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渝洲客

2、真假公主

　　“姑娘，请随奴家前行。”衣着华贵的太监，一板一眼，举止得体地说道。

　　“有劳公公了。”微曲右腿，我小小的回了一个礼。

　　从揭榜应医到现在，天天在宫门口侯着，等待召见的日子，算算已半个月有余了。

　　太后终于还是见我了。

　　从侧门入宫的，穿过九曲八弯由宫墙间隔形成的走道，一扇明黄色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门上巨大而又精致的镀金盘龙图案，威武又显赫，让人不由自主内心产生一丝敬畏。

　　使用专属于皇帝的颜色与图案，而且使用的还如此明目张胆，看来诚如大家所道，晋辛国，皇帝之不存久已。

　　绕过大门，尾随太监从小门进入院子。

　　院子的风格与大门截然不同。古朴的风格。四处种着古木和奇花。阳光下，叶绿花繁，灿烂锦绣。古木树枝上挂满了鸟笼。莺莺语语，喳喳不停。仿佛就像走进了一个普通富豪家的后院，朴素中透着一丝闲散。

　　惟有隐约感觉到得隐匿在四周暗卫们的肃杀气息和宫女们步步谨慎的举止，才显示出了此处并非平常之地，而主人的身份更是不凡。

　　穿过层层叠廊，终于来到了宫殿深处的房间‘日暖阁’。

　　尾随太监进入，我不这痕迹的打量屋里的一切；墙是金色的，桌椅是金色的，装饰品也是金色的，就连屋内侍女的宫装也是明晃晃的金色。

　　‘太后喜金，贵族大臣仿之，遂晋辛国举国重金。’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报告，触景而出。看着这一屋子的黄色，情况果然是这样。看来我这次的任务也许不难，有欲望，就一定有破绽。。。

　　雪白地毯上，朵朵金色丝绣莲花与整个屋子里摆设的明黄气氛相得益彰。跪在地上我感觉就连空气中也流动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味。

　　纱帘后隐约的黄色身影还是没有移动的痕迹，她应该正细细的在看我吧。低着头，微微发抖，我做出一副敬畏却忍住颤抖的镇定。

　　“你就是传说中医术无双的‘轻烟玉手’梦晓？”许久，久到我的膝盖都跪的发麻了。傲慢的话语才自帘后缓缓传出。

　　声音听不出年纪，但平静语调下的倨傲和猜疑还是一听无余。

　　“是的，奴婢正是梦晓。”低垂眼目，我恭敬的回答。战斗开始了。

　　“为什么揭榜？”冷洌的话语像一道掷地的坚冰，反弹出阵阵寒意，刺人骨髓。 “江湖人传，来去无踪，傲然独立的淡漠医手。为什么？”帘内人停了一下，语气寒意不减：“为什么即使是苦等半月也要来应医,为什么呢？”

　　“奴婢母亲临终前嘱咐奴婢，若是晋辛国皇室求医，必要鞠躬尽瘁，竭尽所能。”我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注视纱帐后的身影，一片坦然。

　　“你母亲是何人？”帘移影动，那人突然起身。一只缀着珍珠的绣鞋自纱帘后移出。

　　“恕奴婢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仰起头，与太后目光对视， “母亲生前叮嘱，此生万不可提及她的名讳。”

　　好年轻的女人！若不是先前有知她的年龄，任我怎么也不会把面前这个绝世美人和晋辛国手握重权的太后联系起来。

　　“你多大了？”

　　“回太后，奴婢今年14有余。”我垂目，使我的表现更加符合我的年龄。

　　“你。。。”太后的话突然被一阵骨碌碌的滚动声音打断。我眼看着一个翠绿色的扳指从我的脖子间滚落一路前行到太后脚下，打着旋儿，慢慢停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切按计划发生，真是异常顺利。害怕万分，我连连磕头道歉。喉咙一紧，不可抑制的咳嗽喷涌而出。

　　咳，咳，咳。。。曲卷上身，按住胸口，我长久的咳嗽不止。

　　“来人。。。”太后蹲下来，轻轻拍打我的背，语气异常温柔，“乖，慢慢说，别紧张，别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得以停下。

　　“奴婢该死。”隔着沁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和我平视的太后，我语气里充满了尴尬。“这是奴婢自小的固疾，只要一紧张就咳嗽。唐突了太后，还请太后责罚。”说完就要再拜。

