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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拾光 ...

  •   天庭的花从无凋零之期,眼前这片西府海棠更是开得明媚耀眼,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了极致,似人间四月,溢出融融春意,衬得裴钦那双俊朗的眉眼愈加温润如玉。

      在天宫撞见裴钦并不能拿缘分说事,这只是个概率问题,但遇到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被我乱指路而忽悠住的少年,除了孽缘二字,我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

      裴钦依旧是翩翩少年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王者之气。胤华脸上则是大大不待见。无奈此时走的是一条单行道,只好迎头走上去行礼,将将正要擦肩而过,闻得裴钦不急不徐的道:“姑娘莫急,头上驻了片落叶。”

      我退后一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爪子在胡乱的头发上刨了好几下,不料竟胤华出手相助,一脸‘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的不耐烦:“你真是呆得不行!”

      “哦。”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他气结:“你都不知道反驳的嘛吗?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想,胤华肯定是间歇性犯贱的受虐型人格,便装作充耳不闻,裴钦特有的清朗嗓音适时响起打破沉默:“这两日以来,不知姑娘住得是否顺心?”

      我面不改色道:“多谢,很顺心,不过我有名字的。”

      裴钦微微一怔:“想来是我失礼了。”又浅浅笑道:“敢问姑娘芳名?”

      “拾光。”

      熊孩子胤华急忙抓住机会插刀:“哈哈!也就只有你才适合这种怪名字!”相比之下,裴钦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出来的话和他堪称云泥之别,“拾光……拾过往之柔情,忆昔日之时光,姑娘的父母大抵皆是念旧之人。”

      我说:“可我姓莫。”

      裴钦喃喃自语般念了两声:“拾光,莫拾光。”目光似飘渺虚空,不知落在何处般。

      ……

      我姓莫,这名字不是因为念旧,我也丝毫不愿当一个念旧的人,太累太辛苦。而且我之前说过我叫相思,拾光这个名字其实是遥尘帮我起的。

      我一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对自己在遥尘心中分量的定位也非常客观,关于他会将我从忘川河里捡起来养着的原因,我是这样理解的:有时候说话还挺有趣,无聊了可以招来解解闷。

      就像一个丫鬟一样,名字并不重要,所以遥尘和我相识了近两月都未曾问过也实属正常。

      记得那日我算得上是大病初愈,因为遥尘刚帮我塑了肉身让我恢复知觉,大抵还没适应,对冷热的感知不太敏感,多吹了些凉风便染上风寒,当天夜里高烧不退。

      遥尘作为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神仙,对生病这一概念的认知很是浅薄,看到烧得神志迷糊浑身炽热的我时一本正经的问:“你偷喝我那桃花酿了?”旋即去桃树下查看他酒是否尚在人世。

      诚然我发烧时的伴随症状和醉了酒无甚区别,脑回路有些奇葩,爱耍些自己清醒时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小性子。

      “桃花酿是什么?可以吃吗?”我虽然迷糊但还是兴致勃勃的问他。

      “不可。”他果断拒绝。

      于是我就开始说傻话了:“好难过唉……我是病人,你应该照顾我安慰我的,而且你受伤时我还给你做了那么久的饭,你也必须对我好,不然我就……”

      “哦?怎样?”又是一副看好戏的形容,还专门捡了个凳子坐下。

      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才如此配合他的心境,极其认真道:“我就……我就不喝药,病死给你看!”

      语言上犯犯傻也就算了,他好心的命阿臻熬了罐退烧药后我居然还要用行动作死,硬了头皮不肯喝,几番尝试,耐心本就不好的他不耐烦的将碗往桌子上一放,“麻烦!”

      生病之人向来比较矫情脆弱,风寒更是容易让人伤感……唉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反正眼泪就是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往下掉,“你就这么让我病死吗?要真这样,就再也没人给你说话本里的故事了,也没人给你做饭……而且……我还想好好活着呢,你不要让我病死好不好?”说着还拖住他的云袖,“我保证,我会很乖的,不给你惹祸惹麻烦,好不好?”

      我当时脑袋肯定是被门夹了,才会作出如此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不过好在彼时遥尘没和我计较,只是疾行至我床边,话里带着斩钉截铁:“不想病死就喝药。”

      我脑袋继续被门夹着:“不喝……”

      “这又是为何?”

      “你不让我碰桃花酿,我才说我要病死给你看,若你叫我喝药我就喝,那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终是妥协:“风寒好了要多少酒都行。现在,喝药。”

      我说:“我不喝。”

      他将碗强塞到我手里,“快!”

      我眼泪再次淌出,声音也是委屈极了的呜呜咽咽,“你不要凶我好不好?”

      他伸手揉着额角,“你到底要怎样?”

      我说:“你哄一哄我好不好……我这人吃软不吃硬,胡闹的时候只要别人哄一哄就会很乖很听话的……”这句话让自认勇敢坚强独立自主的我至今都还觉得阵阵恶寒,而且按正常人的思维,是断断不会陪一个发神经的人瞎胡闹的。

      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说:“哄你。”

      我就差嘤嘤嘤了,“认真一点嘛好不好?我真的快病死了……”

      他继续无语的揉额角,“喝了药病才能好,知道吗?乖,张嘴。”

      我特么却不依不挠,“你是不是很怕我会死掉,所以才这样哄我?”

      他一字一句:“我发现你真的很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丈:“是不是嘛?”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嗯,我很怕你会死掉,所以才这样哄你,乖,快喝药。”

      我将药一饮而尽,晶亮的眸子带着狡黠将他望住,同时拖了他的袖子往他肩上蹭,却被他嫌弃的拂开:“你这投怀送抱的本领,真真是突飞猛进。”

      我一努嘴:“喝这么苦的药都不给糖吃,抱一抱也不可以吗?阎王叔叔你真是小气鬼呐……”

      遥尘听了我这傻话,狭长凤眼霎时携了三分笑意,微风掠碧湖般扬了薄唇,眸子清清亮亮,胜过仲夏辰星,“你不要起脸来,倒是挺有趣。”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虽然话说得很难听,但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还真他娘的好看。

      也就是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发生后,次日吃饭时他突发奇想,幽幽说道:“怎的不告诉我你名字?”

      我埋头苦吃:“相思,莫相思。”

      他试着喊了两声,起身离开时漫不经心的道了句:“不怎么顺口,以后,就叫拾光吧。”

      彼时正是阳春三月,晨曦穿破斑斓云层,门前院子桃林十里,斑驳陆离的光影,星星点点打在他仲夏时节夜幕般墨蓝的锦袍上。霎那间明灭变换,转瞬里昏辰交接,似拾起满身璀璨星光,将温柔的夜空披在颀长挺拔的身量上。

      我承认,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个很浪漫的人,对拾光这个名字一直抱有极美好的想象,对其寓意有两种推测:

      一是如上所诉,认为他是被当时美得不可方物的大自然景象所触动,取拾一身晨光,得一世温柔云云;第二种理解和裴钦差不多,什么拾过往之柔情,忆昔日之时光,再加上我的姓,意在叫我活在当下,莫要沉湎过去。又琢磨着在忘川河旁简明扼要的说过自己的红尘旧事,对自己的推测更是深信不疑,同时感叹说他应该还是读过几天书的,这名字取得真真不赖。

      直到我看到他养的那九只千年乌龟时,我才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所有美好得冒粉红色泡泡的幻想顷刻间坍塌破灭。

      那九只乌龟的名字分别是:大光、二光、三光、四光、五光、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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