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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待到山花烂漫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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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康熙巡幸塞外,带着皇长子,皇太子,四子,八子,九子,十子,十三子,十四子,十七子等。科尔沁草原上,科尔沁部落博尔齐吉特王爷携子女,蒙古王公相迎。
偌大的草原,各位主子身后都摆了屏风,都是骏马奔腾,汗血之容。和这草原强烈的奔放粗犷雄风相应,与那沉闷严谨的紫禁城真是千差万别。穆宁本就不喜欢紫禁城,如今到了与自己脾气秉性相称的草原,虽是规矩依旧重重限制,但心情真是好了不少。
正前方,燃起了熊熊篝火。一群蒙古汉子从侧面而来围住了篝火,跳起了“萨吾尔登”,节奏明快,舞步轻捷,在一挥手、一扬鞭、一跳跃之间洋溢着蒙古人的纯朴、热情、勇敢、粗犷和剽悍。突然间,舞步突变,一群人围成一团。片刻,再分开之时,中间多了一个手持鼓槌的蒙古男子,身着矿蓝白纹的蒙古服,只见那男子手中鼓槌交叉,朝天之势,猛地转身,敲起了背后那面大鼓。身旁的一众蒙古汉子都踩着鼓点相应相和。鼓声渐渐小了,而鼓点却越来越急,霎时,周围响起了胡琴,笳和火不思的声音,一群蒙古女子手捧哈达进入眼帘。领头的蒙古女子穿了一身鲜黄的蒙古服,腰间配了玉佩,名为流云百福,由云纹和蝙蝠组成:云纹形若如意,绵绵不断,意为如意长久; “蝙蝠”寓“遍福”,象征幸福,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
穆宁在康熙身旁站着,蒙古女子踏着舞步,回旋而来。领头的女子近了,穆宁才看清其容貌,十四五岁的模样,像是标准的邻家小妹,鹅蛋脸透着红晕,明眸流盼,像是盛着一汪清泉。只见那女子把手中哈达献给康熙,随即旋转而归。穆宁看了一眼康熙身旁的蒙古王爷,王爷正掩不住笑意的看着那个小姑娘。
舞毕,打鼓的男子和献哈达的女子双双前来行礼,蒙古王爷对康熙说道:“这是小犬:昭成,小女:承音。”
趁着皇子王公把酒言欢,穆宁悄悄退了出去,来到了离帐不远的一处草地。穆宁看四下无人,便席地而坐,环抱双腿,抬头看着星星。
一宫女走到穆宁身边:“姐姐。”
穆宁回头看去,自觉不认识此人,便站起了身,微笑道:“你是?”
“奴婢是乾清宫新来的宫女,奴婢叫云筝。”
“你来找我可是营帐那边有事?”
“没事,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姐姐也在,就过来打个招呼。”
“你有多大?”穆宁看眼前这个小宫女有几分青涩,倒是很像自己当年的样子。
“回姐姐,奴婢十六岁。”
“十六岁?可过了生日了?”穆宁想起自己十六生日那天,几位阿哥都来送礼,还有清和,扬州之行,真是惬意。也是好久没有那么开心的日子了。
“还没有,十月初十才满。”云筝对穆宁十分恭谨。
一众宫女对穆宁如今都是恭恭敬敬,宫内到处都说穆宁是皇上面前红人。因为日常伺候的好,平日里帮康熙多多抄写心经礼法,因此去年初从十四府上回来,便被封了七品昭训。平日里的工作也都转移到了养心殿,为康熙磨墨备纸,虽说后宫不准议政,宫女也被禁止私相授受前朝之事,但是穆宁在养心殿伺候康熙批阅奏折,也免不了多听一些,但也从不敢有所妄言。
所以穆宁对这些对自己恭敬之态的宫女,有些说不出的无奈,他们对自己的恭敬,不过只是看自己如今有些荣宠罢了。“那我倒是要比你大两岁半了,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云筝的脸色突变,凝重如霜降。穆宁自知肯定是自己说错了话,便赶忙道:“对不起,我无心惹你伤心的。还请你原谅。”
“没关系的,云筝自幼无父无母,流落在外。提起也不打紧。”云筝自己个儿释然浅笑。
穆宁见云筝这样说,也不想再在这方面有所提及,赶紧转了话题:“进宫多少日子了?”
