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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凉拌 ...

  •   清晨七点整,闹钟准时响起。

      主卧,夫妻两人先后被客厅传来的动静惊醒,言父尚反应不过来:“……怎么了?”

      “几点了……”言母打了个哈欠,拧眉看向墙上的挂钟,立刻用力推了丈夫一把:“快,赶紧起来,该叫棉棉起床了!”

      两人迅速进入作战状态,火速批衣下床,推开房门,却见晨光中,女儿已经穿好一中蓝白色校服,梳着高高的马尾,背上书包,正站在玄关弯腰换鞋。

      言父不由有些讪然道:“棉棉,你已经起了啊。”

      “嗯,”言棉点头,朝父母挥挥手,“你们再回去休息会儿。”

      “哦好……”言父刚要转身,被言母瞪了一眼。

      “还睡什么睡,都几点了,棉棉都要出门了!”言母对丈夫没好气,“还没有咱女儿有自觉性,你这算什么做父亲的,好不好意思……”

      言父心中略微懊恼,他本想早起给女儿做顿美美的早餐,可没想到,女儿比自己起得还早,一片父爱之心没落到实处,妻子还在一旁落自己面子,大早上的就念叨个没完。他也沉了脸,反驳道:“行了!光知道说我,那你怎么不早点起来照顾棉棉?”

      “是我不想起吗?你是一家之主,该你承担的责任……”

      眼见这两人又要上演三天一大吵,每天一小吵的日常,言棉扶额,拿起一袋鲜牛奶,扔下一句“爸妈我先走了”,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防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呼,终于清净了。

      熟悉的车站,熟悉的1路公交,以及熟悉的校门,和校门外长而窄的单行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言棉抿唇笑了笑,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让她缩了缩脖子,将校服拉链又往上提了提,快步走向校门。

      不,还是有些变化。

      她记得,以前校门外的单行道上,路旁支了很多小摊,也有推着小车过来的,各色早餐,香气混杂在早晨轻风中,热闹蒸腾,满满的烟火气。

      她这一路走来,干净,太干净了,安静,过分安静,让言棉很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她空荡荡的胃,只装了一袋牛奶,晃悠悠的熬过了早读,就开始咕咕叫。

      趴在教室外的扶栏上,言棉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一下胃。

      “怎么了,满脸都写着不开心,刚回来,有什么人欺负你了?”池阳原本带笑的声音,在往言棉脸上瞥了一眼之后,迅速低沉了下来,扭头朝身后的教室门里张望了过去。

      言棉摇头,转过身来靠着扶栏笑道:“没有,你这小脑瓜里都装了什么,谁会欺负我啊,谁能欺负得了我?”

      “那可说不好……”池阳小声嘀咕,仔细看了看言棉神色,见她不似作伪,放下心来,待问明白言棉不高兴的原因,她莞尔,从校服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了摸,递过去,“来来来,赶紧吃。”

      “包子!哪来的?”见到食物,言棉眼睛一亮,嘴上说着谢谢,手里已经麻利的解开袋口,咬了下去,啊,这松软的口感,肉汁浸在面皮里,咸鲜回甘,活过来了!

      “哎你小心点儿,”池阳左顾右盼,将言棉拉到拐角这边来,“偷偷吃,别被人看见了。如果被逮到在学校里吃外面的东西,会被扣分,周一升旗仪式还会被通报批评!”

      言棉咋舌。

      “这么严!我来上学的时候,外边那些好吃的早餐全都不见了。”

      “不让摆摊,”池阳叹了一口气,“现在严抓市容市貌,学校也管得严,你今天到学校的时候没看见教导主任和副校长他们守着楼梯口?”

      言棉当然看见了,只不过,她以为老师们是来抓不穿校服不带校牌的同学,顺便查迟到,没想到这些才是捎带,主要目的是抓偷带早餐进教学楼的!

      “太夸张了……”

      “所以啊,以后还是在外面吃了早饭,再来学校吧。”池阳拍了拍好友的肩。

      言棉珍惜地把包子啃得干干净净,又将塑料袋团了起来,用卫生纸裹成一个球,扔进垃圾桶。两人慢悠悠的沿着走廊散步消食。

      “那这包子是怎么来的?”言棉拖长了声音,斜睨好友,“小鸟胃的人,怎么会去买市政府那家的大包子,跟你家还不顺路。”

      “谁、谁说的,我也很喜欢吃包子好不好……”池阳气弱。

      坏笑了几声,言棉搂住好友肩,凑过去压着嗓子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神仙眷侣……”

      “哎呀!言棉!”池阳红着脸挣开,跺了跺脚,扭身快步朝前走,“我不和你说了!”

