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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四 ...

  •   头顶的天空一片昏暗,黑压压地压着人喘不过气来。沈昙盘腿坐在地上,四周残尸断骸遍布,他自腰际解下锦袋,取出了其中陶埙。
      埙声呜咽,丝毫没有肃杀之意,其中悲凉难掩,其中温存更是朦胧。埙声回荡在这座死城中,渐有马蹄声至,沈昙双手垂落在地,静静地看着北词翻身下马,然后缓缓靠近他。
      这个女孩儿,他说过要誓死守护的女孩儿,终归还是找到他了。
      “北词……”他仰头一笑,喉中的鲜血翻涌。真是奇怪,为什么还要流血呢?
      北词跪在他身前,神色淡然,“一定要用这种办法离开吗?”
      “九年鬼域,我不能再停留了。只是你……明明知道我是已亡之人,为何还要来?”沈昙含笑看着她,语气中尽是惋叹。
      “那我不该来?”北词咬唇一笑,眼中浸满了寒霜,她声音冷厉,“那你呢?既然九年前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许是因为不甘心吧。沈昙毫无血色的手指穿过那缕缕青丝,满含笑意的眸子看着她清冷的面容,“北词,人总归是要离开的,明月是,我也是,我们都一样。”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回来,回来能做什么?”北词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恼怒地看着她。
      “确实不能做什么,但至少没有给你添乱。”沈昙深邃的眼中滑过一丝锐利的光,他笑了笑,却是茫然地看着她,然后问道:“我已经看不透你了,北词,能告诉我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吗?”
      北词怔了一下,然后埋首,“另下一局棋。”
      “果然……”沈昙眼中泛起了丝丝笑意,他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在原本先皇的棋盘中另启了一局。
      沈昙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右手覆住她的双眼。北词手指一颤,脑子有些混乱,“祁风哥哥……”
      耳边响起了风声,绵柔的清风从她的面颊拂过,眼睛上的手突然变得轻盈,继而消失不见。北词闭着双眼,伸着苍白的双手试探地向前伸了伸,“祁风……”
      她缓慢地睁开了眼,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周身唯有碧光环绕,可须臾之后,那碧光也消失不见。北词双手捧着那个陶埙,躬着身子趴在地上,双肩颤抖。
      后来是怎么回到府邸的,她已经不太清楚了,只是恍惚中觉得自己一直在昏迷着,不知沉睡了几日,而睡梦中总是一个场景,年少清雅的祁风替她顺着如瀑长发,一遍又一遍。
      公主府邸的后花园中,伽叶和巫祇坐在凉亭中,面前的黑白棋子纵横交错,两人时不时地顿住,抿一口清茶便继续。
      亭外修长的木棉树上忽然传来几声鸟鸣,声声悲戚。伽叶起身,负手仰头,淡然道:“听说,人死后,若魂魄化为杜鹃,声声鸣叫表示哀痛。”
      木棉树上的鸟转了转脑袋,然后展翅高飞,一缕斜阳照进屋内,床榻上的人安静地沉醉在睡梦中。杜鹃从窗户掠过,然后远走,消失在天际。
      “北词……”
      “嗯?”
      “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梦中的人用发簪将她的长发绾起,最终消失不见。黑色如蝴蝶般的睫毛轻颤,最后落下两滴泪水,一片沉寂。

      又是数月过去,容璇携长乐国的降书回到了城中,唯央国在奋力抵抗,至今未降。年关将至,商崖知召回各地将领,春节那日,央国国君送来求和书。
      而后来,四地时而出现反叛者,次年四月,容璇受命,平定一些叛军。
      虫鸟鸣叫,花蕊香绽,北词躺在树下,默默地看着手中的书信,良久,眉头一皱,双目漆黑。
      手中的信注的时间是三月底,而今已经五月初三了,这份从北境传来的信昨日到后,立即有人马不停蹄地送到公主府邸。信中所言,云帝旿起兵攻打北冥国,连破数城,照时间来看,怕是差不多了。
      拂歌走过来立在她身后,然后伸手接过那封信,低声道:“殿下,是否要回北境?”
      “当然。”北词的手紧紧按住木椅,指色发白。当年穆疏映亲自带兵来了商国,那时候她的母亲已经怀胎九月,听闻此讯,动了胎气,于当日晚便生下了她的弟弟,只可惜这个孩子还是没有留下来,商国帝都被攻破后,穆疏映当着母亲的面,将那个孩子扔进了火堆中。“穆疏映一人我必须亲手解决,不过过两天便是花灯节了,花灯节一过,我立刻启程。”
      “那还需调配什么人?”