“两个年头了,都是在乾西四所过的。几天前才进了乾清宫奉茶。”
“奉茶是个好差事。”穆宁看着星星,“皇上是挺善待宫女的,赏赐颇丰,”又看着云筝微笑:“好好做,你能做到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你来我帐内,我给皇上奉茶有些日子,皇上爱喝什么茶,各位爷爱喝什么茶我都略微知道些,明天我都告诉你,方便你以后伺候。”
“我会尽心去做的。姐姐,你跟她们说的很不一样啊!”
穆宁不解:“什么样?”
“宫里的宫女都觉得姐姐你是可望不可即,所以都不敢跟你亲近。可是今天姐姐跟我初识,便对我嘘寒问暖,云筝在宫内两年,还没有人愿意如此待我,大家都是只顾自保,没几个人愿意关怀他人。”云筝说的很真诚。
穆宁想了想,别人说的也没错,自己住在康熙爷赐的独院之内,其它无品级宫女都在宫女统一住处,平日里没什么机会相交,而自己多是在养心殿康熙身旁左右侍奉,共事也无多少机会。别人这么说,也着实无可厚非。“我倒相信世上好人更多,如果你今天没有跟我在这儿聊天的话,不是也会这么看我么。”
“姐姐说的是,是我没有思量周全。姐姐,你没有不开心吧?”
“怎么会呢,你说的是实话啊。我很开心你能跟我聊天的。在宫里,我还真没有能这么说话的人呢。”穆宁跟云筝并排而立:“愿意跟我坐下聊会儿吗”
“好啊,我也挺喜欢这草地的,宫中都没办法这样席地而坐。”云筝坐到了穆宁身边。
夜越来越深,云筝也离了草地,只剩穆宁独自一人。不远处篝火还未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觥筹交错之音,豪迈的叫好声亦响成一片。穆宁仰面朝天躺在了草地上,双手垫在了头下,闭上了眼睛。
穆宁躺的迷糊,却突然觉得身边来了人坐下。穆宁眼睛睁了一条缝打量,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四爷!”四阿哥并未吭声,穆宁欲起身行礼,老四却道:“不必行礼。”
穆宁已稍微起身,只好顺势站在那儿。老四看着前方淡淡道:“你是想让我仰视着你跟你说话么?”穆宁心道:“你就不能好好跟别人说话啊!”可实际上,却只好慢慢坐下,离老四有一人距离。
老四又是目视前方:“你是害怕,还是害羞?”
穆宁心里十分抓狂,只好稍稍往老四身旁挪了挪,谨慎开口:“四爷怎么出来了?我看里面还热闹得紧呢。”
“跟你一样,出来透透气。”
穆宁咬了嘴唇,心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面上也只好说:“奴婢只是不太喜欢太热闹的地方。难得今夜繁星点点,出来看看。”
“刚刚我要出来,皇阿玛说,要是看到你,赶紧让你回去侍奉。”老四说的很平静。
“啊?!”穆宁不淡定了,“怎么会?皇上身边有人服侍啊!”说完就要起身。“你还真相信啊。”老四波澜不惊。
穆宁此刻真想一脚给老四踹倒,今天晚上老四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自己想钻到地缝里,这种玩笑居然都开,你喝酒喝到脑子里了啊。“四爷是喝了酒,想找点调剂么?若是的话,也没见你有多高兴啊。”穆宁忍着不敢带任何感情色彩。
老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坛酒,递给穆宁:“能喝么?”
穆宁看着酒,暗想:“能喝不能喝,不是都要陪着喝么。”只好接过了酒:“能稍微喝点,明日当值,不能多喝。”
老四拿出另外一坛酒,拔开盖子就喝,穆宁瞧着眼前这个人,雍正啊,我该如何待你是好?离你远一点,这样能让我减少几分对你的畏惧;还是对你亲近点,也许,以后登基即位,在我能自保之余,你要处罚十四之时,能看在昔日情分,略微减轻。或者,能让我勉强为其他人求情?