      看好友害羞得耳朵都红了,言棉揉着肚子在后面笑弯了腰,回头看见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池阳更生气了,指了指她,咬唇憋了好半天:“以后……以后不给你带好吃的了!你就该继续饿着!”

      “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如果是天磊牌爱心早餐,我一定烧香拜佛,珍之重之,绝不浪费一粒粮食……”话还没说完,言棉就惨遭好友“恼羞成怒小拳拳”一通掐,呲牙咧嘴连连求饶,笑闹着直到上课预备铃响彻教学楼,两人这才回教室。

      回味了一下好吃的救命包子,言棉边拿出课本和练习题册,边低头笑。

      这可不是她胡说,虽然才回学校第一天,但她已经听说且亲眼目睹了这对市一中闻名遐迩的风姿。

      教学楼前长长的大理石楼梯,足有两层楼高,走完之后,还要继续从蜿蜒的楼道上四层楼,才是高三的地盘。这足有六层楼高的楼梯,足以让诸多四体不勤的高中生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尤其是上课铃响之前,学生们穿着统一的蓝白色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挤挤挨挨地攀爬楼梯,据说,某一日,校领导居高临下,看见了上学大军的爬楼梯壮举,甚是欣慰,大手一挥,表示求学就应当有不畏艰辛,永攀高峰的精神,所以特意将高三的教室全安排在了最高的两层楼,美名其曰,加强身体素质锻炼,为了迎战高考更要能吃苦才行。

      高三生:……(〃>皿<)

      在一众挂着黑眼圈,爬楼爬得唉声叹气的爬楼大军里,远远一双人影行来,来得早趴在走廊那儿吹着小风背单词的言棉,一眼就认出了两位好友。

      当真是般配!

      许天磊是篮球队的,17岁的他身高已经181公分,而正在准备参加艺术生特招考试的池阳,打小练舞,身姿窈窕,高挑娉婷,宽松肥大的一中校服穿在他俩身上,就是更好看,更赏心悦目,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儿,养眼程度X2。

      注视着他俩不疾不徐的往楼上走来,如摩西分红海般,周遭打闹的、奔跑的同学们都自然而然让开一条道来,言棉站在七楼走廊上,出神地叹了一声。

      真好。

      青春真好。

      而她的思绪,也飘向了北方,回到了三天前,她离开帝都的那一天。

      走的时候,言棉没告诉任何人,捏着粉红色的车票,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排队通过安检,检票,候车。

      车站永远都那么多人。

      全中国,南来北往的游人在此出发,到达,汇集后再奔赴各自的方向。

      而她,只是沧海一粟,她的到来,她的离开,悄然无息。

      发车的时间很快到了,言棉早已放好行李,坐在卧铺车厢过道的翻折椅上,目光浅浅虚落在窗外。

      车站倒退着远去,围墙,墙后的树荫,错杂的电线将蓝色的天空划分为不等的形状……这一次离开,不知道下次见面,将会是多远的将来。

      想到这,被言棉竭力压下去,努力忽视的酸涩滋味,忽地从胸腔深处爆开来,冲刷着眼眶,胀胀的,难受。

      正要垂下眼,言棉余光里倏地出现了什么,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望过去——

      铁路旁的白色围墙,在某一处,有一道豁口,豁口处是一座凸起的小山包,上有一座被掩映在树木之间的红色小凉亭,此时,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凉亭前上蹦下跳,冲列车拼命挥手。

      宋霄霄站在最前面,穿着毛线帽、围巾、高领毛衣和厚毛呢外套,即使这样,她的脸也被风吹得通红。

      车刚驶出车站没多远,还在市区内,车速不算快,因此车内的言棉,与不远处的宋霄霄等人,都看到了彼此。

      而且看得很清楚。

      清楚到,言棉坚定的认为,自己看到了宋霄霄眼里的泪花,也看清了闻霆咧着大白牙喊的口型是自己名字,也看见了插兜站在他们身后的纪巳霖,傲娇的神情,似乎是不情愿被他们拉到这来吹冷风的,言棉脑补的出他的内心os,一定是在埋汰另两人,这么冷,干这种傻事,太蠢了……

