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熹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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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芳举着一碗热过许多遍的杏仁羹，轻手轻脚的把它放在案几上，再探头看了看卧房轻轻掩着的门，低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怎么？小姐还没醒吗？”雀儿一边给小姐绣着鞋，一边轻声问着满脸愁容的留芳，“从午饭后就睡了，到现在还没起，咱们真的不需要进去看看吗？”
“不要，小姐在罗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今天特意跟咱们交代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打扰她休息。她太累了，咱们就听她的话，让她好好休息吧。”留芳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可是我怕小姐她一时想不开……”雀儿眼神闪烁，“留芳姐姐，你不怕吗？”
听到这话，留芳脸上的愁容瞬间转化为欣喜，她得意洋洋的拿出一个竹制的小筐，伸到了雀儿面前，“看，我已经把屋内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提前取出来了，就算小姐一时想不开，也没办法了。”
雀儿探头一看——“好家伙！留芳姐，你把烛台都拿出来了？！你真细心啊……”
只见小小的竹筐中，放满了阿絮屋内所有的尖锐物品，更甚者，还放了所有坚实的金属物还有摔碎了可以做利器的瓷器。
留芳把小筐藏好，才扭过身子和雀儿并坐在一起，“虽然我们做奴才的没资格评论主子，但那罗少爷也太不小心了。杜丝丝算是个什么东西，连我们小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要不是事情赶了巧，那杜丝丝就得逞了！看吧，恶人终有恶报，她现在居然嫁给了一个卖猪肉的屠户……啧啧啧，还小呢，这以后的日子该要怎么过啊。”
“嘘。”雀儿听留芳的声音越来越高，忙竖起食指，“你小点声，小姐还睡着呢，别再把她吵醒了。”
“噢噢噢，我晓得了。”留芳点点头不再说话。
而此时，被两个小丫鬟讨论着的冉家大小姐阿絮，则正以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趴在墙头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本来因为罗安康的话而心烦不已，想一个人出去逛逛透透气的阿絮，根本没料到这具身体居然这么的不中用，翻一个不算高的后墙，就能把腿卡的生疼。
前世，她生在村中长在村中，平日里和小伙伴净玩些掏鸟蛋爬树的活动，冉府的这个墙根本就不算问题。可奈何她有白丫的心，却没了白丫的体质，好不容易骗得留芳和雀儿，却生生卡在了墙上，进退维谷不说，她的体力也跟不上了。
阿絮探探身，往墙下看了看，只觉一阵眩晕感从头顶顺延到脚边，就连平日里看着可喜的白云，都似乎要从天而降，直直的砸向她。
她狠狠心，闭紧了眼，做了个深呼吸，就纵身一跳。
“砰”地一声，她整个人直接栽倒了了树丛里，也幸而冉府的后墙外向来无人看管，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引得人来。
“嘶……”阿絮勉强坐起身，刚想站，就感到右脚踝一阵锥心的疼，她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这肯定是伤到了。
阿絮蹲下身，揪了揪染了土色和细草枝的罗袜，直叹时运不济，可这种时候再回到冉府……她已经能想象到，冉老太爷那张暴怒的脸了。
幸好前世她还在村中时经常受伤，一些基本的包扎她还是会一些的，现下只得先去寻一个药房，雇一位路人替她买了药，再另寻一个隐蔽的地方替自己上药了。
她叹了口气，一瘸一拐的往街市上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她的一个茶褐色身影。
“哎，小哥，烦劳你稍停一停。”阿絮站定在一位路人身前，腼腆的笑了笑，轻言道，“我脚踝不小心伤到了，行动不便，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去前方的药铺买一些药，药名和数量我说与你，待你买来，我再给你一些报酬，你看，可以吗？”
被喊住的路人小哥不是旁人，正是受了自家爷吩咐来买荷叶泡茶的观棋。
观棋怔了怔，刚想给这位显然对自己没任何印象的冉家大小姐行礼问安，却看见她身后不远处的拒清冲自己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多年的默契让他一下就懂了拒清的意思，忙刹住已经到了嘴边的“冉小姐”，只略略点点头，就记下了药名，接过了冉小姐给的钱，向着药房而去。
本来想着替大小姐买了药就赶紧回府去的观棋，越往前走越觉得奇怪。先不说拒清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就这个药方……怎么会这么眼熟呢……
“小哥，这个方子是用来治什么的啊？我开店也有数十年了，怎么从未见过这样的搭配，这几味药可全是乡下农户平日里泡茶喝的不值钱的玩意儿，这用在药里……”药房的掌柜一边称着药，一边奇怪的问着观棋，“你可确定是这几味？药不是寻常物件儿，万一吃错了，可是要人命的！”
不是寻常……乡下……泡茶喝……
听着大夫说着他越来越耳熟的几个词儿，观棋猛地灵光闪现——这不是自家爷的老师教给他们的治疗脚伤的乡下人用的偏方吗！冉云兮一个久居江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个？！
想到这里，观棋再也站不住了，匆匆的跑出去把药递给阿絮，强忍住问询的好奇心，就一口气跑回了季府。
依照他的观察，爷这几天对这位小姐可是上心得很，这个消息可真算是一个大消息了，他得赶紧跟爷说了，兴许还能讨个大大的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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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奇怪的看了一眼那位小哥匆忙离去的身影，未作多想，拿着研磨成粉的药包就径直走到了一条小小窄窄的胡同里。
