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吟诗人&玫瑰大盗》巫女的低语

26、风云突变

　　在精神力延展的感应中，佩利知道珀西和马修都已进入了那座古迹。佩利不自觉地在唇角绽开一缕微笑，如同午后明灿的暖阳，想到很快就要再次见到珀西了，精神更加振作，脚下又加快些速度。

　　自从在那个T字形路口和珀西走散，其实他们并没有分别很长时间，佩利是在请珀西和马修用过午餐后带他们来参观迷宫的，此时天空蔚蓝明净，冬日的阳光明亮和煦而并不刺眼，大约正是下午茶的时光。

　　但幻境经历却让佩利的心境感受恍若经年，终于明晰了自己的内心，佩利此时迫切想要见到心中所爱，想要见到他风度优雅的淡泊身姿，想要见到那清秀甜美的容颜；那如玫瑰花瓣般殷红的双唇，即便再次轻吐讥讽的话语，即便唇角依然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在佩利心中全都是最美的和弦，只想见到他，一切安好。

　　虽然心中隐隐有一种危机感一直挥之不去，但佩利相信，无论如何，只要先带珀西离开这里这个古怪的迷宫就好。

　　快点见到他，立刻带他走。期待和担忧在心中交织，佩利在奔跑中不禁有些微微喘息。

　　眼看走过前面的拐角就是迷宫中央的开阔地了，突然间，仿佛整个世界从地底深处传来剧烈震动，天光骤然晦暗，风云突变，四周柔和的风忽然间疾速驰啸起来，在耳畔凄厉嘶鸣，佩利在急速奔跑中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扑到在地，他痛苦地双手抱头蜷缩起来。

　　呃————啊————！他地狱的！痛死老子了！

　　佩利刚才正运用精神力延展在迷宫中查探，这样做其实非常冒险，珀西在脱离幻境后就谨慎得多，出于对未知神秘力量的敬畏，不再贸然运用精神力探测迷宫了。

　　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让佩利毫无防备的精神世界猝然承受激震，佩利感到全部身心仿佛都被肆意撕扯，头痛得像是被暴劈出几百道裂口。

　　但身为一名战将，坚忍的意志力让佩利很快稳住了心志。佩利握紧拳头，黑曜石戒面闪过一道细光，瞬间在他的周围布下防守结界，但紧接着一阵更迅猛的头痛袭来，让维系结界的法力动荡不匀，佩利知道此时精神力已然遭受重创，每当运用法力都会牵扯剧痛，他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半柄残剑在胡乱捅搅。

　　佩利强忍着剧痛，坚强的心志和剧烈的痛苦撕磨，他依然在强制自己源源不断施法，当防护结界终于激发完成，只需要以微量法力维持的时候，佩利才让自己稍微缓了缓。突逢奇变，精神力又被不知名的力量重创，四周情况不明，佩利下意识的反应是立刻激发防护结界。谁知道这诡异的迷宫里还会冒出什么东西。

　　笼罩在四周的防护结界挡住了嘶啸的罡风。佩利发现四周山毛榉树的葱绿也黯淡了许多。天地间一片阴沉，风云席卷，飞沙走叶，恍若地狱恶灵将要主宰世间。

　　佩利并不知道，此时整个溪柏修道院，甚至山下的小镇，龙涂河畔的村庄，也都突然间笼罩在灰暗天光之下，修道院中有数千常驻教士、周围的城镇、村落中生活着近千居民。一瞬间，人们全都忽然感到莫名战栗，恐慌，四野凄风嘶啸，仿佛可怖的巨兽带着狂怒、杀意在周围盘旋，许多人承受不住恐惧的折磨倒地翻滚，痛哭哀嚎，稍弱一些的人甚至在迫人的威压下口鼻流血，还有一些人已被恐惧击溃，陷入梦魇深渊。

　　佩利稍稍调息就稳住了身心内外的法力源流，疼痛依然持续不断，但已经可以在克制力的镇守下忍耐，不至于妨碍决断和行动。佩利重新站起来，一开始还有些摇晃，需要扶着树篱墙行走，几步后他就适应了周身不适，重新恢复身姿挺拔，步履稳健。

　　他地狱的！搞什么鬼！珀西...快找到珀西，他不会有事吧......

