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生两重》墨十九mo

18、无情最是帝王家

　　穆容要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留下了碧珠陪着穆宁说话。碧珠进了屋，穆宁示意碧珠坐下，许久不见，碧珠却还是一副谨慎的样子，让穆宁无奈摇头。
　　穆宁道，“让你坐你便坐吧，你伺候姐姐，我伺候皇上，咱们都是一样的。”
　　碧珠连忙摇头，“二小姐说什么呢，不管您在宫里什么身份，您永远都是碧珠的主子。”
　　穆宁笑道，“说这些干什么呀，咱们从小相识，又许久未见，我很想你。”
　　碧珠点头，“二小姐，奴婢和福晋也都很想你。”
　　提起穆容，穆宁便想起刚刚的事，内心有些不安稳。碧珠看见穆宁神情有异，便道，“二小姐，您不必介怀，其实今日这些话，福晋本可以不告诉您，可她还是说了，说明福晋很在意您。即便是她的往事，只要您问，她便会说。”
　　“这些事情，你一早就知道么？”
　　碧珠点点头，“奴婢从小就伺候福晋，这些事情，奴婢是亲身经历的，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穆宁心想，这件事，姐姐不可能告诉旁人，八爷那样的脾气心性，若是当时别人不知道，那以后就更不可能把自己的私事说出去了。虽说自己看着旧情一事，不过是往事而已，可这个男尊女卑，礼仪森严的大清皇室，未必会这么想。
　　“福晋知道，八爷知道，您知道，奴婢知道。”
　　“碧珠，”穆宁顿了顿，还是说道，“姐姐再也没有绣过莲花，是因为她没能放下。那为什么，她不去找八爷问个清楚呢？”
　　“问清楚了又如何，结局已定。何况两人再见，即便不是仇人，也已经形同陌路。”
　　“可那是姐姐的心结啊！”穆宁道。
　　碧珠感叹，“心结若是轻易解得开，又怎会叫心结啊。”
　　穆宁知道，碧珠说得对，即便姐姐知道了真相，她也未必能释怀。到底是真心喜欢过，也真心期待过，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知道和十四没办法走到最后，大概一辈子都会郁结难消。
　　“你说得对，既然姐姐不想知道原由，那这件事的始末，大概没什么意义。”
　　碧珠点点头，“二小姐，福晋跟我说，她想让您嫁人了，等您出嫁，奴婢给您做陪嫁丫头。”
　　“啊？”穆宁吃了一惊，“姐姐没有跟我提起过啊。那她去找皇上，不会是要替我求皇上赐婚吧？”
　　碧珠连忙摆手，“福晋肯定会先跟您商量的，奴婢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你吓死我了。”穆宁嗔怪，“你回头替我给姐姐带个话，就说我现在无意嫁人，嫁人有什么好，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活得开心。”
　　说完，穆宁就让碧珠赶紧去养心殿门前候着，等着穆容出来，一起回府去。免得再见了自己，真的提起想让自己嫁人的事来。
　　碧珠走后，穆宁一个人去门前的长廊上坐着，天气还是热的，廊上环绕的树藤绿的正好，穆宁静静地靠在柱子上，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觉得有阴影突然投在自己脸上，穆宁睁开眼睛，却见十三爷站在自己面前。
　　“你这儿倒是清闲。”十三坐在了穆宁身边。
　　“哪里清闲啦，躲懒。”穆宁笑道。
　　“那我们一起躲吧。有个伴儿的时候，心安理得一些。”
　　“我这是不当值，可十三爷，你眼睛里有心事。”穆宁看着十三的眼睛。
　　十三听后一笑，“所以想来你这里借酒浇愁。”
　　“酒我有，但不能浇愁，把我当你的废话桶吧，都倒给我的耳朵。”穆宁转身去拿了酒。
　　穆宁给十三斟酒，十三一杯又一杯，只是喝，并不说话。穆宁也不问，只是看见酒杯空了就斟满，偶尔也给自己添一点。
　　“前朝风云已起，无人能置身事外。”十三说道，“太子爷……”
　　“前太子。”穆宁纠正。
　　十三笑了笑，“前太子骄奢淫逸，残酷不仁，广罗党羽。可他是太子的时候，我们这些兄弟，还不至于明刀暗枪的争。”
　　穆宁低声道，“总要有这一天的，你我都清楚。我在皇上身边这些年，不能说像李公公那样世事通达，可这些争来争去的事，还真是没少见。”
　　“四哥跟我想法一样。”十三道。
　　穆宁内心闪过一丝冷笑，雍正不喜欢兄弟相残？那后来对兄弟手足的迫害，他们的幽禁惨死，他们的下场凄凉，是谁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做的么？