根据前世的记忆，这里是两户人家外墙之间的缝隙，虽然不宽，但坐下换药是足够了。再加上这两户人家白天一直在外做生意，她也不用怕会有人发现。
前世，就是在这里，罗安康第一次吻了她。
彼时，她刚刚随他入城，还不知他早就妻妾成群。罗安康抱着她骑着马，行到这里，突然要下马行走，还说要带她好好看一看江城的街景，就让下人们先行回府了。
当时的她正沉浸在柔情蜜意里，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就随着他缓缓步行。罗安康轻轻拥着她，把她拉进了这条小胡同，低头就是一个深吻。
“白丫，答应我，无论怎样，都要跟我成亲，我会待你好的，相信我。”
她被突如其来的亲密羞得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就点头答应，直到进了罗府，她才恍悟罗安康那句话的含义。
想到这儿，阿絮苦笑了一下，把脑子里残余的影像驱赶出去，就走进了胡同，轻轻拍了拍地上的土，直接坐下了。
脚踝上的上比她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刚才只顾着寻找路人和回忆过去，现在一停，脚踝的刺痛已经比刚开始更严重了。她小心翼翼的揭开隐隐有了红色的罗袜，只见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一整片糊在破皮处，她轻轻碰了一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需要帮助吗？”
正当她狠了狠心，想直接撕掉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胡同的入口处响起。她惊了一下，抬头看去——
是那日在街上纵马狂奔的香儿的小叔叔！
“我看你遇到了一点麻烦，就想着过来瞅瞅，看能不能帮到你，冉小姐。”
男子一步步的走近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兴味。明明一张脸面如冠玉，可话尾处那带着讽意的称呼，却让她心中一阵不爽。
“谢谢这位公子，但男女授受不亲，我不需要。”阿絮扭过脸，把罗袜重新穿好，语气也是冷硬的要命。
“哦？不需要吗？让我猜猜……冉小姐身边没有任何丫鬟侍婢，怕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只是一不小心把脚摔了，不敢回去，才自己一人买了药躲在这里。可大概是上的有些重了，你又对自己下不去手，才在刚才疼的叫出了声。冉云兮，我猜的可对？”
这个男人！
阿絮抬起头，正对上男人弯弯的眉眼，心头本就因之前的回忆而积攒的不郁全部转变成了火气。
“冉小姐，看你的表情，我怕是猜对了。我信你不用我帮忙也能轻松搞定自己的伤，可若一个处理不好，你回府后要怎么交代呢？更何况……”男人眯了眯眼，“我还想明日寻着机会去拜访一下冉老太爷呢，顺便跟他聊聊，他孙女偷偷出府的事情。”
“……你要什么。”这个男人，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我要你……”
顺利的看到面前少女突变的脸色后，男人大声笑道：“我要你让我帮你上药，别的，还没想好。”
就这么简单？
阿絮迟疑的看向笑得开心的男子，轻轻点点头，就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男子走到近前，快速但轻柔的脱下了她的鞋袜，虽还带着笑意，但语气却变得格外的严肃认真：“可能会有点疼，但是再不处理，你这里就会留下疤痕，所以等下若不适的厉害，你就掐住我的手臂。”
阿絮咬住下唇，无声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那块凝固的血就被猛地撕下，她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就打开药包，撒了适量的药粉在伤口上，并用怀里的丝帕密密的包裹仔细。
“好了，现下血是止住了，只是要想彻底恢复，还要每日上三遍这个药粉。”男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到药粉……这个药方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阿絮单手捂住侧在阴影处已经通红的脸，明明想说谢谢，可到了嘴边，却换成了一句“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事，冉小姐，你是……翻墙出来的吧。这幅样子，你怎么翻墙回去呢？走正门自然是不行的，而你找的托词也大概是你在睡觉，让下人不要吵你，看看日头，恐怕你再不醒，你的丫头们就要冲进去了。我嘛，倒是可以帮你翻墙回去，你说，关我的事吗？”
男子抱着双肩，笑眯眯的看着被吓到的阿絮，口中说出的话正正戳中了她的软肋。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翻墙出来的！”阿絮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觉得自己简直没有任何私/密。
男子哂笑一声，凑到阿絮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不仅知道你翻墙，还知道，罗府那一日的事，全是你安排的。”
“哐”的一下，阿絮手中的药粉掉在了地上，她双目圆睁，心口处突突跳得飞快。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告诉我药方是哪里来的，我不仅会帮你悄无声息的回去，还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怎么样，这个买卖合适吧？”
听着男子略带嘲讽的声音，阿絮狠狠吞了吞口水，双目微闭。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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