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前传之天风苦雨（王天风前传）》沙堂

43、恶之华

　　次日清晨，嘉宣起的大早，在门口噼里啪啦的放鞭炮。
　　“还早呢，”陈啸风看着嘉宜被吵醒，伸手捂她耳朵，笑笑，“不用理他。”
　　嘉宜轻轻覆着他的手背，抬头看着他，笑眼盈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眉头一蹙。
　　“哎呀——”
　　“怎么？”陈啸风也一惊。
　　“今天是大年初一啊，”嘉宜稍微撅嘴，“可是我没有新衣服穿呀;衣服都让你打包到巴黎去了！”
　　陈啸风轻吁口气，笑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尹家在上海也并没有亲戚要来往拜年，就算不出门也是可以的。
　　“当然是大事！”嘉宜推他，“今天要去明家拜年的！明楼他们不在，我得去看看呀！”

　　巴黎。
　　“新年快乐！”阿诚穿戴整齐站在明楼房门口，笑呵呵，“大哥！”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明台在一旁喊的更起劲。
　　“还没到点儿呢！”明楼抬手看表，此刻巴黎还在除夕夜，嗔他俩，“着什么急！”
　　“我们不急，可是红包急呀！”明台嘿嘿笑着，伸手，“早拿早安心嘛！”
　　“就知道红包！”明楼打他手掌心，“去把汤圆煮了先！”瞪一眼明台，却忍不住眼睛里的笑。“不然红包减半！”
　　看明台嘟着嘴去了厨房，阿诚笑嘻嘻看着明楼，“大哥，那我的那份呢？”
　　“还好意思说！”明楼抬脚要踹他屁股，小声道，“我的钱不都是你管着！你还管我要！”
　　阿诚扬眉，“你背着我藏的私房钱，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明楼好气又好笑，无奈的说，“总得给我留两杯咖啡钱吧？！”转念道，“给大姐拍过电报了吗？”
　　“都发好了；”阿诚走近几步，“灰鹰发了最新的消息——”
　　明楼摆手，伸头看一眼厨房专心下汤圆的明台，低声道，“怎么说？”
　　“黑镜计划的全部内容，”阿诚压低声音，“利用美国给的那批军需和武器，放消息给日本人，等日方将情报上传军部，我方就可以截获日方情报，再通过比对我们和日方的消息，利用重合的关键字，解读破译日方军事情报的关键密码；同时，由陈啸风押送军需，既可以赢得日方对陈啸风的信任，又能够根据军需的分布，准确获知日军下一部在华中地区的战略部署。”阿诚说完，抬头看一眼明楼，“除了密码截取；和你之前猜想的，大致相同。”
　　明楼点头，微微赞叹，“陈啸风，幸好，是我们的人啊！”又微微可惜，“不过这么大数量的军需，就这么白白拱手赠敌——”
　　“并没有，”阿诚笑一下，“这个消息已经提前放出去给了华中地下党，他们得到消息后，在开战前将绝大部分军需全部劫获了——”他看一眼明楼多云转晴的脸，“有重庆特工协助，日本人几乎没捞到任何好处，不过——”
　　明楼看他。
　　“现在陈啸风虽然获得日本信任，但是鉴于日本方面还未抓到走漏消息的替罪羊，陈啸风依然不算彻底安全。”
　　“重庆方面，有最新指示吗？”明楼略皱一下眉。
　　“暂时没有，”阿诚看着他，“我可以去吃汤圆了吗？”
　　“就知道吃！”明楼敲他脑壳，“去问问看我们同学有没有要回国的，把嘉宜的行李带回去一些；陈啸风把整个衣柜都扔巴黎来了，嘉宜过年不知道穿什么呢！”
　　“你这么惦记嘉宜小姐，怎么不亲自送回去啊！”阿诚推开他的手，撇嘴。
　　“哟，”明楼扬眉，“这话可闻着有点酸呢——”
　　“什么有点酸？汤圆可甜着呢！”不等阿诚反驳，明天端着大锅的汤圆进屋来了，笑嘻嘻的，“来来来，看谁今年最有福气——”