　　即使有防护结界，佩利在行走中也承受着狂风中的阻力，他通过法器的感应知道此时狂风利啸已到了能割痛肌肤的程度。他有些庆幸珀西此刻在礼堂内，应该会很安全。

　　在厉啸的狂风中，开阔地中央典雅的白色礼堂仿佛狂风翻浪中的孤岛。渴望得到庇护、同时也满怀希翼，佩利顶风艰难地向礼堂走去......

　　但当佩利来到高大的三重叶尖拱门下，他惊讶地发现狂风竟是从昏暗的拱门内向外劲弛！

　　不，不，珀西......

　　佩利心中一沉，咬紧牙关顶着强风向礼堂内奔去。在昏暗前厅中，依稀可见尽头的花瓣形拱门内透出的微光竟然明灭不定。

　　佩利来到圆厅内部，只觉得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狂乱的怪物体内，仿佛自生光芒的圆厅内部气流颠簸动荡，光芒也明明暗暗，仿佛随时会熄灭，又仿佛随时会失控爆发。能量混乱激撞也影响人的精神力，佩利全神戒备，在能量风暴的侵袭中坚守心志清明。

　　一片晦暗、混乱中，佩利终于见到让他无比牵挂的身影，珀西立在圆厅中央的六角平台边，一袭象牙白学者袍在狂风猎猎中衣摆飘摇，他正双手扶在半人高的六角平台上，似在支撑着自己，又像在苦苦抗争。

　　“珀西！”佩利在狂风中艰难地呼喊，“坚持住——我来了！”

　　这时，六角平台上方忽然爆开一团无形的震荡，珀西被气浪冲击直接掀飞出去，淡泊的身影就像蒲公英的柔绒被狂风席掠而起，无助地在劲风中直向后飞去......

　　佩利立刻撤去防护结界，向珀西飞坠的方向纵身跃起，险险在他撞上长柱前截住了他，佩利从珀西的背后紧紧揽抱住他，但强劲的狂风和惯性还是让他们顺势撞上了长柱，佩利硬生生充当了一回缓冲肉垫，直震得佩利一阵眼冒金星。

　　佩利落地以后，倚靠着长柱堪堪能站稳，刚缓过一口气来，忽然察觉到被他抱在怀中的珀西正在一点一点从手臂间滑落下去。佩利强按下心中惊惶，半拖半抱着珀西退到环形回廊中，不知为什么回廊中的风势比圆厅中央缓和得多。

　　“珀西！珀西！你没事吧！”佩利在周身疼痛和慌乱中跌坐在地，但依然时刻小心呵护着怀中的珀西，无论他怎样呼唤，珀西依然绵软无力地歪垂着头，毫无声息。

　　佩利按捺下惊惶，轻轻把珀西翻转过来，让他仰面枕靠在自己的臂弯。佩利抚上他的前额，只觉得掌下一片凉湿的冷汗，珀西柔软的黑色鬈发也被冷汗沾湿贴在额角，清秀的面容苍白得宛如冬夜凄寒的残月，昏迷中脆弱的神情隐隐透着苦楚，似乎正深陷在梦魇中。

　　佩利感到自己怀中仿佛抱着一片绵柔苍白的云，随时会消散在狂风中。

　　珀西是自己心中珍藏的爱，本来应该倍加呵护，但此时却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折的百合，正在自己的怀抱中垂死凋零。这一切都是源于早晨那愚蠢自私，莫名而起的愤怒！

　　对不起，珀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佩利心中追悔如刀割，在现实世界真实的懊悔之情比在幻境中更嗟磨神魂。

　　佩利想要以法力切入他的体内查探他的情况，但在精神力受创的情况下，一运转法力就是一阵暴击般的头痛，恍神间怀中的珀西差点从手臂中滑落出去，佩利立刻停止了法力运转，因为他担心自己在剧痛中无法稳定控制法力，有可能会伤害到珀西。他只能慌慌张张拭去珀西额角的冷汗，一时间手足无措。

　　忽然佩利发现珀西弯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他似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珀西！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佩利惊喜地呼唤，却见珀西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无力睁开双眼，失去血色的双唇微微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佩利低头侧耳倾听，珀西真的在对他说话！

　　“墙上...墙上玫瑰金币...........龙...龙告诉我...要帮助它......恢复秩序......秩序...龙说你能拯救...所有人......”

