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江笑

2、第一章

　　京城，有家天下闻名的茶楼，叫做“烟陌居”。没有人见过茶楼的主人，茶楼里做事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年轻姑娘，穿着嫩绿的布衫，梳着整齐的双髻。个个唇红齿白，眼神纯净，手脚利落，笑容大方，很讨人喜欢。管事的也是一个姑娘，稍微年长些，一脸爽利的表情，做起事情来毫不含糊，一看就知道是个能干的人。不止她们的人舒服，她们泡的茶更是香，让天下的人都想到这里来闻一回茶香，品一回好茶。
　　可是，烟陌居的茶虽好，也贵，能喝的起的人不多，不是富贾，就是权贵。没有钱的平民百姓，只能在烟陌居外闻闻那宜人的茶香，想象置身茶园的清凉感觉。
　　而此刻，夏侯王府的千金宝贝夏侯茵茵正坐在二楼的雅间，喝着散发着宜兰清香的好茶，一边紧张的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身边，一个身着黄色孺衫的丫鬟正懒洋洋的伺候着，时不时伸出玉手隐去一个哈欠，脸上的表情，懒散的跟主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欢儿，你说他会出现，可是，现在都快日落了，怎么还不见人影。”主子急切的说，双眼仍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繁华的街道。没错，她身边伺候的丫头正是莫晨欢，此刻，她已经把凌少君那个混蛋臭骂一千遍一万遍。
　　那天，答应了凌少君的要求之后，莫晨欢正想着如何混进夏侯府，殊不知，凌少君早就给她安排了一出进京寻亲未果记，然后，她就被搞成一副三天两夜没有吃饭，七天八夜没有洗澡的凄惨模样，摆在了路过的夏侯茵茵面前，夏侯茵茵从小生活在王府之中，被保护着，被宠溺着，性格单纯善良，最见不得别人痛苦可怜的模样，二话不说，立刻将这个可怜的丫头收进府中，编为丫鬟。虽然夏侯茵茵很好骗，夏侯坤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派人调查她的底细，凌少君也早做了安排，只道她是南方某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无奈家道中落，上京寻亲，却没有找到人，盘缠用尽，为求生机只好遣了丫头，卖身为奴，所以，莫晨欢也是白白净净的有钱人家的小姐，也解释了她那双手为什么纤细干净，青葱可爱，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嫩。也因为莫晨欢机灵，身家清白，很得夏侯茵茵的喜爱，所以收做贴身的丫鬟，只要陪着做些秀气的活，不必真正当个粗使丫头来端水洗衣。
　　可是，夏侯坤还是时不时会让人盯着她，看她有什么出位的事情，害的她只好每天乖乖待在夏侯茵茵身边，乖乖做个懂事的婢女。呜呜，她挂念她的钱庄啊，虽然阿财替她看着，不至于会出什么错，可是，不能天天盯着那一张张诱人的银票，不能用她白嫩的手拨动她的红木算盘，她就是难过，心痒难耐……每天心里闹腾的慌……混蛋，这种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且，她是去调查夏侯坤，现在居然还要当个知情识趣的小红娘，促成夏侯茵茵跟那个什么易小王的好事吗？
　　明明不喜欢他们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她当红娘，弄不明白那个没事找事的人。
　　“小姐啊，你不要光用眼睛看，你也要用耳朵听。”莫晨欢懒洋洋的教育，哎，这个单纯的小姐，教她坐在这里看着街道，等待未来夫婿的出现，她就光用眼睛看，难道她没有听见街的一头传来的骚动吗？
　　“耳朵听？”夏侯茵茵终于侧过头，一脸迷茫的看着露出你很笨表情的莫晨欢，虽然欢儿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时不时还冒出她想都不敢想的大胆点子，一点都没有当个丫头的自觉，可是，她很喜欢欢儿，自从欢儿来了以后，她觉得生活一下子五彩斑斓了起来，原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好，她只是不知道生活是可以这样丰富多彩而有充满刺激的，让她每一天都充满了新鲜感。她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丫头，因为自小没什么朋友，欢儿就像是她的闺中姐妹一样，她很喜欢有一个这样的姐妹啊。就像现在，因为她一句好想未来夫婿，就被欢儿拖来这里，说什么今天易小王爷会经过御前街，只要坐在烟陌居二楼就能很清楚的看见未来夫婿，她不知道为什么欢儿会知道易小王爷的行程，可是，她真的心动了，一看见她露出心动的表情，欢儿就把她拖来这里了。