“我脸上有画?你看得这么出神。”老四并未瞧着穆宁,只自顾自的喝酒。
“没有,”穆宁赶忙收回目光,“奴婢是觉得,四爷您酒量真好,跟蒙古人喝了那么久,居然出来还能喝。”
“酒醉误事,我平日里不喝酒。不像十三弟,跟人聊得起劲,就会喝上两杯。”
穆宁经老四这么一提,想起了跟十三爷喝酒那次,那晚,也是繁星满天,十三爷带着自己在房顶上看星星。那次也算是来到清朝以后,最不守规矩约束的一次了。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十三爷喜欢喝酒,倒是更显侠气。他的不羁,倒是好像更像是这草原上翱翔的雄鹰,奔腾的骏马,代表着无限自由。”穆宁不觉微笑。
老四却并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凝视着穆宁:“看样子,你不喜欢紫禁城?”穆宁听着。觉得这语气肯定倒有些多于疑问。
这种问题,穆宁真是不敢轻易回答,只好换个角度:“我是,很佩服敢于追求自由的人。何况十三爷又是皇子,便是更加难得了。”
“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老四看着穆宁,穆宁觉得这种眼神,用个词形容就是“死死盯住”。
“奴婢……”穆宁迎着老四的目光,“奴婢只是更相信……随遇而安。”
老四却突然凑到穆宁脸前,近的只剩下双手重叠的距离,近的听得见呼吸声,近的闻得见酒精的气味,穆宁惊得身体都僵硬了。
老四却异常平静:“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跟你姐姐,真的很像,却又很不一样。”老四说完又收了身回去。
穆宁赶紧在心里松了口气,“我跟姐姐,一母同胞,自有相像之处。更是因为姐姐跟我有不同,所以,四爷心里的人,才是姐姐啊。”
老四并没有答话,穆宁看气氛这么僵硬,小声道:“夜深了,奴婢该回去了。四爷,您早点休息。”没敢等老四回话,穆宁起身快步离开。
老四躺在了草地上,看着星星。眼前一幕一幕过的都是穆宁的样子,那方绣了木兰的手帕,凉亭里穆宁在唱《虫儿飞》,一起在御花园看木兰花开,自己握着她的手写字,还有,那个茉莉花茶盏……
帐内,榻上穆宁熟睡。
梦中,老四像之前那样猛地凑到自己脸前,却说的是:“你是不是喜欢我?”
穆宁猛地惊醒,坐了起来:“我勒个去啊!”又一只手捂着脸,闭上了眼睛。“我是疯了么……怎么会做这种梦?!”
穆宁起了身,披上斗篷,掀开了帐门,帐外巡逻的队伍一列又一列,中央点了几处火堆,为巡逻之队添些光亮。
穆宁退回帐内,没有点灯,便借着帐外的火光坐在了桌前。穆宁给自己倒了茶,把杯子拿在手中把玩,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郁闷,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自己对四爷动心了?还是四爷对自己动心了?上天在暗示自己什么吗?拜托,这种事情,给我点明示好不好!
穆宁转念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梦啊,不能说明什么吧……再说了,自己喜欢的人,是十四爷啊!肯定是因为刚刚四爷靠自己太近又太突然,所以自己才会做这样的梦,肯定是这样。穆宁安慰完自己,解了斗篷,回榻上睡去了。
……
第二日,穆宁早起去康熙帐内侍奉。康熙正在看《玄武门之变》,穆宁给康熙奉了茶,轻轻道:“皇上,一大清早,怎么看这种书啊?”
“唐太宗为夺位,玄武门之变,杀了太子李建成,兄长李元吉,又逼迫唐高祖退位,当上帝王。不知我朝,是否会历史重演?”康熙有叹息之意。
穆宁一听,暗自叹息,九子夺嫡,本来就暗潮汹涌,如今,太子情形岌岌可危,各势力已经蠢蠢欲动。过不了多久,太子就会被废掉,看来康熙,已预见未来会有纷争,所以未免有所担忧。“唐太宗发动政变,乃为其功劳过高,遭李建成妒恨,有心杀之,欲以固位,故唐太宗因自卫而击。如今,众皇子相互之间,皆以礼相待,相持相扶,兄爱弟敬。皇上,不必有此担忧。”
“朕的身边,只有你最会说话。”康熙略微露了笑容。
“奴婢只是实言相告,若能使皇上舒心,自是奴婢的福气。”穆宁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虽知道自己并未对康熙实言相告,可自己真怕,话一出口,若是扭转历史,会不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帐内只有康熙,李德全,穆宁三人,李德全站在帐门内处,而穆宁陪康熙在帐内里间。康熙合了书,看着穆宁:“你觉得,朕的儿子,哪个最出色?”
