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繁华（短篇）》意枕孤光

3、chapter 3

　　两个容貌清秀的婢女们扶着我，跨出了浴盆。

　　她们神情麻木地替我擦身，从小腿，到脖颈，抹上洁白的脂膏。绯色的纱衣如蝉翼一般透明，层层叠叠地拖到地上，如烟雾一般，被轻风托起，披在肩头。柔软的手从发间穿过，我闭上眼睛，竟然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官妓。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姑娘，好了。”

　　镜子里的人，浓妆艳抹像个妖怪。赤金石榴花耳坠搭在细白的颈子边，鬓间一朵艳丽至极的重瓣牡丹。芙面染霞，镜中的妖怪一怔，露出一个笑容。

　　“姑娘，喝药。”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不到半刻就觉得四肢无力，头脑也晕沉起来。

　　人的命运可以由自己做主吗？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搀扶住我，慢慢从这繁复华美的牢笼里挪了出去。外边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笑声、交谈声、混着龟公们谄媚的声音，纷纷不绝地涌入我的耳里。

　　天香楼，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也是高翰的女儿们，最终的归宿。

　　我孤独地坐在一张宽大的卧榻上。台下热闹的人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尽管今夜，他们中的一个，会成为我的客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

　　台上的纱幔缓缓拉开，一刹那，鸦雀无声。

　　我看见他们眼中的震惊，看见他们眼中热切的渴望，看见一双双瞳孔中倒映着的，颓靡的影子。

　　人的命运可以由自己做主吗？不要说，也不要问。

　　老鸨站在我的身边，热情地挥动着手绢：“老爷们，这是咱们天香楼的新人，大家多多捧场啊~”她撞了撞我的肩膀，“牡丹，快和老爷们打个招呼。”

　　台下依然鸦雀无声。

　　我低垂着眼眸，倚在宽大的靠背上，懒洋洋地抬起脚，搭在塌沿。白腻柔嫩的肌肤从绯色的纱衣下露了出来，腿根处涂抹着的胭脂，若隐若现地显出半点红色。

　　台下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老鸨清了清嗓子：“牡丹姑娘的身价银，是三千两银子。不知道，哪位老爷有幸成为她的第一个入幕之宾啊~”

　　“我出六千两！”
　　“七千两！”
　　“七千五百两！”
　　“……”

　　在这一片繁杂中，我清晰地听到了门推开的声音。一道白色的影子，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撞开被酒色冲昏了头脑的嫖客们，径直一跃，跳到了台上。

　　他的目光匆匆从我脸上扫了过去，扫过我艳丽的妆容，扫过我赤.裸的大腿，紧皱的眉头透出几分轻视和鄙夷，很快就移走了。

　　我也说不出来，此刻心中是何感受。只是有一道声音，不断在拷问我：我的命运，是由谁决定的？

　　是高翰吗？不是。

　　少年环视了一圈，神情激动地扼住了老鸨的脖子。

　　“翎儿呢，你们把她关到哪里去了！”他手上青筋暴起，显然力气极大，老鸨翻起了白眼，台下的嫖客们一阵骚乱。

　　我的心情，大概像楼外的春风一样平静吧。我转过头，凝视着他。少年稚嫩的脸上风尘仆仆，疲倦模糊了他清澈的眼睛。我能想象出，他是如何日夜兼程，一路奔驰，赶到这里的。

　　老鸨的眼神慌乱中瞟了我一眼，却随手一指，指向了西边。他毫不犹豫地撒开手，跳下高台，朝西边冲去。那里的尽头有一间柴房，柴房里关着我其他的姐妹。

　　我不解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的背影。

　　我的命运，也不是由韩缙决定的。尽管我曾经以为，他是那个能改变我命运的人。

　　可是，他却没有认出我。

　　目光交错的一瞬，就注定了今生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