倒有丝意外。“怎么了?”

      诸葛长得不帅,甚至丑陋。在现在女性的标准里,一个皮肤黄黑,浑身横肉,脸上留有香烟蒂头,身高不足170的男人,基本上连归类到青蛙王子的可能都没有。青蛙变不了王子,因为他是癞蛤蟆。这是一个女人对我说的。我说,搞不定那个投资方是个女人,腰缠万贯,你就赚了。

      你都去了。我还有戏?

      你怕。

      怕就不是诸葛。你有你的魅力。我有我的能力。女人有怕帅哥的,没看见最近流行美女野兽配。只是最近烦。生活没激情啊。

      他说得一怔一怔,两只猪眼瞪着天花板,上面一只蜘蛛爬来爬去满无目的。我忽然想起驳色,不知道她醒了吗?我想象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空旷的房间,突然有一点不忍。算了,连没事偷着乐的诸葛鹏都装着深沉高喊没劲,你还在乎什么。

      夜。专车如期驾到。

      诸葛失望了,搭着车赴约,投资商是个男的,威严正经。上头看着他一笑一笑的,大气不出。我和诸葛在洗手间给那男人取了个雅号——黄条。因为他带黄色的领带,全黄的,敬酒的时候他的胸正对着我。我想起蜡笔小新,拿手指捅女人的屁股。

      诸葛说,上面从哪找来个绅士雅痞。他最怕这类人,话不投机三句多。

      他用膝盖给我暗示。我们像地下党员般在桌子底上顺利接头。他使了个眼色。让我看黄条的桌前。一只打火机放在香烟下,叠成罗汉。我笑了,十分暧昧。昨天他跟我讲了个笑话,他朋友出了国,偷偷带回个消息:把打火机放在香烟下,又能四四方方叠成罗汉的,十有九个是GAY。我当时问,为什么。诸葛谄媚地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黄条说,莫先生,平时喜欢去哪里玩?

      诸葛背过身咳嗽。朝我做了个“你完了‘的表情。我哈哈大笑。黄条不明所以。只好没趣地对着上面互相敬酒,他的中文标准,上面笑得一条嘴巴快挂到耳朵后面。

      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今晚上头派的招待的人,青一色男人。诸葛站在里边反而成了女人。诸葛说,有陷阱。上头叫了辆车,他让我和黄条还有另一个不算熟悉的同事同车,诸葛压后。
      我拧了诸葛屁股一记。他大叫。我面无表情。我说,他刚才吃饭的时候撑了,消化不良,身边需要个人照顾;我是他兄弟。他挂了,嫂子该插倒上门了。

      黄条看我一眼,又看一眼诸葛。最后我们三共乘一车。一路上诸葛用眼光刺杀我。他骂我陷害他。我被他瞪得遍体鳞伤。

      黄条请我们去了一家很有日本气息的茶屋,他说他的朋友在那里。不一会,一个高大块硕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合服的女人。女人化了浓妆,脸很白,嘴巴很小,有点熟悉。

      我看出那个男人是黄条的爱人,他在他耳边亲了一记。寒毛掉了一地。我把目光调向那个艺妓打扮的女人。现在就算在日本也很难遇见这样正式的装扮,我去过日本,见过樱花,独独错过了那里一年一季的民风表演。听说,那种表演里,年轻的少女会故意打扮成艺妓的模样,在表演前经过特别训练,表演对她们舞蹈的要求和身体的表达严格。我没想到黄条身边还安排了这样的人物。

      她不漂亮,却适合这般样子。舞扇弄酒间,隐约一股纯净的风骚。

      黄条替我们介绍,原来女人是她的干妹,有个美丽的名字叫CACANILA 。诸葛低着头,手机震个不停。我认得那个声音,是嫂子的。他的手机有分组设置,他给他所有的女人,除却结了婚的老婆,和两岁大的女儿都安了美妙的铃声。JOE是《花好月圆》,蜜蜜是《女人香》,他的初恋情人是《2004年的那一场雪》。嫂子原本也有特别的铃声。刚结婚那会是《爱你爱到杀死你》,上两个月换〈忘情水〉,昨天刚调了震动。诸葛说,还是来个激烈点的好,心惊肉跳的。

      我笑着,向CACANILA点头。她停下舞蹈,摘掉繁重的发髻,露出明亮的短发,蓝色的,亮晶晶。她吐吐舌头,深深灌了口茶,说,累死了。黄条自顾自和爱人说着话。我总觉得他和他的干妹有点诡异。但却说不清什么。

      诸葛说他不行了,拎着手机跑出去。黄条带着那个壮男转去另一个包厢。里面只剩CACANILA和我。她夹起筷子大吃,也不理人,最后似乎觉得还不够爽快,就干脆撂起袖子拿手抓。文雅的寿丝,拘谨的和服,她的蓝发,还有嘴边的茶露配着夸张的表情,十分可爱。

      我问她“你和菜老板认识?”

