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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鸿门双宴(2) ...

  •   朝凤阁霞光明明,蜡炬褪了半盏,宴会已过去半个时辰。

      花伶敛齐衣襟,整理一番仪容,思来想去在殿外后场多时也该轮到她上场了。

      好巧不巧,一小太监向她急促而来

      ,传话让她赶快入殿面圣。

      她轻提长裙,缓步走去。一身红衣妖娆似火,流苏裙绣的曼珠沙华高贵冷艳夺人魂魄,迤地舞动。三千青丝用银带束起,低垂鬓发斜插珍珠碧玉步摇,一缕墨发顺滑如丝将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遮住一半,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句“犹抱琵琶半遮面”。

      花伶的出场总是让人出其不意,譬如花缨楼那次,再譬如,这次。

      殿中所有人在她踏入大门的那一刻眼神纷纷停落在她身上。

      她被这么多目光盯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在庆王府,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每执行一次任务她都会使用易容术,用惯了其他面孔,如今恢复真实容貌,这么多人的惊讶的面孔,平民百姓也就算了,可他们是王宫贵族,不容小觑。

      一道冷厉地目光速涌而至,她心中一抖,这是对她有多深的敌意。凝眉望去,原来是西夏云姬公主。

      她以前不是很懂,所谓女人的“妒忌”,小时候倒听说书人说过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现在想来,不过如此。

      这下好了,一下来就把西夏公主得罪了,她不由尴尬起来,又仔细一想这也不能怪她,面貌是与生俱来的,情非得已。

      “民女花伶拜见皇上。”她头一次见皇上,没想到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年迈者,这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有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太子和靖王俩全是冰块脸,她以为皇上也定是如此,可亲眼所见确实截然相反,说不出的慈眉善目。

      随着一声“平身”,花伶谢过站起身。

      “朕听闻在民间一个传的沸沸扬扬的女子如同仙女转世,今见确非夸大奇谈。刚刚西夏公主舞了一曲他们国家有名的《赛马》,深得朕心,你也舞上一曲,让西夏王观赏我们大宋的独特舞艺。”

      “是。”花伶应声答道。“民女就为诸位献上一曲《龙凤呈祥》。”

      《赛马》多寓意为战场上的厮杀拼搏,曲调慷慨激昂。而《龙凤呈祥》出自“天子布德,将致太平,则麟凤龟龙先为之呈祥。”寓意为喜庆,不仅可以向西夏以示大宋尊贵,体现皇帝龙威,还暗中迎合朝凤阁三字,献上这首舞曲,再好不过。

      红衣女子头低埋在云袖下,乐声起,云袖猛然甩向天空,踏着小碎步向后退了几步,飞快的旋转起来,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灵活的迅飞体轻如风。转眼间,她游走于整个大殿,裙摆摇曳中,曼珠沙华繁星点点,似龙戏水。她细手一挥,衣袂飘飞,飘忽若神,又似血凤归巢。乐声清泠入耳畔,她趁十五皇子神色游离朝他云袖一张,手里愕然多了一把折扇。她向十五皇子歉意一笑,轻云般慢移。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景夜尘饶有趣味上下打量她一番,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扑朔迷离,不知在思索什么。

      失了折扇,景祯曜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浑身不舒服,全然望向罪魁祸首,而此时的红衣女子回眸一笑百媚生,万般风情绕眉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最怕女子的媚笑,瘆的心里发慌。但出于礼节,他亦回她了一个笑。

      而这一切,全落入云姬眼底。脸色惨白,一腔怒意直勾勾瞪着花伶。

      习武之人向来敏锐,花伶自然感受的到这股寒意比之前相比更加猛烈。她更加确定这位云姬公主对十五皇子已是情根深种。有这把柄在手,云姬怕是不能如愿选择靖王了。

      玄月从云间探出头来,柔和的月光倾洒在红衣女子恬静的脸上,未施粉黛也难掩她绝美的容颜。

      景夜尘恍然大悟,今夜从见到花伶的第一刻起他就觉得哪里不太一样,趁这月色,他才看清楚她的脸,的确不是错觉。他深深记得她的额间有一株血红色的凤翎花,而今夜确像是在刻意隐藏,被一雕琢成蝴蝶状的夜明珠遮盖,不露丝毫。

      她目光流转最终停留在他身上,一颦一笑,一步一摇,他忽然有种错觉,沁雪!

      他避开她炽热的目光,几杯酒下肚也难以浇灭心中的烦躁。

      这个女人倔强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沁雪。

      “三哥,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亲人了。”

      “三哥,你快醒醒,不要吓沁雪。”

      “三哥,你答应过要护我周全,你若走了,如何再护我?你不能这样不守承诺,快点睁开眼睛,我还要和你一起回家呢!”

      ……

      他心头一酸,日子久了,思念愈来愈深,近来睁眼闭眼全是沁雪的面孔,也难怪看到相似的眼神又会记起过往。

      有一瞬间,他真的期盼花伶就是沁雪,可惜,她不是。

      她不是!