　　虽然珀西的吐息虚弱轻微，但佩利却能听得清清楚楚，不仅仅是因为他听力过人，这轻柔的气息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佩利的神魂中微微震颤。特别是“秩序”这个词。

　　佩利凝神倾听，珀西说完这句，就没有声音了，连呼吸也变得更加微弱。

　　拯救所有人，救珀西！秩序！恢复秩序。佩利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佩利当然知道环形回廊的外墙上分布着十七枚金币。这是真正的圣玫瑰十字会的遗宝！传说是圣玫瑰十字会的创始人七贤者亲自炼制的。

　　这处古迹原本是他试探怀疑对象的重要环节，他原打算带每个怀疑对象来到这里，假装无意指引怀疑对象发现玫瑰纹的砖块，再找机会离开片刻，那家伙必然会发现这些金币，一个热衷收集圣玫瑰十字会遗存而甘愿冒险的家伙，又怎能抵挡得了至珍秘宝的诱-惑呢。等佩利带着怀疑对象离开后，埋伏在附件的艾瑞克会前去检查金币有没有被取走。如果金币被取走，那么佩利安排的后手——假冒夜鸦就会出现，如果不敌，还有“黑牙”。

　　佩利并不担心这些金币会遗失。茱莉娅嬷嬷告诉他，这座迷宫中有神秘而让人敬畏的力量，修道院中曾经有人偷偷取走金币，在离开迷宫的返程路上，发现金币自动消失，后来回去查探，发现所有金币又原封不动地回到墙内秘龛中。连顺序都保持原样。

　　原来这里真如传说所言是一座龙之墓？

　　顺序？秩序！秩序！！

　　佩利望着眼前昏暗不明的空间，气流紊乱，到处充斥着混乱激爆的能量，仿佛一切都将要归于无序的混沌。而炼金术阵法的运行会引导混沌中无序的能量形成和谐有序的运转，达成完美的曼荼罗。

　　难道这十七枚金币其实是一个炼金阵法？

　　茱莉娅嬷嬷说过十七是圣玫瑰十字会的神圣数字！佩利当初对这个听上去十分随机的数字并没有放在心上。

　　佩利慌乱的思绪冷静了下来，原先也如这方空间一样陷入混乱的内心渐渐亮起沉稳的光。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仿佛远古巨兽从地底深眠中复苏，佩利毫不怀疑情势继续这样恶化下去，整个溪柏修道院将遭受前所未有的灾难。眼下必须采取措施，救珀西，救所有人，但佩利根本只能依照猜测行事，他对要做的事毫无把握，珀西说是龙告诉他的，谁知道龙会不会骗人，可是佩利必须做些什么，也许情况会更糟，无论如何，至少要尽可能让珀西安全无虞！

　　佩利把昏迷不醒的珀西抱到墙边，使他尽量远离圆厅中央的狂风。取下黑曜石戒指戴在珀西的无名指上，强忍着头痛施法激发了防御结界。

　　以一名优秀战将的坚忍意志，佩利已经适应了剧烈的痛楚，而同时不会干扰冷静的思考，他站起来时，身形还是有些摇晃不稳，既然有可能是一个炼金阵，就要在合适的位置施法。佩利有些踉跄地走了几步，扶着长柱喘息，这对长柱正好到位于环形回廊左右对称的中间位置。

　　炼金术阵的基本原则——对称、和谐。

　　佩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松散简化，几乎没有规律可言的炼金阵，他只能尝试依照炼金术的基本原则行事。选择正中对称的位置施法。

　　“啊————啊————呃——啊———！”

　　佩利承受着仿佛撕裂身心的剧痛，不由自主地双手抱头弯下腰，在难以抑制的惨叫声中，噗，噗，噗，噗，均匀分布在外墙的十七块刻着玫瑰纹的砖块同时弹出，十七枚金币从秘龛中被凌空摄取，悬浮在环形回廊中，在昏暗的回廊中如同昏暝中的点点星光。

　　也许由于施法御使金币产生的身心感应，佩利几乎在心中本能地印出这十七枚金币的图案、方位、甚至这些图案所象征的能量。

　　坚韧的心志在剧痛之海的狂涛中如中流砥柱般坚实稳固，佩利思绪越来越流畅——

　　首先以代表意志力的“利剑”镇伏混沌狂暴的原始能量；

　　然后“绿狮”和“红狮”代表继续驯服狂野的能量，争斗和交融；

　　“飞鸟”代表升华；

　　“泉水”代表智慧的引导......