　　“是啊，小姐，你用你那秀气的小耳朵仔细听听街那一头传来的女人的尖叫。”真是的，京城的女人都那么大胆且开放，公然对着男人尖叫。拜托，多少保持一点女人的矜持好吗？
　　什么啊！夏侯茵茵红了秀气的脸庞，欢儿总是说些露骨的话，虽然同样都是女人，她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啊。可是欢儿好像很无所谓，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莫晨欢耸耸肩，这个深宅大院的千金小姐，脸皮也太薄了吧，对她这个女人都会脸红，如果有男人跟她调情，她岂不是要晕过去？
　　夏侯茵茵转过头，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看见那脸庞红了白白了又红，莫晨欢就知道她听见了那些女人的声音，心里起了旖旎，对着未婚夫婿起了美好的想象。
　　“小姐，那些声音这么近，你可以不用那么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竖着耳朵听，今天找了个这么好的位置，你直接从栏杆上去看你的未婚丈夫不就好了，听声音，已经很近了。”莫晨欢无奈的做出下一步指示，她的小姐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声音就在下面了，再不去看，就只能盯着背影喽，而且，她的计划也会泡汤了……
　　“什么……看……看他？”夏侯茵茵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走到栏杆边去看……看他？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只想躲在阁楼里远远的，远远的看一眼那个英伟的身影……
　　“是啊，小姐，”莫晨欢走到栏杆边，背着栏杆，做了个示范动作，然后对夏侯茵茵说道，“看见没，就像这样，身子挂出栏杆，尽你可能的靠近你的未婚夫婿，然后好好的仔细的看清楚你即将要嫁的人，记住了，你是最有资格好好看他的人。”莫晨欢说教，然后走回夏侯茵茵身边，一脸鼓励的看着她，“快去！”
　　夏侯茵茵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出格的动作，多羞人，可是，在莫晨欢的眼神鼓励下，她心里竟然起了跃跃欲试，想要出格一次的欲望，真的好想看看他，听说他英俊，潇洒，霸气，睿智……反正所有好的词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这样好的男人，竟然会成为她的夫婿，她真的好想看看……莫晨欢一直微笑的看着夏侯茵茵，用眼神给以鼓励，夏侯茵茵终于被说服了，“好，我决定去看看他。”
　　“既然决定了就快，再不去你就只能看见背影了。”莫晨欢笑着催促。夏侯茵茵脸一红，脚下倒是没有停，转了身，深吸一口气，慢慢向栏杆走去。
　　看见了，要看见了……夏侯茵茵一路走过去，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跳出来了，扑通扑通的，已经在喉咙口了，下面人好多……看不清男人女人，反正，总觉得人很多……因为太激动，夏侯茵茵觉得自己似乎只看见人多，却看不清楚谁是谁，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个人骑着马帅气的经过，那个人，似乎通体泛着银色的光芒，吸引着夏侯茵茵的视线，而那个人，似乎转头看着她的方向……蓦的，后面似乎传来很轻柔很友好的声音，夏侯茵茵乐陶陶的，分不清楚那到底是谁的声音，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很耳熟，好像欢儿：“小姐，想看的更清楚吗，让我来帮你好吗？”说完，背上有股力量传过来，夏侯茵茵只觉得身后有人在推，而她，向栏杆扑去，欢儿把她推向栏杆作甚么？
　　可是接下来，夏侯茵茵就只能张大了嘴巴，完全不能掌控事情的发展了……栏杆断了！
　　栏杆真的断了！夏侯茵茵似乎在下落的过程中看见了欢儿愉快的表情，然后止不住下落的身子。
