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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天地悠悠 ...

  •   聚散终有时,陶桂凤送一波人到长江渡口,悄悄地在徐明龙耳边说,“回去了一定记得写信给我!”
      徐明龙回到安庆后,忙着接活一场又一场演出,空暇之余不忘鸿雁寄情,大半年来跟陶桂凤互通20多封信。徐明龙写信用语措辞潜移默化地运用了戏文的押韵对仗,对于既是语文老师又是音乐老师的陶桂凤来说,每一份书信朗朗上口,简直都是回春的良剂,爱不释手。不知不觉,陶桂凤也喜欢并学着吟唱黄梅戏小折子,在学校元旦文艺晚会,就演唱了严凤英大师的黄梅戏唱段《山野的风》,让全体师生记忆深刻。
      来年春节在即,眼看电话、书信交往了一年了,甚至趁着徐明龙戏团在南京乡郊接活期间,陶桂凤还私下去南京会见了徐明龙三回。不能再拖了,27岁的陶桂凤决定跟家人摊牌,对,她就是看上一个唱戏的男人。
      整个陶家炸开了锅,陶支书质问道:“全扬州没你谈得了的对象了!还找个安徽戏班子的?”
      陶桂凤闷头不语,沉默对峙了一阵子。
      陶支书问:“他年龄多大?家庭什么情况?兄弟姐妹几人?读书读到几年级?”
      “能不能一个一个的问啊?问这么多我记性不好”,陶桂凤怏怏地答道,“比我小三岁,23岁,家住安庆青阳镇,兄弟仨,他是老大,初中没读完就出来唱戏维持生计。”
      一家人摇了摇头。
      陶老爹在桌腿上敲了烟杆,把烟屎抖了一地,“一切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啊!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提两个条件,同意了就准嫁,开开心心的把婚事办了,不然免谈”,慢条斯理地装上水烟,吧嗒吧嗒几口,“一,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要求他入赘我们陶家,我不想我临死前没有女儿在床前端茶倒水;第二,将来有小孩了,第一个不论男女,都姓陶,第二个以后的孩子随他姓。”
      陶桂凤咬牙切齿,“你们这是欺负人,就不怕我私奔吗?!”
      “就算你随他私奔,我还要把你抓回来,剁了喂猪,也不会成全你们的!” 陶老爹不屑地回答道。
      陶桂凤嚎啕大哭,摔门而出。
      不久,徐明龙带着一个简单行李包,出现在瓜洲公社三里村。徐明龙说,跟家里父母商量了,父母愿意他入赘江苏,一是解决生计,二是家里还有两个儿子防老,父母愿鼎全力成全他们的婚事。
      隔年,也就是1981年,陶桂凤生下一子,陶老爹翻书阅典,取名“陶陶”,语出《诗王风君子阳阳》:“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陶陶,欢乐的意思。在派出所登记户口,陶桂凤登记儿子的名字为“徐青山”,对徐明龙解释为:孩子肯定要跟爹姓,我们陶家不缺子嗣,现在国家执行计划生育,也不可能再多生一个,所以孩子一定要跟你姓徐。你总说,每个晴天,遥望长江对岸的青山峦叠,让你想起家乡青阳的无名山峦,现在我们有了爱的结晶,心安之处即是家,这里就是你的家,儿子“徐青山”就是你的归宿,你的未来,你的希望。
      徐明龙热泪盈眶、感激涕零:“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病树前头万木春,沉舟侧畔千帆过。
      大自然很神奇,隔江相望,长江对岸是青山,长江北岸是平原,山的那边再向外,应该就是上海、杭州、南京这些大都市了吧?——少年徐青山喜欢坐在长江岸堤上,看着来来往往地船只、天上的白云、草地上的白羊,胡思乱想,内心塞满了一种东西,如果非要说出来应该就是满腹惆怅,亦或是强说愁。
      虽然父母相继过世,但是由二伯、三伯、四伯几家人贴心照应,徐青山依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也许是丧失双亲惹人怜,徐青山集全家族人的宠爱,自幼衣服、文具都是全班最高配置。父母在世时,对他要求反而甚严,不但要完成基本文化功课,还要随父亲去少年宫学各种乐器演奏。父亲徐明龙在县文化宫谋得一职,教学生唱戏、拉二胡;母亲每天睡觉前要检查功课,有时带领他大声朗读课外阅读。也有时全家一起欣赏刚从外地淘来的黑胶唱片,或者全家老小一起唱一段黄梅戏经典曲目。母亲最爱的一段依旧是她最先学会的那一段《山野的风》,后来电视剧《严凤英》用来作主题曲,每当唱到“你是山野吹来的风,带着乡土香.....黄梅好听乡音甜,天上人间,你还在深情的唱......”徐明龙都会很愤慨地说,黄梅戏一代宗师严凤英啊,就这样被□□整死了!
      徐明龙在县文化宫谋得教师一职,回家后一般小夫妻俩足不出户,举案齐眉,一起看书、听唱片,出门也必成双成对,村民们由背后指指点点逐渐变成交口相赞:看陶家五丫头,嫁对了男人,天天跟新婚一样恩爱也不怕腻味!
      1991年,出事的那一天,大街小巷、村里的大喇叭都轮回播放着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徐青山乘的送文化下乡演出的中巴车翻桥下了,十几人受伤,3人抢救无效死亡,其中就有徐明龙。真是“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聚散终有时”,陶桂凤此后茶饭不香、积郁成疾,竟然在夫亡第三年消瘦不成人形,最终病逝,去世时身体只有枕头包那么轻,身上除去皱皮就是骨头。
      那年,徐青山14岁,生活一下子少了许多乐趣,平添许多悲伤忧愁,文化宫的军乐队演出不参加了,二胡不想拉了,唱片不想听了,黄梅戏不想唱了,浑浑噩噩地每天学校对着窗外呆坐,岁月像被风干了,失去了温度和湿度。依稀能想起父亲母亲恩爱的音容相貌,竟觉得他们走得那么绝情,正如演了一出折子戏,只是尽情在剧中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没有开始、也没结局,或许正是多了一种残缺不全的魅力,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走得这么狠心,把最璀璨的部门却镶嵌在别人生命里,让别人不停去留恋、去惋惜。但愿他们在天上人间,还一起深情的一唱一和。
      某天晌午,文化宫吕老师气喘吁吁地登门找到二伯陶志强支书,说,南方有一个部队政治部门,正在组建军乐队,特招文艺兵,想让徐青山到文化宫面试,总觉得这孩子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会毁了一辈子。文化宫男老师本来不多,吕老师是徐明龙在世不多的朋友之一,吕老师是本地维扬戏剧的传承人,性格热情对谁不设防,虽则徐明龙向来孤傲寡言,但一直和吕老师有业务交流,偶尔也相约打牌、听戏。
      徐青山听到消息后,立马表态,要参加面试。徐青山感觉这次机会就是冥冥之中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他想飞,飞得高高的、远远的,以至于能忘却一切过去,删除一切悲伤。
      面试设在文化宫的小礼堂,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徐青山有着扎实的童子功,拉了一段二胡名曲《江河水》,来面试的两个女军官惜才如金、爱不释手,生怕一转身就弄丢了面前的孩子,特诚恳地跟陪同的三伯母说:“部队是一个大熔炉,相信这小子到了部队会有长足的发展,只要你们点头,政审什么的全交给我们干事去跑腿,地方人武部那儿材料我们全权帮你们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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