　　“他也这么想？”穆宁脑海里闪过，康熙拿剑诛杀十四的时候，老四跪在原地，未曾阻拦的样子。“四爷心思深沉，我不敢妄加揣测。十三爷，可有一样，我得告诉你。皇上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们争来争去，他喜欢你们和睦相处。”
　　“皇阿玛刚刚召见了四哥，大概他想听听阿哥们的想法。”话音未落，卫洪寻了过来，给十三行了礼，“十三爷，皇上召见您呢。”
　　十三摆摆手让卫洪先走，穆宁跟十三说道，“还好今日只喝了几杯，等会儿离皇上远点，别让皇上闻见了酒气，责怪于你。”
　　“知道了。”十三起身离开。
　　十三进了养心殿，康熙正坐在堂前等着，老四站在一旁。十三先行行了礼，康熙道，“朕有件事，想听听你们兄弟的意见，刚才问过了胤禛，听他说你也在宫里，就想听你的想法。”
　　“儿臣必定知无不言。”
　　“朝廷上下都希望朕早日立太子，朕知道，你们个个出挑，也都有自己的心思，胤祥，你以为如何？”
　　十三抬眼看老四，老四却没有回应，十三道，“立储之事，应当由皇阿玛和朝中重臣商议后，再行决定。皇阿玛春秋正盛，立储之事，日后再议也不迟。”
　　“嗯，老八的事情，你怎么看？”康熙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八哥待人温和，能力出众，平日里也和兄弟们交好，有人认同，实为常事。何况当日，八哥并没有过分辩驳，儿臣认为，八哥并无谋害二哥之心。”
　　康熙没有多做表情，问了第三个问题，“那老大呢？”
　　十三想起了穆宁说过的皇上希望他们兄弟和平共处，想了片刻，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大哥身为长子，本就有管教自己弟弟的责任。虽然他曾言要对二哥不利，但也毕竟没有伤到二哥，大哥年岁最长，为大清社稷服务时日最长，还请皇阿玛看在大哥这些年的功绩，不要过于责罚。”
　　康熙冷笑了一下，“你倒是会替他们说话。”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希望，我等兄弟可以和睦而处。”
　　“你希望和睦相处，可偏偏有人要扰得朕不得清净。大阿哥频频向朕进言，历数胤礽在外恶行，待朕废了胤礽后，又急于表现，以为自己可登大位。看一计不成，竟又向朕进言，要替朕诛杀胤礽，更要举荐八阿哥。胤祥，这就是你说的‘管教’吗？！朕一向以为，你通达明理，没想到竟这般维护大阿哥，你实在是令朕失望！”
　　老四赶忙过来和十三一同跪在康熙面前，道，“皇阿玛息怒，十三弟只是因为兄弟手足之情，才替大哥求情的。”
　　“你们兄弟情深，倒不把朕这个皇阿玛放在眼里了。都出去！”康熙下了令。
　　“是。”老四和十□□了出去。
　　出了养心殿，十三道，“四哥，咱们去穆宁那儿坐坐吧，刚刚的酒还没喝完。”
　　老四道，“刚刚就觉得你身上有酒气，在皇阿玛面前替大哥求情，你倒不怕获罪。”
　　“说都说了，也收不回了。我酒还没喝完呢，穆宁八成还等着。”
　　老四和十三到了穆宁的园里子，穆宁就迎了上来，“十三爷，没事吧？”
　　“没事。”十三笑了笑，走到石凳旁坐了下来。
　　老四却一脸严肃走过穆宁身边，“他替大哥和八弟求情，遭了皇阿玛的训斥。”
　　穆宁有些恍惚，难道自己认为的都是错的？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先去屋里端了茶和点心，招待二人。
　　“十三爷，对不起。奴婢一直以为，皇上希望看见自己的孩子和睦相处，却不曾想……”
　　十三云淡风轻的一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四却道，“自以为是还不是错，那什么是错？”
　　“四哥……”十三连忙制止老四继续说。
　　穆宁此刻满心愧疚，幸亏十三没有因此获罪，若是真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让十三因此受苦，那自己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十三继续说道，“穆宁，是你好意提醒，你说了，是你对我的情分。至于听不听，做不做，全在我，与你无关。别说我没有因此获罪，即便真的有事，也绝对不是因为你。”
　　“十三爷……”
　　“那壶酒还没喝完呢，怎么给我换成茶了？这是四哥的作风，可不是我的。”
　　穆宁松了一口气，被十三给逗笑了，“奴婢去拿。”