　　“孩子，让哀家看看。”太后拉住我，冰冷的手指欲揭开我脸上的面纱。

　　“不。”护住面纱，我语气黯然，“奴婢幼时，家遭大火，毁了面容，怕吓着太后了。”

　　“无妨，”怜惜中带着一丝枯涩，我看到太后的眼神暗了暗 “让哀家。。。让哀家。。好好看看。”

　　太后手指颤抖，一点一点，极尽温柔的抚摩我不堪入目的褶皱皮肤，黑如琉璃的眼睛里抑制着一丝苦痛。据说太后当年在做女孩时就名动晋辛了，当时的晋惠帝更是等不是这个女孩成年便早早的迎入了宫廷，从此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生活直至惠帝去世。看这眼前女子精致的面容，我只能说，她的确有这个资本。

　　“孩子。”咽不成声，她紧紧的把我拥在怀里。“孩子。。。孩子。。。”

　　宫灯初上，夜幕降临，星火点点。

　　俯在两仪殿的屋脊上，我轻轻的揭开一片瓦。

　　屋内的一切在晕黄灯光的照耀下映入眼帘。

　　“太后，凭这些您就认定这位梦晓姑娘一定是您的孙女吗？”紫黑色官袍的男立在金黄的帘幕前低着头，语气中充满了疑问。

　　这个男子应该就是权倾朝野的袁丞相吧。这时间，这地点，果然是深得太后的信任。

　　“哀家当年只见过这孩子一面，在她五岁时。。” 帘幕后的人仿佛是陷入回忆，停了许久，“她见哀家时也是紧张，也是咳嗽不停。为这毛病，静儿很着急。还求哀家要了些丹药。我那女儿，当时她还是那么开心的快乐生活，没想到一个月后。。。” 帘内人声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逝者已矣，请太后节哀。”男子头更低了。

　　燃烛淌泪，长久的静默。

　　“今天晚饭时哀家也仔细瞧了，这孩子喜欢的口味和菜肴与静儿当年喜欢的分毫不差。这不是母女连心么？”

　　“身上又携带有流玉扳指，静儿当年最喜欢的，当年离宫时也只带了这一件首饰。还是她七岁时生日，哀家给她的，上面的绿竹图案也是哀家当年亲手刻的。”

　　帘内人有些激动，语调提高了不少，又停了一下“你说哀家能不相信吗？”

　　“但是臣认为就这样认了，还是有诸多不妥之处。皇家血脉不容混淆。请太后容臣核实一番，再做定夺也不迟。”官服男子跪下，语气中一片忠耿。

　　“好吧。”太后叹了一口气，“就如丞相所言。”

　　“但哀家希望能够早日知道结果。”早日两字读音极重。

　　“哀家这几日总是梦到静儿，一面愁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哀家，原来。。。”太后停住，“你跪安吧。”

　　男子行了一个礼，缓缓退下。

　　合上瓦片。看来太后是非常想认下我这个孙女啊。我起身，向安排的住所甘露殿飞去。是想对九年前葬生火海的静竹公主有所弥补吗？

　　只可惜，我也不是真的。

　　当年静竹公主与神医梦霖确实有一个女儿梦晓。但是她是否逃出了当年那场焚毁了整个柳湖城的大火，是否还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知道。

　　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归处的漂流者。

　　一缕漂泊的。。。

　　脱下衣服，浸入水中。

　　伸出手凌空给外面四个等待的侍女解穴。

　　“请各位姐姐帮我把衣服拿进来一下，”又坐了一会儿，我仰起头，朝外喊到。

　　“姑娘。”四个侍女整齐的给我行了一个曲腿礼貌。领头的宫女托着一件整齐叠放的稠衣，上前一步，“姑娘，这是袁女官送来的百蝶睡袍，请姑娘换上。”

　　袁女官，太后的贴身女官，袁丞相之女。应该就是刚才吃晚饭是随侍太后左右的黄袍女孩吧。只可惜，那时光顾着应付太后，实在是没仔细看她。

　　“谢谢，姐姐们把衣服放在这儿就行了，梦晓自己穿。”把一半的面容掩在水中，满脸通红，应该很像第一次出门羞涩少女的表现吧。

　　“姑娘不用客气，这是奴婢们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