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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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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缕、白玉盏,微雨霖铃绕阑珊;
红酥手、青丝髻,落花解语伤眷恋。
◇◇ ◇
迷糊混沌之中,似乎有人在不远处巧笑盈盈。那声音似娇莺初啭娇脆,又似山涧清泉清丽。听着这般好听的声音,我不禁猜测是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般绝好的嗓音;而配得上这般嗓音的女子,又该是何等绝色的佳人。
伴着这银铃般的巧笑,我不觉慢慢的睁开眼睛。
视野里首先出现的是重重纱幔,软软的散落了一地,把我置身的床榻密实的围裹起来。
看这样子,我应当是置身屋宇之中的。想起先前车架外的混乱,加之我又被人打昏了过去,却不知道此刻距那时过了多久,也不知我现在是身在何处。
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左手紧紧握着右手上的镯子。每每我心神不定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握着它。而且每每这样握着,我的心情就可以慢慢的平复下来。
无法断定自己的身处的境地,多想也只是混思乱想,于是我便收回了思绪。
适才醒来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此刻我才才意识到,是自己的面纱被人摘了去。没了面纱,我脑海中不禁想起梵若姑姑先前的话来:
“主女离了空殇,此生便不会再与梵若相见了。外面世道深重、人心叵测,主女自当小心对付,不要轻易对他人认真、动情。这条面纱,请主女无论如何都不要摘下。主女自有惑乱众生的绝世容颜,只怕主女以这样的容貌入世,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战乱。不是梵若要妄作清高,替世间百姓祈求和平。只是,倘若战乱一起,只怕主女也将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么……
我正抚着自己的脸颊出神的时候,又是一阵嬉闹的娇笑传过来。
坐起身来透过重重纱幔,我模模糊糊的看到八个人影。其间分别着赤、橙、黄、绿、青、蓝、紫色长裙的七名女子,正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嬉闹。那好听的笑声,正是那些女子发出的。
“你醒了?”
原本还在那些女子之间的白色身影,忽得出现在我面前,惊得我心中一凌。倘若不是床榻边的帷幔还在轻微晃动,我险些要将他当做鬼魅了。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惊慌,男子轻轻笑出了声来。而这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追思这声音,想确认倒是是在哪里听过的时候,男子却自顾自的坐在了床边,毫不避讳的向我倾探几分身子。我本能的向后靠去,却碍于后背抵着床帏,无法再退。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直到我无法后退了,他才斜挑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又向我凑近了些。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双臂已经越过我的腰侧,支到了床帏上。
原本人的臂长便是有限的,他这样箍着我,身子与我也不过隔了只一拳的距离。
我浑身都是不自在,意欲逃开却又无处可逃。闪避着眼睛几经闪躲,最终还是不由得回到了他的身上。
一袭纯白的衣衫,带着特有的药香,纯粹的一尘不染。
微白细腻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隔了雾气的阳光,柔和里夹杂了几分如梦的不真实。漆黑的眸子深邃的看不到底,似是孤傲的苍鹰,又似诱惑的曼珠沙华——凌厉而又妖冶。薄薄的嘴唇带着匀称的绯色,勾勒着调笑的弧度定格在那里,只是这笑空有上扬的嘴角,却无真实的笑意。
恍惚之间,有许多的词一股脑儿的涌上来——面如冠玉、星眸皓齿、翩然俊逸……
只是这些词全用上,却也无法形容眼前这男子的十分之一。
他显然知道我是在打量他,便扬着眉毛任由我观察。那神情仿佛是在宣示着,就连他自己都很欣赏自己的样貌,更何况是我。
过了片刻之后,他才眨了下眼睛开口打破沉寂:
“不认得我了?是不是我方才下手太重,把你打傻了?”
他故作的蹙着眉,又向我凑近了片分。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已经渗进了我的呼吸之中。那双无法捉摸的眸子,直直的探入我的眼中。
我一边思量着他说的话语,一边避着那双妖邪的眸子。那眸子虽然美的无可置否,但是却太过绝美、太过妖邪……
我突然惊觉,就是这双眸子,就是这个人,把我打昏了……
“你!”
我正要转过头来质问他,却不知道他何时已经离我这么近,转头的瞬间,我的唇贴上了他的唇。一阵不属于我的温度从唇瓣传来,我立刻惊愕了神色,再一次别过头去强作镇静。
“怎么?才记起我来,就想诱惑我么……”
他边用绵软的声音调侃我,边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行转过我的头与他对面。
我拗不过他手上的力道,索性理了心中的各种思绪,沉下眸子与他对视。既然避无可避,那边坦然对之。
也许是没想到我竟然可以坦然对视,男子略做赞许的挑了下眉毛。然后他便腾出一直手指,轻轻揉抚着我的唇瓣,呵呵的笑了一声贴在我耳畔细语道: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若是一个控制不住,你可就做不成出云的圣女了。”
听闻男子的话,我便确然了他早知我身份一事。虽然我心中也早有猜测,他们是奔了我圣女的名号来的。只是我还没有想到这名号下,有何必然的利益。不过除了这重身份外,我却应当是再无其他可用的价值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圣女……”
还不等我话说完,本就在我唇瓣上的手指,忽得用力按住了我的双唇,不让我再说话。而后他便从我的耳畔离开,微微紧着双唇,若有似无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不让我开口做声,自己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不仅知道你是圣女,还知道你名叫初离,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而你刚刚才离开海国空殇的拢云塔,告别了陪伴你十六年的梵若姑姑,由东国出云的夜影将军——叶谦溪护送,去出云做你既定的圣女,对吧?”