　　烟陌居的栏杆这么不牢固吗？这是夏侯茵茵脑袋里最后的念头，因为等她元神归位，再次了解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已经在一副温暖的怀抱中了。
　　一张很好看很迷人的成熟男人的脸庞正满带微笑的看着她，夏侯茵茵瞬间小脸涨红，迷恋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脸。好好看……是谁？他是谁？
　　易水寒好笑的看着手里的女人，夏侯茵茵？
　　他认得她，他当然知道自己即将要娶的女人长得什么样，可是，据他所知，夏侯茵茵是养在深闺的娇花，绝对不会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当然，更不可能有兴致表演当众跳楼的戏码。而烟陌居的栏杆，绝对不会被这样轻盈的身子一碰就断裂。所以……
　　眼角瞄向烟陌居二楼，看着那个悠闲喝茶的纤细背影，易水寒嘴角漾起愉快的笑容，他可是看的很清楚，事情发生的每一个过程。
　　所以，那是一个相当大胆的丫头，因为夏侯茵茵绝对不会也不敢出这种投怀送抱的主意，是那个丫头？
　　哪里来得这么大胆的丫头，如果他没有接住夏侯茵茵，这么个娇贵的小姐，骨头肯定散架，可是，她竟然敢？！
　　说起来，今天不止女人多，乞丐也很多，过分安分守己的发挥自己的角色，更有意思的是，乞丐都集中在烟陌居下面！烟陌居不是慈善堂，为什么乞丐聚集在这里，嘴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易水寒好听的声音响起：“天上掉下的美丽仙子，没事吗？”
　　迷蒙的眼神终于从混沌中回来。慢慢的，终于聚焦，现在，连脖子都红了，怯懦的动动殷红的菱唇：“没……没事。”
　　“需要放你下来，还是直接送你回府呢？”易水寒低沉的声音愉悦的说。面对未来的妻子，总是要树立一个美好的形象的。
　　“回……回府？”什么意思？夏侯茵茵的脑袋已经打结。
　　“夏侯姑娘，需要本王送你回府吗？”易水寒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个秀气的红脸关公。你看，不知世事的大家闺秀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认得我，你是谁？”夏侯茵茵心里惊讶欣喜，直觉问出口。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问的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你这样投怀送抱，本王还以为你认得自己的未来夫君。”易水寒低笑着打趣，声音通过胸膛震着夏侯茵茵，夏侯茵茵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心口砰砰的，止不住的跳。“夫……夫君？”啊……对了，她是来看自己的夫君的，所以，眼前的俊伟不凡笑起来那样好看的男人，是自己的未来夫君！
　　“是啊。”易水寒笑着点头。
　　“我……”夏侯茵茵害羞的低下头，忽然又抬起头，看着易水寒，小小低低的声音说道：“那个，我……欢儿还在上面。”心头忽然冒出一个人，想起模糊记忆中那个愉快的笑容，欢儿到底为什么要推她，她知道烟陌居的栏杆不牢固吗？还是，欢儿只是为了帮她？
　　欢儿？易水寒有趣的念着这个名字，嘴边泄露愉悦的笑容。他一早就看见了二楼的夏侯茵茵，她好奇，来看看自己的未来夫婿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趣的是那个丫头，一脸看好戏且置身事外的表情，鼓吹小姐，制造机会，然后促成整件事情的发展，看来是个过分贴心的丫头。
　　而这个丫头，似乎已经不在楼上，喝茶喝够了，终于来接自己的小姐了吗？这个丫头也太无视自个主子了吧。
　　夏侯茵茵看着易水寒嘴边的笑容，动弹不得，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他遇上什么愉快的事情了吗？