      她们二人,大相径庭。

      沁雪的眼神倔强中又带有独特的温暖,而花伶的眼神虽然倔强却满目冰冷,看不出一丝柔和。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沁雪额间并没有妖异冷艳的血色凤翎花。

      他笃定这一切只是错觉。

      余音褪散,一曲终尽。殿中所有人都赞不绝口,掌声连连。更明显,花伶在曲艺上更胜一筹,皇帝很是得意,喜眯凤眼,似有些嘲讽地望着西夏王。

      西夏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红衣女子把龙的威武和凤的婉约表演地栩栩如生,甘拜下风道:“大宋舞艺实在妙极,我们西夏还须好生讨教一番。”

      皇帝大喝一声,龙颜大悦,举杯邀众人同庆,高兴之余也赐了花伶一杯御酒。

      这可是为难她了。她花伶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酒”面前吓破了胆儿。她平日里滴酒不沾,之前小酌一杯就醉的晕头转向,满嘴不着边际地胡话,后来一遇酒水就躲得远远的。皇帝这杯御酒叫做“白玉腴酒”,度数极高。她还是有些后怕,万一在御前发了疯……想来都觉得可怕,可又不能违抗圣恩,该怎么办呢!她一急,就喜欢咬自己下唇,此时柔嫩的嘴唇泛起一层血色像极了妖艳争放的玫瑰花。

      “哎呦!”

      一声大叫,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

      六皇子景逸阳那里。

      花伶暗自窃喜,心里不由一乐,这个六皇子真是她的救星。趁这嫌隙,她很迅速地将酒倒进衣袖里,转而将空酒杯拿出,一仰而尽,又装出一副全部喝完的样子,紧蹙眉头却又露出欣怡之色,真像在享受美酒佳酿,回味无穷。一系列动作,快,准,狠,仅用了不到三秒时间。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亲手教导她的太子景钰安眼皮底儿。

      大殿昏暗的一角慢慢转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色身影,唯见一头墨发高高绾着碧玉皇冠,阴暗处看不清那人的脸庞,与生俱来的冷厉中透出一股莫名地阴郁。乍眼望去的瞬间,他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态静默地坐着,坐在被遗忘的角落。

      他就沉寂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依旧是淡定无波的眼神。花伶不禁回想起在庆王府呆的那些年,心头一抖。

      他是她恩人,赐了她身份,给了她住所,教了她武功,也带给她的人生无尽风波。

      秋风叶落,遍地残籍,已是晚秋,花伶入府的第一天。她衣衫单薄,只披了一件短外套,大风吹过,寒意冷然,她下意识将外套裹地更紧,这样也许会暖和点。

      她拿起比她高一头的笤帚扫着落叶,进府第一天她被安排在澜渊亭打扫卫生,她是知足的,总比沦落在市井任人欺凌要好不知几千倍几万倍。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脸上漾起愉悦的笑容,她哼起童谣,卖力干活。

      很快,地上灰尘褪去,如同刚被大雨洗涤过,明亮如镜。

      一阵寒风佛过,几片黄叶凌空飘荡,争相腾跃,似是不甘落伍,又似渴望自由,倾尽全力向上空飞舞,又一股风流涌进,摇摇欲坠,最终无奈地降落在尘土中。落叶归根,结束了它们的旅程。

      自由,难能可贵。

      在她把手放在那人掌中的那一刻,就被抛弃了。只是那时,还不知。

      她的小手轻轻地挪向它们,眼里尽是怜惜,刚触上落叶边缘,不料手底一空,被别人拿了起来。

      那人大概也就十几来岁,全身被厚厚地雪白貂皮大衣裹着,理应很暖和,可他苍白的脸毫无生气,没有常人的红润,墨发直淌将他忧郁的那张脸恰到好处地一分为二,他幽深黑沉的眼眸里沾染着一份令人不敢接近的冷漠与疏离。

      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生于帝王之家,有权有势,应是享福之人,怎会如此?

      花伶仰头看他,而他也漠然上下打量自己。只见他眼神忽变,清如朝露,亮如琉璃,露出的一抹欣喜转瞬即逝,重归黯淡。

      “你是昨天那个?”他低声道,移开定在花伶身上的目光,望向远处。

      她点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清秀可人,五十两银子倒花的值得。”

      五十两,在她这种穷人眼里价格连城,在达官贵人眼中连颗沙砾还不如,这句话在殿下嘴里说出口倒让人觉得他是惜财之人,并非大手大脚。而“值得”二字似乎对她的存在给予了肯定,她不由得心头一暖。

      当冰冷的寒气爬上脸颊,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下巴已被他单手勾了起来。

      她向他会心一笑,越到这种情况越不能胆怯。莺歌般甜美的声音悠长婉转:“多谢殿下相救,奴婢不求其他,只求长守在澜渊亭,打扫一生。”

      寒天霜露,男人刚张口就埋没在浓浓的雾气中。云烟缭绕,花伶看不清他的脸。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良久,她方才想起他的话。

      “得此佳人,我之良机,天欲助我,岂负美意?!当个婢女确是浪费了你这幅花容月貌,你且跟我走罢。”

      她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与他距离落得有些远,她小心地将扫帚靠在亭子的扶手旁,马不停蹄地跟了过去。

      不得不说,他待她还是极好的。

      第一次为他拿剑,他陪伴在她身后。

      第一次为他受伤,他亲自喂她吃药。

      第一次为他失手,他无谓饶她小命。

      第一次为他杀人,他宽慰予她温暖。

      ……

      她垂头,眼睛被风吹的瑟瑟的,试图擦尽满眶的晶莹剔透。

      可是啊,她对他的好感仅仅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

      或许是恨吧,不是对他,而是当初不该同他走,如果不在这个偌大的囚牢,她可以浪迹天涯,寻找她最初的恩人。

      恩人。

      心头猛抽一下,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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