　　近中午时分，嘉宜陈啸风和嘉宣看望了明镜回到自家，刚进门就听见阿秀说，“刚刚又人来送信报。”
　　“我看看我看看！”嘉宣抢着把几个信封夺过来拿到一边。
　　“这是你的！”他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嘉宜，“这是姐夫的——”他把另外两只递给陈啸风。
　　“是明楼的，”嘉宜看一眼字迹就笑着拆开，“来得真是时候。”看陈啸风不拆信，“不要看吗？”
　　“应酬之辞，”陈啸风把信封随手丢在桌边，淡淡一笑，“不看也罢。”看一眼嘉宣，“他倒好像有要事？”
　　“喂，”嘉宜刚要凑过来看，嘉宣一把背过身，脸色都有些变。
　　“怎么？”陈啸风一眼看出不对。
　　“非礼勿视，”嘉宣笑一下，可是也没能完全掩饰脸色的变化。
　　“一定是秀珠写的！”嘉宜嗔道，“好嘛，我们不看，你自己慢慢回味——”
　　陈啸风稍微还有点疑心，可是被嘉宜拉着去厨房找点心吃了。

　　出来时不见了嘉宣。
　　“小少爷说去白公馆啦，”阿秀端了热茶过来，放在桌上，“晚饭不用等他——”
　　“好没规矩！”嘉宜皱眉，“大年初一跑去人家蹭饭——”
　　“好啦，大过年的，就许他例外一次，”陈啸风笑笑，“这些日子他一个人在家一定闷坏了。”
　　“就是，”阿秀替嘉宜在饼干上浇上蜂蜜，“他不在，好吃的都是我们的，多好！”
　　“你呀，和他一样，就只惦记着吃！”嘉宜戳她脑门儿。
　　大家都笑了。

　　“唔！——”嘉宣走到茶叶铺门口，刚要抬手叩门，忽然门开了，被猛的拖进铺子。
　　嘉宣本能的抬手自卫，被挡下。几招过去，才看清内里对手。
　　嘉宣几乎惊的叫出声来。
　　“你？！”
　　他瞪大眼睛看着婉华。
　　“你不是？！”他清楚的记得一个月前，报纸上说日方抓获□□抗日分子，已执行枪毙。登着她的照片。绝无可能啊！
　　“嘘——”婉华摆手。
　　“你？！”嘉宣低声皱眉道，“你快撤！否则让日本人发现了，就死定了！”说着就要拖她离开。
　　“往哪里撤？”婉华冷笑一声，“我们的组织在哪儿呢？！”
　　“黎叔他们——”嘉宣出口就知道不对了，已经至少有一个月半左右，他也没有收到任何组织的讯息了。
　　“不是他们组织的营救吗？”嘉宣抬头看着她。
　　“你到现在，还相信黎叔？”婉华冷笑，“你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嘉宣沉默了。
　　他记得，圣诞节任务，是他下令，在他们的同志还在现场的时候实行爆破；也是他，瞒着嘉宣，将原本应用于几次任务的炸弹合并成一次——他的确在任务中，欺骗过他们。但是——
　　“黎叔虽然脾气古怪，有些刚愎自用，可是他总归——”嘉宣试图辩解。
　　婉华忽然解开了旗袍的领口。
　　“你？！”嘉宣迅速的转过脸，可是还是受到了惊吓。
　　婉华胸口非常刺目的一个枪伤，“拜黎叔所赐，”她咬牙道，“还有腿上的一处——可惜，没能打死我。”
　　“怎么会？！”嘉宣不能相信，他不喜欢黎叔的为人，可是他不能相信这个骇人的事实。
　　“我好容易拼了命，从日本人那里逃出来，这就是黎叔给我的支援——”婉华冷笑着，“所以你还相信所谓的组织吗？他们压根就没有相信过我们！”
　　“可是——”嘉宣现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你真以为你给他们出钱又卖命，他们就真的相信你吗？！”婉华嘲讽的看着嘉宣，“你的党员地位，到现在有任何文字材料证明吗？！还有，你见过那位传说中的上线吗？恐怕你倾家荡产的为他们服务，到最后，延安连你尹嘉宣的名字，都不晓得！”
　　“我革命不是为了这些！！”嘉宣攥紧了拳头，可是她说的话的确重重的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在组织里的各种经历都的确说明，组织并不真的信任他——这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
　　“清醒些吧！”婉华点一支烟，“以你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就是说这些？！”嘉宣强压着怒火。
　　“当然不是，”婉华徐徐吐着烟圈，“黎叔不可靠，可是抗日还是要继续——”
　　嘉宣看着她，忽然有点讨厌她现在的样子，眉眼之间，有难掩的戾气。
　　“怎么继续——”
　　婉华嘴角笑一下，“你是我的上线，你来想。”
　　“你现在一定已经被日本通缉了，能干什么？！”嘉宣皱眉，当年发展他入党的上线，他连见都没见过，只知道是个医生，一向都是单线联系，命令也一向是配合黎叔。
　　要怎么联系他呢？！
　　“交给你慢慢想，”婉华看着他，“不然，还可以问问你的姐夫——”她眼角忍不住的一丝微笑，可是嘉宣看的背后一凉，“我们反正已经没了组织，跟着谁干不都一样！”
　　“你？！”嘉宣觉得简直匪夷所思，纵然国共合作，可是这样不分彼此的言论，就算是中共里最左的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啊！
　　“怎么样？”婉华看着已经完全混乱了的嘉宣，嘴角一挑，“你慢慢想，我随时听你的指示——”她说着，抬手写下一个地址，一个串码。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嘉宣回家就被嘉宜追问。笑道，“让我猜猜，是被白先生白太太嫌弃了呢？还是让秀珠小姐拒绝了？”
　　“才没有！”嘉宣稍微有点没好气。“有吃的吗！？”
　　“好大的火气！”阿秀看着他，翻白眼，“是你自己说不用管你晚饭的！”
　　“没有算了！啰嗦什么！”嘉宣气冲冲的甩下外套上楼去了。
　　“怎么回事？”陈啸风一旁瞧着，明显不对。
　　“不用理他！”嘉宜笑笑，“一定是秀珠又和他吵嘴了！他自己闷一晚上就好了！”
　　“这样，”陈啸风稍微迟疑一下，笑笑，“叫文嫂给他送些热粥吧，大过年的，总不能生气当饭吃。”

