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绝艳》清风揽明月

28、放手。

　　又是破旧的木屋，李瑞清瞪着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他走到窗外，外面天色已暗，他方才见到的那个世界像是一个幻影。
　　李瑞清待在屋子里，心里暗暗想着，也许陈清绝下一刻就出现了，不管发生什么，他坚信陈清绝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出现，他会面色冷酷现在自己面前责怪自己跑得太慢，而连累他，或者他会对自己温柔一笑，说我怎么可能有事。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李瑞清的四肢酸痛无比，他整个身体微微颤抖，他很想躺下休息，可眼睛望着窗外一刻不离，终于他想到最坏的结果，如果陈清绝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他该怎么面对，继续自己的路，还是与他一同沉沦？他心中慌乱，走到门口，门一直是关着的，他现在打开，会不会有阴灵汹涌而进，但是他已经不想了，他打开门，门外一阵寒风，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那些阴灵只能在外面盘旋，不得入内，这让他稍稍安心。
　　“陈清绝，你一定要回来！”他朝着门外大声喊，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他盯着远处，到处都是黑影飘荡，他很想看到陈清绝那双淡红色的眼眸，还有那一身永远干净整洁的白衣，可是什么都没有，他踏出一步，立刻引来无数的阴灵疯狂，立刻缩回脚，耳边的噪音缩小，心有余悸。
　　直到这一刻天空已经没有了一丝光亮，漆黑一片，电光火石之间，李瑞清又陷入了黑暗，他站在门内，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害怕黑暗，一个人害怕黑暗，是因为害怕孤独，他从来不是个喜欢独眠的人，可惜迫于无奈，他只得独处。
　　在这个空间里，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李瑞清一点点摸索着木椅坐下，每分每刻都是煎熬，外面吹来冷冷地风，他觉得背后阴冷，像是站着一个人，那样诡异的站着，就这样看着他，嘲讽的，阴鸷的，他舔了舔嘴唇，感到自己很紧张。
　　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会崩溃，也不知道为什么，桌上的灯突然亮了，微弱后渐渐旺盛，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他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他想自己此刻太需要陈清绝了，他又站起身，走向门口，依旧没有陈清绝的身影，外面危机重重，他不能踏出去，陈清绝一定不想看到自己这么做，风渐渐大了，吹的油灯忽明忽暗，颤颤巍巍，他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关上了门。
　　木门发出一声嘎吱响，李瑞清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炸开，眼眶发红，心绪起，他想到老爹若是得知自己死了，会怎么样？刘家大小姐知道了，会不会不再讨厌自己了？柳女侠呢？她会不会惊讶，然后失落失去与自己一较高下的机会？累极了，李瑞清在不知不觉中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母亲给他一块玉佩，让他好好保管，以后遇到喜欢的人，送给喜欢的人，他当时只觉得玉佩好看，泛着淡淡青色光芒，他拿在手里，触手生温，可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可怕的鸟抓起他的玉佩，然后抛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伤心极了。
　　太阳升起，日出东方红胜火，那团红霞灿烂绚丽，李瑞清从噩梦中惊醒，他望着窗外透过的光，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陈清绝还没有回来。
　　打开木门，再外面的冷风吹拂他的面庞，他感到一阵寒冷，有些畏惧，望着高高挂起的太阳，他安慰自己，根本没事，陈清绝需要他，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踏出木门几步，沐浴在阳光下，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陈清绝，如果自己走了，陈清绝回到这里的时候，见不到他，会不会难过。