      她不答,接着啃了颗樱桃。眼睛没抬一下。

      “他是你干哥?认的?”我接着问,好奇她什么时候肯看我。

      “你们的好象好像不错。”

      她依旧自顾自吃的马不停蹄,汹涌而来波涛而去。没趣地住嘴,我开始静静打量这间屋子。很别致的装饰:翠绿的帘子,茶黄地板,隔着厕所有间香室。隐隐还可以看见一幅字画,老气横秋的忍字旁边立着个美人,衣衫半褪。奸诈地暗笑,心里佩服这设计者的幽默。

      CACANILA似乎听到笑声,终于抬起头看我。我递过纸巾。她瞪了我两眼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问点有建设性的问题。

      比如?我颇敢兴味,等她说下去。

      我几岁。有没有成年。适不适合上床。她无所谓地笑笑,一股冷笑,看着我无比不屑。我琢磨着她这话的意思,忽然觉得她比桉按还稚气,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突然就失了和她谈天的性质。我照着她的话问。

      几岁?成年吗?我没兴趣和你上床。

      为什么?我18了。功夫不比女人差。她一本正经地应道。

      我差点喷出茶来。她说,难道你和我哥一样,喜欢男人?那不是太无趣了。

      这都谁教的?

      像你一样的男人,或者被像你一样男人上过的女人。

      我无话可说。

      空气有半晌凝结。黄条带着壮男选在这个时候拉开半道门。他让我送他干妹妹回家。他走了,帮我们拉上门,温柔地笑笑。我不懂他的意思,从他带我来这里开始,就不曾明白。这个奇怪的男人该不会放心到我把当作坐怀不乱的君子吧?虽然我对CACANILA没性趣,但他也太小看他妹妹的魅力,我的色胆了吧?

      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魅力,还是他算准我是投披着狼皮的羊,根本没那胆量?一脸迷茫。

      管不了许多,站起身,我对CACANILA说,我送你回去吧。11点了。

      你朋友呢?

      大概走了。他不需要我帮忙。

      走出包厢。迎面而来的冷风,让我习惯性的把披风披在她身上。她看着,问道:下面,你是不是要借口搂着我,怕我冷着。

      你总这么把别人的礼貌当作别有用心吗?我朝她翻了个白眼,真不是个可爱的小孩。

      她笑了,男人不都这样嘛?刻意的温柔,暗搓搓握你的小手,嘘寒问暖。我喜欢直接点的男人。

      她说得刹有见地。我看见对面一阵黄光,拦了辆的士,打开门,把她塞进去。

      司机,凯跃饭店。这是钱。

      你不上来。这次换CACANILA吃惊。她的表情把我逗了,朝她比了个胜利,重重敲了她额头一记。

      我也喜欢直接点,小——孩——子!

      你不送我。我哥哥说过的。她气得撅高嘴巴。

      我把你送上车了。

      这么晚,很危险的。万一我遇到意外怎么办?你要负责的!

      我以为你不怕。

      我当然怕,司机是色狼。CACANILA一脸认真,带着蓓蕾帽子的司机看了我一眼,目露凶光。

      女人没兴趣□□你。无奈叹口气,司机问我到底走不走。

      CACANILA吼道:万一她和我哥一样!

      无力地苦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古怪难搞的小孩。我朝司机挥了挥手示意她开车。远远的CACANILA的手贴在后窗上,捶胸跳脚,她气坏了。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欢喜她的理所当然,19岁的女孩该是多么美好的年纪。走在街上,头顶落了一片叶子,枯黄的颜色跟驳色送的书签一样。大跑起步,只想快些回家。明天还有个座谈会。

      12点,顺利关门,换了拖鞋,瘫在沙发上,感觉良好。

      电脑屏幕一闪一闪,□□上的野人头像拿着木棍,凶神恶刹跳了出来。CACANILA?她怎么会有我的号码。伸手往身边的抽屉一探,驳色的苦丁茶包还在,这是上次见面前她执意送的。混上凉水,不完全泡开,味道咬在嘴里,我觉得自己被卖了。