我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略有得意的模样,心中却不甚了然起来。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劫持我。难道是他有意和出云为难,自以为可以敌得过东国出云、敌得过出云王空天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大概是觉得乏了,终于松开了我,安生的坐在床榻边继续说道:
“我就是想抢他空天墨要的东西而已,以你这个小小的圣女为开端。我会一点一点的抢了他的王位、他的江山、他的一切……”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忽然带上了笑意,而且笑得是那样的轻松。仿佛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一般。
略略顿了一下,他又向我凑了几分,扬着嘴角不慌不忙的说道: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
男子说到了‘本来’二字,再加之我现在依然活着,就足以证明他不会再杀我了。至少就眼下看来,我是安全的。
“你好像不怎么担心么?”
他略觉无趣的耸了下肩,我于是叠着双手放在被褥上,静静的开口道:
“你如果想杀我,我早便死了,死人不会担忧。而今我活生生的在这里,便是你已然不想杀我了。你既然不想杀我,我又何须担忧。”
听了我的话,男子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声笑语道:
“本来,我是打算放了你的。不过,现在我反悔了。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我要留着你。”
他说完这句话,忽得在我额头落下一吻。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一个转身离了床榻,负手笑着离去。刚才那七个娇笑的女子,看见他下了床榻,立刻轻盈的迎了上去,你搀我扶的揽着白衣男子,一同离去。
◇ ◇ ◇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那白衣男子才刚离开,就有三名丫鬟模样的少女低头碎步而来。行至床前帷幔外,三个人一同整齐的跪在地上对我施礼道:
“奴婢们来伺候姑娘。”
隔着纱幔,我看着外面三个低着头的少女,不禁想起来先前的紫雨。
我本当是行进在往出云的路上,如今却被人带来了这里。我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也无法期许出云的人能知晓。况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虽是出云的圣女,却只是空有名号而已。空天墨那样的人,断不会为了寻我而费周折的。
我本就是无依无靠的一介女子,生下来就被指明了要做圣女的女子,除了梵若姑姑再没有认识之人的女子。那么,这样的我,又怎么会有人来救呢?
自嘲般的摇了摇头,我才轻轻开口道:
“你们叫什么?”
“回姑娘的话,奴婢初见。”
“奴婢秋风。”
“奴婢画扇。”
听着这三个丫鬟自报姓名,我心中却忽然莞尔,不禁问道:
“是谁给你们起的名字?”
“回姑娘,咱们回梦楼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主子给起的。”
“主子?”
我刚刚开口发问,就嘲笑起自己的迟钝来。这些人口中所谓的主子,若不是刚才那白衣男子还能有谁?想不到他竟然也是个风雅的男子,给丫鬟起名字竟是这般温婉。
“那你们主子,叫什么?”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主子就是主子,做奴婢的哪有问主子尊名的道理?”
那个自称是初见的少女,一句话出口,就把我接下来想问的好几个问题全都打发了回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无人救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毕竟,去做圣女也算是一种囚禁,和目前的境地并无本质上的差异。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 ◇ ◇
几个丫鬟伺候着我沐浴、更衣。
曳地水袖百折凤尾裙,白玉兰散花纱衣,金边白底锦缎束腰。初见还在我的腰间打了一个梅花络,十分别致。
衣着由初见伺候着穿戴完毕,秋风就张罗起来开始为我绾发髻了。
秋风的手很巧,我的发丝经由她的手,不多时就绾成了一个精致的随云髻。而后她有拿起梳妆台上一支金丝八宝攒珠攒,斜斜的插在我的发髻下面。
就在秋风刚刚停手驻足,细看我的发髻是否地点妥当的时候,我却伸手抽出了那支耀眼的簪子,放回了桌上的首饰盒里。
虽然那只簪子做工精细、用料十足,我却打心底不爱那般奢华的饰物。
大概是秋风觉得不搭簪子太单调,却又不好意思驳了我的面子,便从盒里挑了两支同款、同样的白玉兰素簪子,并排斜插在发髻的下面。
衣衫和发髻都已经打点妥当,一旁候着的画扇即刻捧了胭脂过来。
略略施了胭脂,在傅上一层薄粉,一个简单而灵秀的飞霞妆就打好了底子。然后画扇一边小心翼翼的捏着螺子黛为我画眉,一边感慨道:
“我以前常听主子说‘所谓美女,应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那时心底还道主子要求甚高,今日见了姑娘才知道,原来主子这番话说的正是姑娘。”
画扇为了描完眉,又拿起唇脂要我张开嘴,淡淡的檀色点唇收尾,结束了这一套略施粉黛的妆容。
揉兰衫子杏黄裙,独倚玉栏,无语点檀唇。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我有些不敢相信的摸着自己的脸颊,看到镜子中的女子也同样用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才确信那女子就是我自己。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隐约又想到了临行前,梵若姑姑的那番说辞。只可惜,世事无常,我才出了空殇就丢了面纱,只怕到头来终究要让她失望了。
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回风舞雪,珠翠辉辉,满额鹅黄。
应惭西子,实愧王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