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七上云月

1、第 1 章

　　____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
　　但是你是我所看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1）

　　树梢上的积雪渐渐融去，地面也冒出了翠绿色的小草。春日里的阳光正好，暖洋洋的，又不会太过于炽热。

　　一对小巧可爱的麻雀停留在刚冒出新叶芽的枝桠上，叽叽喳喳的叫得正欢。

　　言沐站在小径的尽头，微风从那头卷到这头，他乌黑细碎的短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一双黑眸凝望着路口处开的正茂盛的桃花树。

　　层层叠叠的桃花是最粉嫩的粉红色，风一吹过，带走的朵朵桃花在半空中旋转着缓缓落下，树下不知何时已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粉色花瓣。

　　“言学长，学长？”

　　言沐猛地回神，垂头一看，身材娇小的季涵正怯生生的仰着脖子看向他，水润的杏眼里隐隐带着一丝羞意。

　　她咬了咬唇，很快的掩饰去了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快，重复道：“言学长，这周日的高中聚会你能陪我去吗？求你了。”

　　言沐一脸的不理解，他和她高中时本就不是同一个年纪的，要参加高中聚会也不会是和她一起去的吧？

　　“不了。”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还有工作，先走了，你也赶紧去上课吧。”说完他也不等那女子回话，抬脚几步就越过了她。

　　“言学长......”衣角忽然被身后的季涵轻轻扯住，言沐浑身一颤，竟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飞快躲开。

　　季涵愣住了一瞬，眼里随即涌上了满满的惊诧不解与受伤。

　　言沐长腿一迈，逃跑似的朝路口走去，越过了那棵桃花树，颀长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言沐车把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脱掉后便毫不犹豫的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做完这一切后他忽地蹲了下来，全然不顾经过的路人好奇的目光。

　　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惨白，指尖甚至还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阳光刹那间变得十分刺眼，言沐只觉得眼前全是刺目非常的白光，耳边的谈论声渐渐放大，几乎快要轰破他的耳膜，可他却始终听不出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却有一把女子的声音穿破所有噪音，幽怨且低柔却很是清晰的传入他的耳里。

　　“言沐，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言沐痛苦的捂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毫无障碍的传进耳里，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脏上。

　　对不起，亲爱的，如果这是惩罚，那他甘愿承受。

　　（2）

　　“我今天又发病了。”

　　言沐坐在心理医生的诊疗室里柔软的沙发上，仍是无一丝血色的脸上毫无表情。

　　语气淡然得没有半分情绪，仿佛他说的不过是外面的天气有多好。

　　坐在对面的林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翻了几页放置在膝盖上的病历，询问道：“昨晚睡了几个小时？”

　　“四小时。”

　　“有吃安眠药吗？”

　　言沐点点头。

　　“那午餐呢，吃了没？”

　　言沐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林医生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座机，让外面的护士替他买一盒鸭腿饭和鸡汤。

　　“这顿我请。”他微微一笑，本就生得温润如玉的五官更显柔和，让人的身心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饭食很快就买来了，盖子一打开，淋在鸭腿饭上的卤汁味伴随着浓郁的烟熏鸭腿味儿扑面而来，一旁熬的正浓的鸡汤散发出一股药材独有的特殊香味儿。

　　饭菜是很可口，无奈言沐实在是没有胃口，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

　　林医生看了眼饭盒里剩下的大半白饭和鸭肉，抬眼看向言沐道：“你愿意和我说说你心里的结了吗？”

　　言沐用纸巾擦着嘴巴的手一顿，深沉的看不见底的黑眸闪过一丝痛彻心扉的痛楚。

　　他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我害死了她。”

　　他掩住了通红却干涸的双眼，道：“是我的错，我当时就不应该扔下她离开的。”

　　“我已经忘记当时我们到底在吵些什么，总之我就是不应该丢下她一个人走掉的。那条路那么黑那么暗，偏僻的几乎没什么车辆经过，都是我的错......我往回走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一整夜都在寻她，第二天一大早想着她可能回家了，不过是因为气我所以才故意不接我电话。可是没有，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三天后我在那条路三公里外的荒野找到她，警察很多，我只能看到被血染得发黑的草地和被警察当成物证的一双鞋子。我甚至不敢去参加她的葬礼，我说过不会抛下她一个人，可我却这么干了，现在她永远一个人呆在地底之下了......”