　　李瑞清待在木屋中，一直没有离开，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无限美好，李瑞清站起走到门口，他已经无数次这样起身坐下，总是想他一开门陈清绝就在门口，可是得到的是一次次失望，外面的黑影又出现了，这一次他看到不一样的景象，天空如被黑纱蒙住，所有的景物都是模糊的，这种模糊让他短暂晕眩，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环境的原因，他觉得周身的幻象在破碎，而他也跟着碎裂。他最后的视线里是天空仅剩的红色光芒。
　　时间慢慢流逝，小屋里安安静静，灯光不知何时亮起来，李瑞清感受到灯火的火苗，可是不是火苗让他醒来，而是他感受到身旁有个人，火光映衬这一个人，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吓得李瑞清全身发麻，动弹不得，他慢慢睁开眼睛，影子渐渐清晰，白色的熟悉身影。
　　“清绝！”李瑞清沙哑地喊了一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他起身如释重负搂过陈清绝，沉浸在无尽的安心与喜悦当中。
　　陈清绝感受着他满满的深情，纹丝不动任由李瑞清搂着，随后也伸手搂住李瑞清，他轻轻抚他的背，眼神温柔似水。
　　李瑞清澎湃的心绪沉下来，他放开陈清绝，没有半分尴尬，他正视陈清绝的眼睛，“我明明感受到你就在我身旁，发生了什么事？”语气里充满担忧与后怕。
　　沉默，李瑞清不知道陈清绝在想什么，但是他闻到了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他借着火光终于看清陈清绝的身前有一片血污。
　　“你受伤了！”李瑞清惊讶心疼道，他抬头望着陈清绝的脸，看清了他脸颊上的一道伤痕，陈清绝弯起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不严重。”李瑞清能看出那伤口一动便会痛，他伸手想抚摸，摸着会更痛他便放弃了。
　　“你……在这里会流血？”李瑞清知道陈清绝向来对受伤这件事表现的风轻云淡，但他内心不安，这不对。
　　“会，我现在跟你差不多，还有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陈清绝挺想宽慰李瑞清，但是话到嘴边，只道:“你现在很虚弱，再睡会儿。”
　　李瑞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也许正如陈清绝说的他很虚弱，确实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可他现在不想睡，他心里难受，对于陈清绝受伤自己无能为力，他感到一阵挫败，他听话的躺下，挪动身体，拉着陈清绝的衣袖道:“你跟我一起？”陈清绝望着他有片刻的犹豫，然后暗夜中响起陈清绝低声沉的嗓音，“好，我们躺下吧。”
　　李瑞清再稍稍往墙壁靠去，两人躺着，李瑞清有些羞涩与安心，与第一次同床共枕心境大大不同，这次会怦然心动，他想自己真的就是个断袖，于是他侧着身子，试探的伸出手，搂住陈清绝的肩膀，陈清绝没有拉开他的手，只是侧过身子背对他，李瑞清能清晰的闻到陈清绝身上的幽香，他微微一笑，再将头靠近陈清绝的脖子紧贴着他的头发，感受陈清绝的温暖，陈清绝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觉得身后的温暖压在心上沉甸甸，让他喘不过气来，可他竟然感到心满意足，不愿破坏。李瑞清在黑暗中偷偷看了一眼陈清绝的侧脸，望着他沉静的面庞，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清晨的光落下，李瑞清看到陈清绝坐在桌子旁，眼睛望着窗外，感受到他的目光，转头望向他微微一笑，如一抹春风。
　　“醒了？”陈清绝温和道，李瑞清点点头，心中一沉，白天看清陈清绝脸上的伤触目惊心，他四肢的酸痛感没有那么强烈，这些天天天如此，已经不像第一天那么难受，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尽量忽视陈清绝脸上的伤，道:“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很煎熬。”陈清绝没有理会，只是站起来道:“出发了。”
　　两人一同走出屋子，每天如此，早晨太阳高照，晚上危机四伏，他想这样的日子要多久，他的身体可还能支撑？像是能感应到李瑞清内心的想法，陈清绝道:“我们在这里就算一年，在人间也只是一瞬。”
　　“我们待上一百年，也是如此？”李瑞清觉得非常奇怪。陈清绝点点头，解释道:“事实上，我们的时间凝固在你死去的那一刻，我们就算这里千年万年，回去的时候，还是那一刻。”这个话让李瑞清真想在这里待上千年万年，只要与陈清绝在一起。