      “不用。”北词目光渐渐缓和,最后微微一笑,“那边还有梵星楼接应,我自己一人去也快些。”
      拂歌知道此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敢多提什么,只是乖巧地退下。
      花灯节已至,城中烟火不断,今日是彻夜欢腾。出了公主府,北词到达碧珧河下游,静静伫立在河边。上游的河灯飘曳而下,远方,灯盏如星,人潮涌动,她的嘴角却勾起一丝苍凉的笑意。
      河中的莲花灯喜人,它们承载着许多心愿,北词扫了一眼,然后渐渐淌入水中,指间刚触碰到一盏花灯,整个身子却突然悬空,紧接着她便被放在岸上。
      面前的男子长松了一口气,看着她身上的水渍,眉头皱了皱,“姑娘何事想不开,非要自尽。”
      北词打了个冷颤,然后笑了笑,看着面前的男子,“你认为我是在自尽?”
      “啊?”男子闻言,神色大窘,随后他起身拱了拱手,面含歉意,“是在下唐突了,放才见姑娘一人淌入水中,以为姑娘想不开了。”
      北词看着他面色尴尬地站着,不禁失笑,视线瞥过男子身后的篮子,她怔了怔,“你是来放花灯的?”
      男子回头一看,然后苦笑道:“是啊。”
      “放花灯是在上游,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子回头拿起篮子中的花灯,然后蹲在河边,“我的夫人是在三年前投河自尽的,也是个花灯节日,便在这里。”
      北词愣在原地,然后下意识地问道:“贵夫人为何投河自尽?”
      男子沉吟了片刻,然后放下一盏花灯,双肩轻颤,“那年她出去提前购买些所需的花灯,不想却被人抓入府中,她性子烈,在府中受辱后便投河自尽了,只可惜……如今我都不能为她报仇……”
      “此事上告官府便可讨回公道,为何不能报仇?”
      “呵……”男子低头冷笑,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然,“官官相护,谁敢接手这个案子。我本欲入仕途翻案,只可惜每年都被人压了下来,不得所愿。”
      “那个人是谁?”
      “礼部尚书之子,孙瑜。”
      孙瑜,北词面色一寒。远处,拂歌正拿着披风向这里走来,北词低头,“既然公子还要祭奠亡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男子俯身回之一礼,北词颔首,抬步离开,却又转身看了他一眼,问道:“今日之事烦扰了公子,不知公子所住何地?能否告知姓名,以便道谢。”
      “姑娘客气了,今日之事不足挂齿。”男子垂首,抬头时却发现她依旧看着他,嘴角漾开一丝笑意,迟迟没有离去。他犹豫了片刻,再次躬身,“临铭巷,洛丘南。姑娘为何非要知道?今日在下实在未帮上什么忙。”
      北词一愣,然后双眸静静地看着他,但似乎视线又不在她的身上,好像透过他看向了另外一个人,“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洛丘南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然后问道:“姑娘已经嫁人了吗?”
      见她没有否定,他略含歉意地看着她,“是在下失礼,如此看来,夫人与自家夫君怕是恩爱有佳。”
      “什么夫君……”北词轻笑一声,“我与他早已是劳燕分飞,他怕是恨透了我。”
      洛丘南不解,再看她时,却见她已然离去。远处有一名女子将手中的披风替她系上,然后恭谨地跟在她身后。
      次日入了皇宫,北词去寻了南庭闲聊了几个时辰,然后便去了吏部。去之前未做通告,让一众人皆是一愣,北词笑了笑,吩咐各人忙各人的事情。
      吏部尚书应远已至七旬,闻声前来,一直跟在北词身后。
      “殿下突然来了这里,可是有何事情吩咐?”
      “应大人客气了。”北词拱手一笑,“说起来,应大人也是宁儿的授业恩师,自小便对宁儿教导有方,多日以来,还未曾拜访。”
      “殿下客气了。”应远躬身,“为殿下授课是我等荣幸,何况殿下自幼聪慧,何时劳人费心过?”
      北词颔首笑了笑,然后随手翻了一册卷轴,“大人认为礼部尚书如何?”
      “这……”应远迟疑了片刻,没有多言。
      “应大人不必有所顾忌。”北词将手中的卷轴放下,回头笑了笑,“宁儿虽然久未在朝,可有些事情却也是听闻甚多。这礼部尚书上位多年,也不知捞了多少官银,也是时候吐出来了。”
      “殿下明鉴。”
      “应大人可知这几年来礼部一直阻挠一个人上位?”
      “有所耳闻。”应远颔首,那个人三年来一直参加科考,可每每到达会试便被人推下。“下官也曾查过几番,此人文采过人,却不知为何得罪了礼部,多询无果后便也没人管了。”
      “临铭巷,洛丘南。”北词眸含笑意看着他,“看人还是用眼睛亲自看好些,大人可以召见,与之闲谈几日,若是觉得可以任户部侍郎一职,便上奏皇上,直接提拔吧。”
      应远思虑了片刻,然后躬身应下,北词见此,颔了颔首,然后踱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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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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