      “意外吧?”她发了个大刀表情。

      “还好。你哥真有能耐。”在这个网络超级频繁的世界里,秘密成了稀有空气。打开邮箱,把□□最小化,等着她下边绕口令一样的盘问:年龄,地区,工作,女朋友,甚至性能力。

      眼睛忽然一亮。是驳色! 她的邮件静静躺在邮箱底部。上边压着几则广告,一则黄色笑话,一串乱码字符。CACANILA的头像在下边喊叫,喝了口茶,我决定不再管她。读驳色的邮件。

      3月9日9点05分
      莫梓:
      早上,你走了,我醒着。

      昨晚没有睡,我感觉出你也一样。你的眼睛盯着我充满复杂。好几次我想睁开,但却害怕看到厌恶甚至唾弃的表情。

      也许这样,对谁都好。你选了一个不让我难堪的方式离开。

      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一个死过一次的活人。两个交织的身份可以让很多人笑,让很多人哭。很多人冷漠走过,不屑一顾。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走的半年,一切孤独的日子都挺过来,从未期望在谁的身上寻找安慰。却在遇见你瞬间软弱...

      你该拿什么样的眼光看我。一个廉价的女人,一个灰色的寡妇?可惜你没有在床边放下一叠钞票,如果那样,至少我会变得冷静,不会冒冒然给自己找个借口,我们还是朋友,我还是可以平淡地坐在电脑前,说我的故事,等你的答案。

      我们什么也不是。你甚至不知道我的真名。

      你走后,我跟着走出房间。坐在火车上,我想编个恰当的理由来告诉自己昨夜发生了什么。却无法解释。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实,如何交代。只是看着树一棵棵后退,心里忽然很乱。

      想说抱歉,却觉得可笑。总之。。。一切。。。无可说起。。。

      3月9日14点30分

      莫梓:

      我到了杭州。旅客在纷纷下车。玻璃窗旁一个孩子由窗口被父亲接了出去,他向我微笑。给我一颗糖。刚才他坐在我的对面。好几次他对着我,一怔一怔。他说姐姐,不要哭,是不是家里没人来接你?我爸爸是好人,你和我们一起回家吧。他父亲是个和蔼的人,他对着我递过手帕。他以为我失恋了,像个没人要的孩子被抛弃在街上。

      他没离开前常常会拉着我的手,他说第一次见到我,我对那只落在掌心的麻雀自嘲的眼神,他永远都忘不了。我记得那只麻雀,它在我指间重重咬了一口,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那天我们初遇,我蹲在地上,看着麻雀隐入的天空,苦笑地轻轻叹道:连你这小东西也玩弄我。他从身后和那个孩子的父亲一样,把手帕揉进我手心。“从今天后,我不再让你孤单。”他承诺着,仿佛一辈子不可破灭的誓言。可他还是丢下我,走了。漆黑的夜里,我哭得发抖,他就是不肯醒来。像那只固执的麻雀叼着我的心肝消失不见。

      不要有压力,莫梓,我只是想把心里的话找个人寄放。你没欠我什么,甚至帮了我。昨晚好几次,我睡的很沉,他的影子没再找我,睡眠一下子变的轻松容易。

      我告诉那个孩子我没有哭。只是掉眼泪而已。没有伤心的感觉,液体自然地流下。

      换个城市下车,不认识的人群,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

      3月9日21点47分

      我不停不停给你写邮件。我想你不会开电脑,但我想发。他死了以后,常常觉得自己没有家。很奇怪,明明房子就在那里,我却喜欢搭着火车四处流浪。那时候真讨厌手机,人类发明了它。我们便可被人寻找,无论多远,一个电话,是死是活,都见分晓。

      但昨天过后,突然希望有个人知道我去了哪里。我把婆婆送回了老家,母亲那至今还以为我幸福完好。打算在南京住上一夜。隔壁的招待所,一个男人和我一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夜里很冷,他披很大的棉袄,像个警卫。

      我在和他说话。他是个和任何人都聊的起来的人,幽默,风趣,适时表现机智和沉默。也许可以找他一块旅行。

      最近,想找个伙伴上路,不必太熟,只要一直走同一条路,偶尔在同一块石头上靠脚。

      3月9日23点58分

      再过几分钟就到12点了。明天会是新的一天,我又该去哪里?那个一同等在火车站的男人,和我一样无家可归。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像最近社会上流行的背包族一样,只是没有自己的车。