　　诊疗室安静的只能听见座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以及言沐低声诉说着的沙哑嗓音。

　　“我每天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在怨我。我甚至不想和其他女人说话，怕她在地底下会不高兴，会伤心。有时候我根本不想来看心理医生，我害死了她，是我的错，现在这一切都是对我的惩罚，哈哈，我怎么能拒绝接受惩罚，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言沐抹了抹微微发红的眼角，倏地苦笑一声，站起来就要离去。

　　“你应该放下了，如果她在，心里肯定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和以前一样开朗爽快的言沐。她不会惩罚你的，爱你的人都会希望你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林医生带着暖意的声音。

　　言沐拉开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里的伤痛却浓重的仿佛永远都无法散去。

　　可是前面没有她啊。

　　她走了，没有她的未来又有什么意义。

　　（3）

　　言沐辞掉了月薪一万的好工作，开始了独自一个人的旅行。

　　他去了很多很多景色怡人却没什么游客去的景点，无人的岛屿、高原、热带丛林、朴实平静的小村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都是他们俩一起去过的地方。

　　言沐能在每一个街角、每一处角落看见她的身影。

　　他总会产生一种“她其实一直都在”的错觉，恍惚中突然清醒过来，才猛然发觉她早已离去。

　　言沐不停地在回忆中追寻着她的足迹，就像个疯子一样，明知道眼前只是一场空，却仍然控制不住的想要继续寻找。

　　他最后停留在了扬州，那座他与她最初相识的城市。那是座景色优美、建筑多为古风的城市。

　　言沐站立在湖畔，碧绿色的湖水映着湖边向着水面倾斜的柳树。偶尔有鱼浮上水面游动一番，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春风带着青草的清新味道拂过鼻间，他惬意的眯起双眼，脱口而出道：“云妞啊，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再来扬州一趟吗？这里果然还是和六年前一样漂亮对吧，云妞？”话一出口，过了好几秒四周只有风吹过柳叶间发出的细微声响，印象中的清朗嗓音并未响起。

　　言沐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空落落的身旁，心中一空，突然有些茫然。

　　“呵。”言沐轻笑一声，眼中满是寂寥，“我是不是很傻，我真的太傻了。”

　　湖泊中央只有一艘小船正在缓缓划动，四周是一阵寂静。柳树下，碧绿色的湖泊边，言沐独自一人站立了好久好久。

　　（4）

　　第二天早晨，本该退房的言沐却迟迟没有出现。待酒店服务员拿着门卡上了打开房门，这才发现到躺在床上的他陷入昏睡已久。

　　送入医院的时候，言沐的心跳早已停止，医生宣布死亡时间为早上十点四十二分。

　　死因是脑血管爆裂，言沐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甚至很难得的挂上一丝浅浅的温柔的笑容。

　　他去世的消息传回家乡，当时在自己的诊疗室里的林医生一听，长叹一口气，把属于言沐的那份病历放进了抽屉里的最底层，“他这是去找她了呢。”

　　相信言沐已经去到了一个更美的地方，那里有更美的景色，还有他最爱的人。

　　他们都不再孤独。

　　（结尾）

　　窗外的夜色正浓，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地面上树枝上都铺满了厚厚一层白色的雪。

　　屋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并不是十分宽大的小床上隐约可见一男一女紧紧的相互依偎着。

　　黑暗中，男人的双眼倏地睁开，一双黑眸在一片漆黑中亮得惊人。

　　他感觉到自己怀中柔软娇小的存在时，脑中一懵，反应过来时赶紧翻身按开了床头的台灯。

　　这一番举动惊醒了睡得香浓的女人，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被子下的脚不满的踹了男人一下，“干什么呢？大半夜的找打是不是！”

　　男人长长的睫毛剧烈的颤动了一瞬，眼里猛地溢满了惊喜、不敢置信以及其他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汹涌非常的情绪刹那间几乎随着眼泪夺眶而出。

　　昏暗的灯光下，女人娇俏的五官隐含着一丝怒气，红润的双唇不满的嘟起，被子下那时不时踹向他小腿的是曾经他最熟悉不过的力道。

　　言沐深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的抱紧了怀中的女人，几秒后又觉得太用力了怕会弄疼了她，便微微松开了手臂，但仍是严严实实的环绕住一脸莫名其妙的女人。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言沐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老天，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求求你让他永远都不要醒来。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