      列车终究是要离去的。

      短暂的,不期而遇,言棉整个人都几乎趴在了车窗上拼命望,傻乎乎的对他们挥手,嘴里重复着呢喃他们的名字,这场意料外的告别,来得快,也去得快。

      势不可挡。

      宋霄霄双手拢在嘴边,冲轰隆隆远去的列车大喊:“言棉!再见!我会想你的,你别忘了我——”

      喊到声嘶力竭,她踉跄着蹲下来,抱住膝盖,埋下头,痛痛快快哭出了声音。

      闻霆抹了一把脸,往上拽了拽衣领,弯腰拍拍宋霄霄的背:“哎,霄霄。”

      宋霄霄没理他。

      转头,闻霆特无奈地看向纪巳霖:“你管管,嗓子都哑了,再这么一哭,晚上准得发烧起来。”

      收回远眺的视线,纪巳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看看宋霄霄,沉声说:“……算了,让她哭吧,哭出来,才能好。”

      车厢里,言棉怅然地倚着车窗,半晌,缓缓滑下,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她也许看错了,也许没有。

      纪巳霖好像无声地开口,朝自己这边说了一句“再见”。

      泪水无声模糊了视线,捂住嘴,言棉低声啜泣。

      她本以为,那天晚上的啤酒,气泡,街头歌手的歌声,就是最好的告别。她也知道,不久后,纪巳霖应该会按照家里的安排出国,宋霄霄也会跟着他去遥远的大洋彼岸,闻霆如果顺利通过体检,就会继承父业,参军报国。

      而她,也必须结束这一年多快两年的交流学习,回到故乡,准备高考。

      大家的人生轨迹,交汇后互放的光亮,将会烙印在他们每个人心里。

      自己不过是别人人生的一介过客,将来,他们还会遇到别的人,有更精彩的际遇。言棉一直知道的,她没有奢望过太多,重活一世,能够遇见,已经知足。

      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今天离开的?

      他们是怎么查到自己搭乘列车的时间的?

      为了这短短几分钟的告别,他们在那里等了多久?

      霄霄一定哭惨了,闻霆向来仗义,就连纪巳霖也来了……言棉无法停下泪水,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望向来时的路,早已看不见的那道围墙,那个公园,那个小土包,那个凉亭,那些人,那些事……不,就算看不到,可她知道,他们在那里,在那个繁华的,无数人梦想浇筑的,古老而开放的城市。

      她一定还要再回到这里,为了自己的梦想,也为了或许有一天,可能的再见。

      市一中已经渐渐有了高考的氛围。

      天愈发冷了。

      靠近门窗的同学,将手缩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抖抖索索的用衣袖包住笔杆,在每一张模拟试卷、每一本练习题册上,写下答案。间或有人低声咳嗽,写累了,学乏了,伸着懒腰回过头,被室内温度蒙上一层水雾的后门玻璃窗,很可能停着一双锐利的眼睛。

      那是老丁,背着手,久久站在门外,盯着这一窝崽儿。

      不盯不行啊,放不下心,十年寒窗,磨此一剑。老师家长耳提面命的说高考念高考,可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半大人的时候,他们没经历过,还没走到更远的地方去看过,还不知道,高考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一次考试,也不仅仅是一个分数,一场排名。

      它决定的是大部分学子未来数十年的人生。

      只有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老师们,才知道高考的份量有多重。

      所以老丁恨不得每天24小时都守在学生身旁,使出浑身解数,将所有知识,所有考点,倾囊传授,恨不得陪着他们头悬梁锥刺股,不能松懈,不可放弃,一定要咬牙拼啊,冲刺啊,最关键的几个月,一定得挺过去!

      老丁的紧迫盯人战术,倒是真取得了一定效果。

      言棉虽然坐在教室前排,离后门有一段距离,但她也迅速感觉到了从后排席卷而来的一股凛冽,趴在桌上没正行的学渣也支起了腰,拿橡皮当骰子自暴自弃填答案的同学也振奋了精神,无声念叨着重新读题。

      下课铃声拯救了紧绷着弦的大家。

      终于放学了。

      脚下地板传来的震动声,意味着高一高二的孩子们,如脱缰野马欢脱奔腾向校门外,那是,自由。高三这边则有先有后,重点班的门自然是比平行班和普通班开的晚的,池阳和许天磊先碰了面,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站在言棉她们班门外等她。

      “马上要一模了,我看你们老班比之前更紧张了。”三个人准备去校外找个地方吃顿晚饭,就回学校准备晚自习。池阳挽着言棉的胳膊,一边跟她讲附近哪家小吃搬了家,哪个店铺又换了新口味,一边感慨。

      言棉深以为然。

      “对了,棉棉,”许天磊开口,征询地看向她,“我爸这周末回来,他打算请你爸妈吃顿饭,你要来吗?”