　　见穆宁转身离去，十三对老四道，“四哥，你又何必训责她呢。”
　　老四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她这样自以为是，口不择言，迟早会出事。”
　　十三领会老四意图以后，笑了，“你若是为她好，说出来便是。刚刚的话，未免有些难听了。难怪穆宁怕你。”
　　老四皱了眉头，“她怕我？”
　　“你老对她冷着脸，怕你也不奇怪啊。”
　　此刻穆宁拿了酒壶回来，并未听到两人交谈，却见老四盯着自己看，看得自己心里发毛。
　　便小心翼翼地问，“四爷，奴婢又有错处了？”
　　十三差点没被嘴里的茶呛到，连忙道，“没有，没有，四哥跟你闹着玩的。”
　　她好像真的怕我，老四想。
　　他怎么可能跟我闹着玩，穆宁想。
　　大理寺给康熙送来了审理张明德一案的奏折，康熙看完，当即便让李德全磨墨，下了诏书。
　　诏书送到老八府上，传旨的小太监念完圣旨，整个八爷府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了。
　　康熙以老八闻张明德大逆不道之言而不上奏为由，将老八削了贝勒爵位，禁足于府内，没有圣旨，不得外出。
　　接了圣旨，八福晋惠安起身安慰老八，道，“爷，万事，都有臣妾陪着您呢。”
　　老八拍了拍惠安的手，给了惠安一个安慰的笑，“别担心，罪名不重。等到傍晚，你找个机灵可信的丫头，去找十弟妹，让她跟十弟说，近日里若要来，别太招摇，再让十弟去告诉九弟。”
　　“是，臣妾知道了。”
　　过了几日，老九和老十，十四躲着人进了老八府上，一见老八，老十便道，“八哥，这是怎么回事？”
　　老八道，“削爵禁足，难得清闲。”
　　“八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十四埋怨。
　　老八解释，“皇阿玛的圣旨上写着，闻张明德大逆不道之言而不上奏，这罪名，可比那天皇阿玛说的谋图皇位，欲害胤礽要轻得多，咱们别自乱了阵脚。”
　　老九点点头，“八哥说的有道理，那咱们今后如何？”
　　“废太子的梦魇之状如何？”老八问道。
　　“听说是自从回了京，便越来越重了。太医一直治着，也不见好。”老九回答。
　　“有人查过么？”老八问。
　　“八哥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二哥？”老十不解。
　　“这事蹊跷，”老九想了想，“八哥，我明日就派人去查。只是废太子的近况，咱们不清楚。”
　　老八：“他如今被禁足宫中，有大内侍卫看守，想知道他近况，不是易事。对了，张明德如今已被皇阿玛下了凌迟处死的诏令，他的事，你查到多少？”
　　老九：“张明德这个江湖术士不简单，我派的人查到，他手下有一批死士，以前就做过替人清挡路石的事。还有，更重要的是，张明德除了跟你接触过，也曾跟大哥有来往。”
　　十四听完，道，“难道这个张明德，是受了大哥的指使，来暗示八哥的？这样一来，他既有理由来向皇阿玛举荐八哥，若是此举不成，也可将皇阿玛的怒火引向八哥。”
　　“十四弟说的有道理。”老十点点头，“这个张明德，真是死有余辜。”
　　“他死有余辜不假，可是真正害八哥的人，还没得到教训。”老九道。
　　“皇阿玛如今因为二哥的事，对大哥怕是诸多不满，可为什么单单八哥遭了禁足，他却平安无事？”十四道。
　　老九道，“只怪当日我口无遮拦，让皇阿玛觉得八哥有不臣之心，所以皇阿玛才会先治八哥的罪。还好八哥的罪名轻，可大哥对二哥，可是推了不少下，皇阿玛怕是等着跟他算总账呢。”
　　老八看向十四，“十四弟，我从未向你开过口，今日，算八哥求你一件事。”
　　十四连忙道，“八哥何须如此，你说便是。”
　　老八：“穆宁在宫中位分不低，能否让她去看看二哥的近况？”
　　十四有些为难，想了想道，“八哥，不是十四弟不想帮你，只是穆宁身在宫中，我已经深觉不安，真的不愿她牵扯进这些事来。”
　　老九有些气恼，“十四弟，不过是看看近况，她就那么做不得么？”
　　“八哥，你若要我帮忙，我绝无二话。可是穆宁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不能做这个主。”十四回答。
　　“你开不了口，那明日我去问她，肯不肯帮这个忙。如今我们身处劣势，并非要她传递消息，二哥的近况，于情于理，咱们也应该知晓。”老九道。
　　老十：“九哥，你又何必逼十四弟呢。”老十看向十四，“十四弟，我看这样吧，我开口去问，她若不同意，我绝不勉强。”
　　“十哥……”十四无奈。
　　“好了十四弟，八哥难得开口，我也答应你了，若穆宁不同意，我绝不勉强。”老十拍了拍十四的肩膀，凑到十四耳旁，“不要大家都为难。”