　　这个想法萦绕在心中，陈清绝何尝没想过，但是他们不能，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
　　太阳的光月亮越灼热，李瑞清望着渐渐平坦的路，心中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跋山涉水，他们选择在一棵树下休憩，淡淡温馨的感觉蔓延，他们并肩坐着，李瑞清望着远方草原，很想呆得久一点，陈清绝的声音响起，“我们的路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在这里再呆一会儿。”李瑞清私心想把这一刻多留一会儿，陈清绝已经起身走了，李瑞清有点赌气伸脚踢了一块石子，石子飞地很远，李瑞清一声不吭自顾自走着，陈清绝一双秋水长眸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山顶，没有看李瑞清落寞的背影。
　　天快黑的时候，陈清绝看到李瑞清靴子前面渗出了浓重的血迹，他的眼睛一跳，但也只是沉默不语。当李瑞清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溪时，心情才稍稍好些，他转头对陈清绝道:“我去洗把脸。”这么多天都没洗，虽说没什么，但总归意识里觉得很脏，陈清绝点点头。
　　李瑞清蹲在溪水旁，掬起一捧水，冰寒刺骨，他抹在脸上，脑袋十分清醒，这些天他都没喝过水，还有点想念喝水的感觉，正在他动念要不要喝一口，陈清绝站在他身边道:“水有毒。”李瑞清一愣，困惑地看着陈清绝，溪水是活水，很难被下毒，谁会在这里下毒？
　　“这水下都是腐尸鬼魂，不能饮用。”陈清绝说完，李瑞清满脸怒气望着陈清绝，“你不早说！”他觉得恶心极了。
　　“你若不是想喝水，我不会告诉你的。”陈清绝的话噎住了他，他挑起眉头，“万一我直接喝了呢？”陈清绝手握佩剑，长身玉立站在水边，衣袂翻飞，公子无双，无辜道:“你一开始没打算喝水。”李瑞清蹲在地上望着潺潺流水，一脸无奈，突然拂袖撩起一阵水花，陈清绝不防，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李瑞清笑嘻嘻望着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陈清绝丹凤眸桃花眼微微眯起，没有跟他计较。
　　“情绝，等我们回去，你可不可以再陪我几天？”李瑞清提议，每次听到李瑞清喊自己的名字，陈清绝心里就会有点波动，不想拒绝他所有的要求，总是心软。
　　“可以。”陈清绝道，李瑞清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笑容真诚善良。
　　“你还没告诉我，你那天在山洞内，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回来的？”李瑞清低头看自己的靴子，动了脚指头，痛得很。
　　“其实，算是你救了我。”陈清绝道。
　　“我？”李瑞清不明白。
　　“我在洞内看到你被凶灵拖拽，很担心你会被拖到地下，就用了法力，在这里用法力会受到反噬，所以当你出去的时候，我被拖进了洞内，我看到光点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陈清绝缓缓道。
　　“我在黑暗里，找不到方向，直到我筋疲力尽，内心绝望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是玲珑玉佩散发的光芒，我脱离凶灵的围攻，向着光跑去，便出来了。”
　　“是我连累了你。”李瑞清自责道。
　　“玲珑玉佩是受了你的感应才出现在那里，我试过使用玲珑玉佩，但是没用。”陈清道。
　　李瑞清微微点头，觉得很奇妙，玲珑玉佩确实有灵性，危机时刻确实救过自己的命，但从未展现过如此神奇的力量。
　　“我的宝贝果然与众不同。”李瑞清眉头一展，这个宝贝他稀罕的很，是娘亲送她未来儿媳妇的。
　　夜色降临，空气很冷，陈清绝的脸上又是一层寒霜，他每次的笑容都是转瞬即逝，李瑞清跟着他走进了一个“豪宅”，前面他们一直住在破旧的房子里，这一次他们的屋子像一座宫殿，庄严肃穆，也鬼气森森。
　　穿过宫殿，李瑞清听到巨大的水声，走出最后一道门，果然别有洞天，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山，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气势磅礴，橘红色的彩霞，非常壮观，眼前是一片璀璨光芒，这样美妙的景物，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这里就是黄泉瀑布。”陈清绝道，
　　“我们要怎么回到人间？”李瑞清开口问，声音担忧。