　　......

　　利剑、绿狮、红狮、飞鸟、泉水、玫瑰...... 十七个悬浮的金色星光被一 一 激发，化为硕大的光球，金色光芒交相辉映，如夏日正午骄阳，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佩利感到回廊中的风渐渐变大，但却柔和而稳定，在一波一波的越来越强劲却温和的金色能量环绕中，精神力的创伤也被稍稍缓解抚平。

　　佩利扶着长柱站直身，精神力稍稍恢复了一些，感应力也恢复了许多。他感到这十七枚金币激发的阵法虽然神奇，却并不能真正平复紊乱的能量风暴，而圆厅中心的能量流动，隐隐让他感到是一个巨大繁复的立体炼金术阵，只不过这座精美的楼宇正在不断破裂，湮碎。

　　在这片不断坍塌，渐渐陷入混乱的炼金术阵中，佩利时不时能感应到强大而坚韧的能量流在其中强势运转周流，其中甚至能隐隐感觉到有些熟悉的气息，这股能量流具有明确的规律感和目的性，似乎像是有人在施法引导阵法能量流动，但被引导而形成规律的能量流就像重新搭建好的房梁骨架，很快又被随机混乱的爆裂、冲击震散，那强韧而浩大的能量流不知疲倦地反复引导着......

　　渐渐地，随着环形回廊中的金色柔波般的能量风带渐渐扩展到中央，圆厅中的紊乱的气流在一片金色光芒中缓和下来，被引导形成规律的能量流不再反复被震散，逐渐形成越来越稳定的势能，佩利不敢随意展开冥想，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这个立体炼金阵的辉煌浩大......

　　从激斗、混乱，到渐渐归于平和，安稳，佩利恍惚间仿佛见证了千百年沧海桑田的气息变迁，当周围的能量流都平复，狂风在不知不觉间息止，圆厅中又恢复了仿佛自生的柔和光辉，如月光般幽静、安宁。佩利感到仿佛全身心都迎合着大地、森林、河流、原野、生机盎然的呼吸，全身的伤痛都慢慢疗愈。

　　回味着浑厚沧桑的气息，佩利才恍然领悟，原来这里并不是龙之墓，而似乎是龙的古战场......

　　“嗯...哼....." 珀西仿佛忍痛般的闷哼声在静寂中分外清晰。

　　佩利立刻奔到珀西身边，半跪在一旁，“珀西！”佩利俯身小心地扶起珀西，他感觉到珀西依然绵软无力，但周身气息已然安稳平和，呼吸也变得均匀而清晰。

　　珀西枕靠在佩利的臂弯中，纤睫微颤，恍如雨后沾湿的蝶翼般重惫，他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睑，一线黑眸流光灵动。虽然面色依然苍白，但佩利发现他的双唇已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

　　成功了！珀西得救了！佩利差点想亲吻他苍白的前额，想把他搂进怀中紧紧抱住，再也不想松开。但在激动和克制的交战下，佩利只是揉了揉他的黑色鬈发。“太好了！珀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珀西抬起手，指尖轻轻触摸佩利的脸颊，不知为什么佩利感觉珀西似乎也微微有些激动，他凝望着佩利，黑眸清亮，流溢着焕若新生的光彩，清秀的面容缓缓舒展开一个甜美的微笑，佩利只觉得恍若整个溪柏山的银莲花都在晨曦和露珠的交映中为自己而绽放。

　　“佩利勋爵，谢谢！”珀西竟在佩利坚实温暖的胸膛蹭了蹭，佩利恍惚觉得他此刻就像只渴望温存的小兽。佩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为甜蜜的柔波。

　　珀西不再说话，苍白如云的眼睑又缓缓合上，轻抚着佩利脸颊的手也慢慢滑落下来，佩利心中一惊，一把接住他苍白而松柔无力的手，“珀西！珀西！你怎么了？”珀西却像是疲惫至极一般，已然跌入难以抗拒的睡意，佩利惊惶的呼唤也难以到达他的酣梦之乡。

　　佩利很快发现，珀西呼吸均匀，周身气息松和平稳，面上还带着一丝疲倦而放松的浅笑，他确实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