      我和他会搭明天最早的班车去西藏。这是在几秒钟前决定的。手提电脑上一位网友制作了一席美丽的网页。广敖的土地,背景是洁白的雪。一群穿着藏服的子民跪拜在地。天空飞过一只秃鹰,羽毛苍劲。可以看到他们脚边的野花,自然旺盛的味道。很美很疯狂。仿佛生命永不停息。

      喜欢西藏吗?我会把图片寄给你。

      11:59分。远在宁波,祝一切安好。。。

      驳色的信没了,我忽然缓不过神来。原来这么消失的几个小时里她居然不停在流浪。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酒店众人的眼光下离开的。而我残忍地离开竟然成了催促她去更远地方的凶手。我想起她在邮件里说到的那个男人,那个人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知道驳色刚死了丈夫,万一他利用她,别有用心怎么办?更糟糕的是,她完全曲解了我对她的感觉。我早该预料到,在失去朋友,生活只留下悲伤的她身上,自信早已变得岌岌可危。可我却送上了一把将它们摧毁的刀子。真够了!

      疯狂地翻找邮箱,企图在垃圾邮件或者别的角落寻找驳色可能留下讯息。她的手机关机了,声音停留在电子录音里。又是这样,她就不能少固执点吗?心里一下子蹿出一股担心,我想对她说话,让她回来,哪怕回到我身边,至少我可以像朋友一样照顾她一段时间,可手握着手机却难以启齿。打开MSN草草写下一通,写完了,却还是关掉了电脑,邮件自动删除。

      我没有资格要她回来。正如她说的,我们什么都不是。。。除了那一夜,我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样,他有的幽默我有,他有的狡猾我也有。兴许他会比我好,是个敢于背负责任的人;兴许他适合驳色。我不预备走进她的世界,就不该纠缠不清。她要走是她的自由,谁也没有权利替她决定什么。

      凝着杯中的苦丁,心里的气全泻了。没有资格,你懂吗!

      手机响了。我以为是驳色,欣喜若狂。

      “你为什么不陪我聊天!”CACANILA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我无奈地重开电脑。她在耳边大吼大叫。□□一闪,她的字幕占满了全屏。像她的个性充满霸道。

      “我在看呢。”

      “你混蛋!”她挂了线。气势汹汹的语气让我烦躁。我他妈从没说过自己不是混蛋。

      屏幕上留着一行字:

      生日:1986年11月7

      性别:你知道

      住址:不用麻烦,我随时会出现在你眼前。

      工作:没有。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在放假的时候打工

      男朋友:从现在开始就你一个

      性能力:比你好

      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正要看下去。门口一阵踢门,惊天动地的。我考虑让来人自己破门而入。

      “你不开门,我就叫!”

      “开门!开门!”

      “莫梓王八蛋,诱骗未成年——少——女——”

      女字不完全爆破,打开门。CACANILA一身狼狈,她对我又捶又打。我正要骂她,她却抬着头,看进我的眼睛,她的妆花了,委屈流泪的模样像只待宰杀的猫,偶尔挥舞利爪。我问她怎么了。她甩了包包哼哼着不让我好过。

      颓然叹口气,只好放她进来。

      “小姐,我好像和你不熟。”

      “我不怕你。”

      “我怕你。”

      低头看表,从我走进凯跃饭店到现在,我们认识的时间不超过5个小时。CACANILA脱了鞋子,提着包包往里闯。她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一副料定我拿她没辄的架势,径直东走西望。

      “你家里藏了女人。”她问。

      不想和她解释。“现在是凌晨,你一个人跑出来你哥不会担心吗?”她哥不担心?我爸要是知道我窝藏了个问题少女,我才会惹上大麻烦。拨了电话给上面,没人接。我累坏了,刚才的邮件让我心中无力。说实话,我并没有心情应付一个来路不名的女人,尤其她太主动,总让人怀疑藏了什么目的。

      电脑上CACANILA的魔法游戏变出无数红唇。一句I LOVE YOU满天飞舞。她疯了,我不想跟着疯,拔掉插头,我决定赶她出去。回头一看,客厅里空空的,这才发现她居然已经躺在我的床上,流着泪睡死过去。她像累坏了,穿着和服,抓着枕头,横七竖八,歪歪倒开。嘴里还横横骂着“王八蛋!”凑过身体,闻到一股酒味。想来是醉了。我想象着若赶她走,任她一脸鼻涕一把眼泪,也怪可怜的。心就软了。

      罢了罢了。

      我把床让给她,她很轻,像团小猫似地缩在床角,睡相还满招摇的。我去洗手间,拿了毛巾把她的妆擦去,竟然露出一张干净可爱的脸:淡淡的眉毛。很深的眼线。她会是个美丽的孩子。