　　易水寒盯着从烟陌居慢吞吞走出来的莫晨欢，看她懒洋洋的劲头，长的不漂亮，算是清秀，一脸精明，那双眼睛像是黑珍珠一样透着明亮的光泽，似乎一直都在算计着什么，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丫头，易水寒正等着莫晨欢上前来接主子的时候，烟陌居的老板比她更快的走到易水寒身边，“哎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夏侯小姐没事吧，易王爷没事吧？”老板的嘴霹雳扒拉的迅速开合，易水寒皱眉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没有错过莫晨欢一脸黑线的有趣表情。这个丫头似乎认识老板，还很无奈？这个发现令易水寒多看了老板两眼，很年轻，很清爽，很弱不禁风的书呆样，看上去无过人之处，可是，他会是烟陌居的老板，应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看他不断翻动的嘴唇就能明白这个老板完全有苍蝇的功力，烦死人！易水寒一挥手，打断老板洋洋洒洒的大篇忏悔辞：“没事，你下去吧。”老板正要重新发挥舌灿莲花的本事时，被易水寒一瞪，摸摸鼻子下去了，嘴角露出诡异的笑。
　　莫晨欢一脸黑线，瞪着赔礼道歉的男子，然后终于悻悻上前，看也不看易水寒，只是对着那个一脸痴迷的看着易水寒的主子道：“小姐，你受惊了吧，不如让姑爷送你回去，我自己走回去，怎么样？”
　　“啊？”夏侯茵茵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迷惘的看着莫晨欢。
　　“夏侯府的下人都这么大胆，敢自作主张吗？”倒是易水寒发出不平之声，嘴角挑着轻蔑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莫晨欢。
　　莫晨欢也不理他，抬头看了看天气，“唉，小姐，本来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公然和男子做这种搂搂抱抱的事情，可是，既然是未来的姑爷，小的也不好说什么，想来，姑爷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会好好负起这个责任，尽早把小姐娶进门的。”
　　听了这番话，接上陆陆续续起了议论之声，频频有人点头。
　　这就是这个丫头的目的？易水寒冷着眼看着莫晨欢，“我看你似乎忘了，谁是小姐谁是丫头了。”
　　莫晨欢终于对上易水寒的冷眼嘲笑，“怎么会呢，姑爷要送小姐回府吗？那小的先走一步了，这里到府里还有段路呢。”莫晨欢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易水寒的眼神透着聪慧狡邪。这里离夏侯府是很远，可是，离她的钱庄很近啊，她好久没有闻到钱的味道了，好想去抱抱可爱的银票啊……易水寒看着这张充满期待的脸，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莫名跳了一下，眼睛陷在那一汪纯净中，出不来了。
　　“这回看来不行了，夏侯姑娘，本王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情没有做，下次再去府上拜会姑娘吧。”易水寒对怀里的人说，眼角盯着莫晨欢，果然看到一脸懊恼失望，心情不禁大好。
　　夏侯茵茵连忙摇头，“不用送，欢儿会送我回去，你去做事比较重要。”心里当然失望，可是，日子很长，第一次一定要给夫婿留个好印象。
　　易水寒盯着莫晨欢一脸认命的无奈表情，将夏侯茵茵放到地上，弯身凑近莫晨欢的耳边，低沉暧昧的声音愉悦道：“辛苦你了，欢儿。”
　　莫晨欢立刻倒退一步，捂着耳朵，震惊气愤的盯着易水寒，这个混帐，怎么可以离她那么近，她都感受到他吹拂进衣领的热意，身子莫名发热，太过分了！莫晨欢死死瞪着易水寒，看他一脸奸计得逞的欠扁样，然后开心的挥手离去。简直有病。这肤浅的□□的死男人！
　　莫晨欢狠狠的用眼神凌迟易水寒后，转头看向还沉浸在温柔美梦中的夏侯茵茵，唉，说她单纯，其实是单蠢吧，怎么让她看上这讨厌的男人的，“小姐，那个混蛋已经走远了，你不要再流口水了。”
　　“混……混蛋，谁是混蛋啊？而且，人家哪里流口水了？”主子不依。
　　莫晨欢翻翻白眼，算了，单纯是福。“走吧，小姐。出来太久，老爷和夫人会担心的。”莫晨欢认命的扶过夏侯茵茵。
　　“那个……栏杆……”夏侯茵茵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二楼围栏，心头还是迷惘。
　　“你不叫他们陪已经够客气了，让他们自己掏钱去吧，什么破店。”莫晨欢碎碎念，瞪着在门口拼命安抚客人的老板。老板转过头对她一笑，莫晨欢没好气的回瞪，送主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