　　这边婉华刚刚进门，还没来及开灯，忽然被身旁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本能的抬腿反抗，被迅速压制。
　　“别动！”那人控制住她的手脚，紧紧扼住她的下颌。
　　婉华不动声色的摸索着，“啪”的撞开了灯。
　　眼前一幕简直不能令她更吃惊。
　　“你？！”
　　林建华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呢！？”林建华声音很低，可是语气里压抑着暴怒，“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给了你钱，让你——”
　　“呸！”婉华轻蔑的唾弃他，“你以为给我些钱，就可以永远的让我消失，让你们林家光明磊落的活在世人面前吗？！做梦！！”
　　“如果不够，我可以再取，我现在所有的积蓄都可以给你！护照我也可以帮你想办法！——”
　　“闭嘴！”婉华恼怒的打断他，“休想！”
　　“你一个女孩子，好好找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林建华手指忍不住再度收紧。
　　婉华脸都有些青紫，“我愿意！我受够了让你们替我安排人生！！这一次，我要替自己做主！谁也别想控制我！”
　　“有什么意义！！”林建华死死的盯着她，“你恨父亲恨我们林家，你可以找我，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我说要你的命呢？！”婉华趁他松懈，迅速的反制，将他反掐在自己臂下，“你们林家欠我和娘的，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想了结！”
　　“你到底想怎样？！”林建华不反抗，只是有些沉痛，“就算杀了我，你真能觉得解脱吗？！”
　　“杀你？”婉华齿间冷笑，“你想的太简单了！”
　　她齿缝里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把这世间所有瞧不起我，辜负我我的人，挨个的折磨够，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受死——”
　　“你疯了？！”林建华听得毛骨悚然，此刻他坚信，她说的，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做到。
　　“没错！”婉华死死掐着他的喉咙，“我早就疯了！我的家庭抛弃我，我的组织抛弃我，我爱的人嫌弃我，就连利用我的人，利用完都要斩草除根！！这样的世界难道不该毁灭吗？！”
　　她忽然把他死死按在墙上，吓人的目光看着他，“你不用着急；等我挨个处理掉所有背叛我的人，一定会来收拾你和你们林家所有的渣滓！”
　　说完松开手，“滚出我的屋子！”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
　　然而却未能命中。
　　婉华惊恼之余迅速的抄起手边水果刀骤然抛去。
　　一声惨叫。
　　林建华手枪应声落地。
　　“滚！”婉华一脚踢开他的枪，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扔在了门外。
　　“砰！——”又是一枪。
　　这次，子弹擦着林婉华的耳朵飞过。
　　登时脸颊全是血。
　　“混蛋！！”林婉华这次彻底被激怒了。
　　回身一脚踢飞了手枪，一把夺在手内，连着四发子弹。

　　“砰！砰！砰！砰！”

　　登时地上血流成河。

　　婉华开完枪，冷静下来，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林建华，浑身发冷。
　　她刚刚，杀掉了她也许是世上，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最后一个人。
　　林建华大睁着眼睛，血还在一刻不停的向外翻涌着。
　　她一阵恶心，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