      CACANILA翻了个身,恩哼一声。我替她关上门。

      黄条的手机依然接不通,也不知道他怎么放心把妹妹留在外头。叹了口气,心里乱得很。似乎从桉按说分手的那天起,一切都不在状态里。你该不是真后悔了吧。莞尔自嘲,我爬上论坛开是发帖子。标题:寻找驳色。

      希望她能看到。什么也没写,我想也许驳色看到这个标题,哪怕只有四个字就能知道我并不是麻木地把她当作不净的女人。至少可以清楚我担心她,这样就够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这点我深信不疑。

      早晨起来的时候,电脑上的帖子依然没有消息。CACANILA在桌上留了字条,说谢谢我的床,还有我的睫毛很长。她在最后画了个笑脸,有蓝蓝的短发。我照常把钥匙拖在裤带上,晃荡晃荡走去单位。

      黄条等在编辑社门口。黑色的宝马看见我来了,喇叭响了一下。

      可以约个地方坐坐吗?

      我有点意外,但还是上了车。

      车子在马路上奔跑,天空透明的蓝色,他挑了一首漫漫的歌。孙燕姿的《同类》飘在狭小的空间里,玻璃印出一层白。

      “你也喜欢这首歌?”黄条侧过脸看我。

      “没特别的感觉。有个朋友很喜欢。传过来的时候,我的电脑死了三次。我想把它丢进回收站。它屹立不倒,稳若磐石,觉得它挺有志气的,比我有志气。”

      “你是很特别的人。”黄条笑笑。对面一辆跑车飞去,留下一叠烟。我想他已经知道CACANILA昨晚上在我那过夜。也不绕弯。

      “CACANILA比我特别。说吧,找我什么事?”这是实话。如果她不麻烦我。她还是很有魅力的。

      “她是我亲妹妹。”

      “然后?”

      “她不喜欢我。所以在别人面前我说她是我认的。我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关怀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同类。”

      “什么?”车子绕过下一个弯口。

      “歌词。世界有时候孤单的很需要另一个同类。不错,不是吗?”不认真地听他说话。他的那句亲妹妹,我是听到了。也许又是个了不起的家庭矛盾,怪不得那天看他们浑身不对劲。胡乱扯了句歌词,应付他。我思考着他到底预备想和说什么。

      “你在生气。CACANILA只是个任性的孩子。她没有心机,也没有恶意。”

      黄条把车停在路边。一个美女走过,朝我们微笑。

      我恩了一声。有点不耐烦。

      黄条说他希望我照顾CACANILA。她会听我的。我觉得可笑,原来这就是重点。我该不该庆幸他没玩捉奸在床,要我负责那套。不过想来也对,人家十八岁的女孩跟我这没钱没势,随时会死的药罐头也掏不到便宜。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父母呢?你们丢了个孩子给我。我甚至不认识你们。然后哪一天,一个陌生的老头,陌生的女人冒了出来。像屎客郎认出丢失的大便,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拐卖人口。对不起,我没兴趣。”

      打开门,走下车。我知道我的语气不好。黄条可能背着我打一通电话,明天就把我赶出编辑社扫地出门。管不了许多,只是隐约恨这麻烦。

      “就两个月。这个夏天一过,她会和我回日本。”黄条站在我身后。

      真他妈理所当然,他和CACANILA果然是兄妹,这个世界不为他们而造。收起你他妈可怜慈悲。我不吃这套。我说,我家又没沾上金子。“况且一个单身男人和一个高中少女同居,你也太大胆了吧。”

      “除非给我个理由,让我留下她。”点了根烟,我想起早上的帖子一群不相干的人凑进来有打听没打听,而驳色可能还在另一个空间流浪。眼前这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和那群人一样,往我的生活里丢炸弹。真见鬼!

      “她不是个随便缠住人的孩子。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我能选择不听你的回忆吗?我对沧桑的故事没好感。她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没关系。”暴躁急了,手表指示我快迟到了。黄条很无辜地走进车里,背影落寞,仿佛受了委屈。这模样看着我火大。好象我真欠他什么似的。

      “好了好了!别让她给我惹麻烦。”我在最后一秒叫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招了什么魂。黄条欣喜若狂。眼睛充满感激。

      “不会的,平时她都要上课。只有晚上住你那儿。莫梓,真是太感谢了!”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我还真有些后悔,该死的落寞。我怜悯了他的无奈,我的未来呢?

      把香烟踩灭。我让他载我回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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