　　十四看了老十一眼，“她若不同意，咱们另寻它法。她一个宫女，冒不得杀头的风险。”
　　老九看十四态度有所缓和，自己也软和了下来，道，“那是自然，她不同意，咱们不能强勉。”
　　穆宁的住所外，老十笑嘻嘻地提了一盒点心来。穆宁领老十在石桌旁坐下，又给老十泡了茶。
　　老十扭扭捏捏迟迟不开口，穆宁一眼看出老十的有事相求，便也不开口说话，想急一急老十。
　　老十一看穆宁也不先开口，自己便有些忍不住，一铆劲，道，“穆宁，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求你帮忙。”
　　穆宁一副早就看穿了老十的表情，把点心推到老十面前，“有事便说吧，我这儿不受贿。”
　　老十知道，一盒点心怎么可能收买得了穆宁，不过是个态度罢了，求人不能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就要人帮自己做事啊。“你在皇阿玛身边，能不能把二哥近况跟我说一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二爷了？”穆宁盯着老十看。
　　“自家兄弟嘛，他如今身处困境，我担心也是应该的。”
　　“哦……”穆宁故意拖了个长音。老八也身处困境，老十倒是过来关心废太子了，这借口，也太蹩脚了。穆宁扬了扬眉，“十爷，我知道你一向不会撒谎，可今天这些话，你若是我，你会相信你自己吗？”
　　老十有些窘迫，“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兄弟确实想请你帮我们打探一下二哥的近况。他的魔怔之状，十分蹊跷。我们想知道是何缘故。”
　　穆宁的表情严肃起来，看着老十的眼睛，道，“十爷，奴婢要是帮了，就是私相传递消息。你希望我背上这样的罪名么？”
　　老十知道穆宁说的是实情，自己却真的没有顾及到，难怪十四一直阻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穆宁看老十面露愧疚，便道，“十爷，是谁真的想问，那就谁亲自来。”
　　话音刚落，老九从园子外走了进来，“御前尚义好大的架子啊！”从草原回到行宫，康熙就直接把穆宁提到了从三品的御前尚义，穆宁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还不是在乾清宫住着，在皇上身旁侍奉。只是多了这个身份，无端来巴结的不少，无端来求自己帮忙的更多。
　　穆宁起身给老九行礼，“九爷吉祥。”
　　“穆宁姑娘深受皇阿玛恩宠，你的礼，我都快受不起了。”老九坐到了老十身边。
　　穆宁全当看在十四的面子上，不跟老九计较，“看来是九爷想要奴婢帮忙了。”
　　“如何，我亲自来了，你该卖我一个面子吧。”
　　穆宁淡淡一笑，“两位爷，你们从未来找过奴婢，这次开口，奴婢也本该不让你们空手而归。可是奴婢实在惜命，打探这种事，我若真的做了，那便是真的不要这项上人头了。”
　　老九嘴角有一丝冷笑，“若是十四弟向你开口，你也不肯吗？”
　　穆宁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九爷真会说笑，十四爷绝对不会向奴婢开口。何况今日之事，你们未必背着他，他没来，说明他为难，但他也一定选择了保护奴婢。”
　　老九冷哼一声，“他护着你，你却没护着他。如今他敬爱的兄长被困，你却不肯为他解忧。”
　　老十拦住老九，“九哥，算了吧，我答应了十四弟，如果穆宁不同意，我不会勉强她的。”
　　老九道，“你应了他，我可没应。十四弟一心护着她，她却没有半点回报之心。”
　　“九爷不必用激将法。奴婢如何做，心中自有掂量。不如奴婢给九爷指条路，太医院可不止派了一个太医给二皇子治病，太医院不说全部，倒也有一半知道病情症状。他们可比奴婢一个整日不出乾清宫门的宫女知道的多得多。何况他们人多，总有一张嘴，能说点九爷您想要的东西。”
　　老九看穆宁不再一口拒绝，便也不再为难，转身走了。
　　老十没有转身跟着老九走，他走到穆宁面前，大概是自己今日来逼穆宁做她不想做的事，老九对穆宁冷言讥讽时，自己又没有全力相护，脸上的愧疚一点也藏不住，“穆宁，对不起。”
　　穆宁虽然确实有点不高兴，但看老十跟自己道了歉，便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那我走了。”老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