      本想拒绝,言棉对这种父母辈的来往走动实在不太提得起兴致,手臂上微微收紧的力道让她脚步微微一顿。

      “好啊,很久没见到叔叔和阿姨了,就算我不去,我妈也会把我拖过去的。”言棉笑吟吟地回道。说完,她转过头,向好友投去安抚的一瞥,主动换了话题,“上回我听你说,你妈妈腰疼晚上睡不好觉,最近天更冷了,阿姨还好吗?”

      池阳蹙眉:“还是老样子,不过她用了你上次寄回来的那个发热的艾灸按摩仪,说比以前好受多了,让我谢谢你。”

      池阳母亲与池阳生父离婚后,独自将池阳拉扯大,前几年厂里改制,她下岗后,在外头找了个会计的活,长年累月的坐班工作,腰椎渐渐出了毛病,却又不肯花大价钱寻医问药,家底薄,又要给池阳准备将来上艺术院校的费用,池阳母亲一分钱都不敢多花。这些事,池阳心知肚明,她从初中开始,因着漂亮的脸蛋,又能跳会唱,还擅长主持控场,找机会在外头接一些商务性质的主持、司仪工作,打零工攒下钱来,想减轻母亲的负担。

      眼看艺招临近,不说帝都中学那边,市一中好些准备参加艺考的高三生,有的早早请了假,到外省报了培训班,也有的请了老师到家里一对一教学,卯足了劲准备提升业务能力。池阳没这条件,还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发现她有时候会躲在没人的音乐教室,吊嗓子,压腿,实在是不忍心看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好苗子被耽搁,主动找到池阳,愿意给她介绍自己的同学,在某省歌舞团任职的歌唱家,做考前指点。

      池阳自然是喜出望外,可是,这样的名师,肯定不能白piao,但她攒下的钱并不丰厚,知晓此事后,许天磊二话不说,将先前跟着言棉一起小小投资过积累下来的属于自己的那笔钱,从银行里取了出来,交给音乐老师,说是池阳的考前培训费。

      等池阳知道的时候,那位歌唱家已经应邀来到了这,她如果拒绝,就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许天磊。

      于是,她一边接受着住进了招待所的歌唱家的独门培训,一边刷刷写了一张欠条,拍在许天磊面前。

      “这些钱,就当是我同你借的。我一定会还!”

      许天磊怎么可能会要她的钱,但他知道池阳有多倔,骨子里有多骄傲,他除了心疼,更是珍惜这样的池阳,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收下了那张欠条。

      本来这事,只有池阳、许天磊,再加一个臭皮匠·言棉知道。

      没想到那张被许天磊小心压在枕头底下的欠条,竟被许母收拾房间时翻落了出来,这下好了,许天磊被母亲一通盘问,咬紧牙关不吭声,做母亲的还能看不出来儿子的犟是为什么?肯定是外头花枝招展的小妖精把儿子鬼迷了心窍!许母又是气恨又是担忧,捂着心口哭了一场,又打电话给在省城的许父哭诉抱怨,许父只得把工作安排好,腾出空,特意下来一趟,看看儿子和妻子这又是闹了哪一出!

      为了避免矛盾升级,许父心想,有外人在,总不至于把事情闹得太难看,遂邀请了言棉一家三口,吃顿饭,聊聊天,如果许天磊真有什么不妥,许父心想,言家那个聪明又懂事的姑娘回来了,做父母的说什么,许天磊不一定听得进去,做同学的说话,总能听进去。

      高三生,没有周末,只有学习。到了周六那天,上完课,言棉和许天磊乘车赶到了许父在酒店定下的包间,推开门,桌旁却多了意料之外的人影,言棉诧异地停下脚步,许天磊没防备,险些撞在了她身上。

      “磊磊来了?还有棉棉,哎呀,棉棉真是好久不见,别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啊,我们棉棉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快进来,让阿姨好好看看。”许母热情的声音传来。

      言棉与许天磊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卧槽,他怎么会在这”“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两人只能硬着头皮,进屋,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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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凉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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