　　“别担心，这里会有人送我们。”陈清绝的声音里充满自信，有点神秘。
　　陈清绝知道这些事，说明曾经他陪那个人来到过这里，那么这一关绝对是更加凶险，李瑞清低声嘀咕，“千万别是从水里回去。”他拖着全身疲惫的肌肉，走向阴森的宫殿，回头看了一眼壮阔的瀑布，那里都是阴魂汇成的吗？
　　那翻腾的水浪是不是鬼魂的挣扎，心中泛起一层寒意，加快脚步走，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倒在地，陈清绝连头也没回，李瑞清摸摸疼痛的腰部，整个人有些颓然，一想到这个人终要跟自己分别，他就提不起精神，心里会隐隐作痛。
　　当李瑞清从思绪中醒来，他抬眸却不见陈清绝的身影，“情绝！”他的声音充满惊恐，他站起来往前跑了一会儿，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冲出去，跑过一道门，陈清绝回头望着他，闲散轻松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扶我一把！”一瞬间如释重负变成了愤怒，陈清绝望着他清秀的脸微微涨红，顿时明白他的怒气，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李瑞清走到陈清绝的身前，双手握住陈清绝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怕……怕你有危险，而我又不在你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被困在洞内时，我不知道在哪里找你，想到他们可能在伤害你，我就无比痛恨自己！”
　　陈情绝望着他，无法忽视他担忧的神情，他感受着李瑞清手上传来的热力，像要灼烧到骨子里，李瑞清松开手，温暖消失。
　　陈清绝俊美脸庞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冰冷，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瑞清凝视着他的脸，目光深深，漆黑的眼睛里有一股强大的情感幽幽转动，消散又聚拢。
　　“是我落入这个坟墓里，你又为什么跟我进来，为什么？！”李瑞清望着他冷漠的眼神，时刻准备划清界限的决绝。
　　“我当你是朋友，仅此而已。”陈清绝语气坚定而淡然，表情令人琢磨不透。
　　李瑞清的身子一顿，面色苍白，“仅此而已吗？”
　　“你以为呢？以为我生死相随，与你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吗？不好意思，我对人类的爱情不屑一顾。”刹那，陈清绝的冷酷再次出现。
　　“不屑一顾？”李瑞清双手无力垂着，神情越来越淡，越来越冷。
　　“我们就不应该有交集。”李瑞清突然一笑，凄凉惨淡。
　　陈清绝脑海中理智与情感正较量得难舍难分，他感觉一颗心跳动得厉害，然而他眼眸里散发出一种迷人光彩，嘴角轻轻一笑，让李瑞清觉得尤为刺眼。
　　“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便就是最后一段路。”陈清绝转身道。
　　房间比那些破旧木屋好太多，有宽大的床，陈清绝坐在椅子上没说话，李瑞清躺在床上，也没有言语，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李瑞清珍惜与他的每分每秒，他不想用这种尴尬的沉默来结束这一晚，可他要怎么开口，他躺在床上，时不时看一眼陈清绝的脸。
　　陈清绝冷冷坐在那里，事实上，他在与自己的心作斗争，他一个活了千年的狐妖，怎么可能跟他产生不正常的感情，也许李瑞清有一天会明白，对他的好感来自于对他依赖，只因为在这个世界，他是他唯一的守护者，安慰者。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可能有未来，殊途不同归。李瑞清迟早有一天不得不离开他，那么李瑞清给予的那么美好的情感给他又很快收回，这不是很残忍吗？他不愿经历这种残忍，不能感情用事，他还有自己的事情。
　　陈清绝看着他，他正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乌黑清澈。李瑞清内心纠结了许久，终于有点气急败坏道:“真是执迷不悟。”突兀的一句话，让陈清绝微微皱了眉。
　　陈清绝没有动，李瑞清早就料到，他起身，心中有一股无处安放的情绪，他走到陈清绝的身旁，一把抱住他，感受到陈清绝的身体温度，:“别动！”这很无赖，陈清绝可以制止他，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沉身道：“放手。”
　　他的语气里隐约有怒气，可李瑞清偏偏挑战他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