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长度》地上的云

2、第二梦

　　接下来的一切都似乎是井然有序的。上场，宋世镇白衣黑裤，天使一般降临在舞台，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叙述着聚光灯下的自己，声音朗润，偶尔幽默。乔之雪坐在他的身后，轻声将中文翻译成韩语，又用着麦克风将韩语变成中文扩散出去。他游刃有余地回应着主持人和台下热情似火的粉丝，她小心翼翼地琢磨他的用词和语气。
　　就在所有人都渐入佳境，认为见面会会一如往常在欢声笑语中结束时，突然，场上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所有的麦克风瞬间失声，黑暗里暗潮翻涌，山雨欲来风满楼。人群在惊讶中沉寂下来，所有人，台上台下都有些不明所以，在浓重的寂静中等待着，等待着
　　三秒之后，场中大屏幕骤然亮起，声音如雨般从观众席倾泻下来，台下哗然，台上寂静。
　　屏幕上是黑底白字：
　　宋世镇是瘾君子！！
　　中文下面还有韩文，好似要一本正经地揭露这个神一般的男子身后肮脏的秘密。
　　观众席里的猜疑之声正迅速发展为谩骂和争执，演播室里更是乱如麻、急如火。舞台上的聚光灯还没有亮起，其他人看不见台上之人的表情，但是上帝正看着：主持人显然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乔之雪脸色青白，目光涣散，整个人坠入了只属于自己的回忆的恐怖空间；宋世镇呢？他的表情会让上帝都好奇不已的。微微勾起的嘴角是轻蔑的笑，明显的自信和无可奈何让这张脸在黑暗中仍然闪着微微的光。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极短的瞬间里发生的，但又好像过了那么那么久，久到一棵树荣了又枯，一条河断了又盛。
　　当灯光终于又亮了起来，屏幕上又出现宋世镇帅气的脸，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一切都不一样了。台下的人们需要一些解释，纵使不一定会相信；台上的人们需要给出一些解释，纵使知道并不能将人们说服。这最基本的套路，但在今天就要被打破了。
　　麦克风中传来的第一个声音是竟然是乔之雪的，作为一个小小的翻译
　　“喜欢他是你们自愿的，为什么只是相信他就这么难？”她这句话说的如此自然，就好像是埋藏很久终于重见天日的问题。
　　话一出口，又是一阵哗然，她吓到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那些不断泛出来又被压下的往事，像是她生命的清泉中永远滤不掉的泥沙。
　　宋世镇就算听不懂中文也能在台下粉丝的反应中猜出话的内容，他特别想回头看看她的表情，看她执着又充满勇气的眼，但是更重要的事还等着他去做，趁着她给他做好的铺垫。
　　“没错，我是瘾君子啊！演戏上瘾的君子啊！”
　　她忙不迭地翻译，尽量模仿他轻快的语气，同时暗暗松了口气。话一出口，整个见面会的尴尬奇诡的气氛终于灰飞烟灭，他值得所有人的信任。
　　她也想看看他的表情，看他与生俱来的宁静淡然，无惧风雨。而这种不合时宜的愿望注定只能成为未能实现的遗憾。
　　场面似乎回到了正轨，主持人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职，赶忙迅速跟进，最后的小部分见面会终于结束。所有看似正常的节目，都是令乔之雪精疲力竭的表演。
　　回到台下贵宾室，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星幕公司的负责人不停地和宋世镇道歉是自己的失职才让别人黑了系统，闹出这样的丑闻。宋世镇的经济人金铭一边帮他应付，一边联系着各大媒体，尽最大努力压下这件事。乔之雪自然又成了他们的翻译，在中文和韩语之间奔忙。宋世镇反倒有些默然，在所有人的喧闹中不发一言。
　　在屋子里的烦躁和嘈杂达到顶点的时候，星幕这个见面会的负责经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不和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交谈，而是径直走向乔之雪。他湛蓝的眼睛里目光坚决，拉起她的手，迅速离开了乱糟糟的后台。他只和她说了一句话，那句所有人都没听清的话是法语，
　　“姐，跟我走。”
　　乔之雪被他拉着飞快地穿过公司的大小走廊，茫然地盯着他衣服上的褶皱。这个人，是和她一同从妈妈子宫里爬出来的双胞胎弟弟，是无数女孩眼中有着湛蓝眼眸的混血王子，也是星幕公司年轻有为的经理——薛之桥。而他现在的行为，确是闪现着和他负责经理的身份严重不符的孩子气。我要带你穿越人世的喧嚣，寻找一片可以倾心交流的净土。
　　终于，他带着她走进办公室，太过安静的环境和之前焦急喧闹的气氛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薛之桥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姐姐。
　　“你知道作为一个翻译，你刚刚的行为是不该出现的吧？还有，多少人会听到？如果还有黑心媒体把之前的事情挖出来回顾，你又要受多少伤害？”语气急促，怒意一清二楚，他是真的太过担心。
　　“当然知道，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但是这是我很想问的问题，三年来”她微微扬起头，看着办公室里的水晶吊灯在他的脸上映出精致的光芒，那样的光也融不掉他脸上的怒意。
　　“姐，但是你这样做，是在替宋世镇挡子弹，除了牺牲掉自己，没有意义的！”
　　“这我倒是没想过。只要他不是真的嗑药，我的话只不过是事实和正义而已啊。”
　　“但是你并不知道他是否嗑药，对吧？”薛之桥对她这种天真的态度无奈又生气。
　　“他不可能。”之雪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而干脆，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你知道吗？你的语气和三年前一模一样！”薛之桥的怒气还是烧穿了纸，变成熊熊的大火。
　　“在你眼里，明星就都是嗑药的，嗑药的就都是坏人吗？没有真正在别人的位置上呆过的人是没有权利来评判他人的行为对错的，你根本不了解他们的处境！”
　　“对！你了解！你就是了解才会和罗凌飞度过两年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薛之桥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太过口不择言了。
　　乔之雪看了他一眼，但又并不是在看他，而是看那些匆匆在眼前划过的过往。
　　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很奇怪地，离开之桥的办公室她就跑了起来。
　　既然这样的话题都已经公之于众了，那她就必须去讨一个答案了，向呆在同样位置上的人。
　　似乎就连上帝也觉得欠她一个答案了，回到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去了。宋世镇站在玻璃窗前，望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对她的到来孤单的背影在白的晃眼的灯光下有着别样的落寞。
　　真是问这个问题的绝妙的时机。
　　“那个”这样的问题不该问今天才见面一次的人的。
　　“想问我是不是真的吸毒？”就算是已经掩藏了大半，还是有失望透出来。
　　“我知道你不吸毒，我想问你是不是寂寞？有人曾经告诉我他是因为对寂寞无可奈何才会走那条路的。”
　　宋世镇转过身，静默地注视着她，还是舞台上的迷人模样，多了的，是脸上的疲倦和满意的微笑，笑容是比今晚的任何一个都更真心的满足。只是可以被人相信，就足够继续拼搏下去。他还是要回答她的问题，以另一种方式。
　　“你知道的，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人总是会有寂寞的时刻的。”
　　“但作为明星，这是不一样的，是吗？”乔之雪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决定穷追不舍。
　　他顿了两秒，像是在考虑怎样向呀呀学语的孩子讲解世界的复杂。
　　然后门开了，金铭有点儿惊讶地站在门外。
　　乔之雪没有回头，想要继续向他讨要答案。
　　而宋世镇却款步走向门口，和金经纪人离开了。门外传来金经纪人的声音
　　“世镇哥，实在对不起，媒体根本压不住，看来我们明天要就这件事”
　　金铭的声音随着时光和距离飘远了，乔之雪还站在原地，似乎已经站了几千万年的时光。
　　但宋世镇离开时在她身边给出的答复却好像停顿在时空中，回音一样不停回响着。
　　“我祝愿你永远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如是说。
　　这样的话，一定是很痛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