穆宁吃了一惊,康熙居然问自己这种问题,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康熙真的对太子有所不满?康熙一向自信,如今,竟生出这般担心,还告诉身边一个小小宫女,穆宁想不出康熙何意。“奴婢只是一个宫女,众皇子都是奴婢主子,奴婢不敢随意评判主子们高低优劣。”
“说吧,说错了,朕恕你无罪。”
“那奴婢斗胆,跟皇上说说,奴婢眼中的各位爷。”穆宁略微思索,太子爷是康熙一手调教出来的,对于太子,只能说好,不能说不好,还是谨慎为上,先不提太子最好。“奴婢入宫之前,曾在四爷府上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跟四爷相处时日较长,在奴婢看来,四爷细心稳重,十分顾家,凡事都思虑周全,跟姐姐琴瑟相偕。”穆宁边说边看着康熙表情,恐有不慎惹来祸端。“再来,奴婢也曾在永和宫侍奉德主子,所以跟十四爷也有过相处,奴婢斗胆,觉得十四爷应该最像皇上您年少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康熙好像来了兴趣。
“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有这种感觉,觉得皇上您年少时,应该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穆宁看康熙没有反应,赶紧跪了下去:“奴婢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康熙看着穆宁,“十四阿哥的确跟朕年少之时诸多相似。可年少必轻狂,他还需要磨砺。”康熙又掀开了手中的书。
穆宁看康熙掀开了书,以为康熙不想再听,便想退下:“皇上,奴婢去给您准备点心吧。”
“你的马术如何?”康熙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奴婢不会骑马。”
康熙有些奇怪的看着穆宁,穆宁也看得懂康熙的眼神,的确,清朝的江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满人无论男女都会骑马,王公贵族更是骑马高手。虽然如今自己是宫女,可未进宫前,乌拉那拉·穆宁可是四品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不会骑马,康熙自然会奇怪。
“闲时去领匹马,就说领了朕的旨意,看你想让谁教,就去找谁。”
穆宁心里泛起一阵温暖,康熙对自己真是没的说,居然让人教自己一个宫女骑马。“谢皇上恩典,奴婢一定好好学。”
“半个时辰以后,博尔齐吉特来帐中跟朕商讨事宜,你去备些朕平日里常吃的点心。”
“是,奴婢告退。”穆宁退出了内帐。外帐中李德全在,穆宁到他身旁行了礼:“李公公,奴婢去准备了。”
李德全点了点头,示意穆宁退下。
博尔齐吉特王爷带着博尔齐吉特·昭成给康熙行礼,李德全在旁侍奉。穆宁进去奉茶,给博尔齐吉特王爷和昭成殿下奉茶时,抬眼看了昭成,不料昭成也正在看自己,穆宁礼貌点头,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云筝营地中行走,迎面太子爷和一众随从相对而来。云筝行了常礼:“太子爷吉祥。”
“尽心侍奉皇阿玛。”太子叮嘱。
“请太子爷放心,奴婢定会小心侍奉。”
“去吧。”
“是。”
云筝到了穆宁帐前,“姐姐在吗?”
“谁啊?”穆宁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我,云筝。”
“快进来吧。”
下午,穆宁从马厩牵了马,往离帐稍远的草原上走了走,独自一人,自己真的还不知道找谁来教,所以只好自己牵着马出来先走走。
穆宁正百无聊赖,却发现不远处,一蒙古男子正在骑马,那男子骑着马飞奔,血红的马鬃在风中紧贴着那人的手臂,忽然,那人变了姿势,紧贴在马的一侧,手抓着缰绳,衣裳在风中飞扬。穆宁牵着马简直看呆了。近了,穆宁才看清那人样子,原来是蒙古世子昭成。篝火晚会那晚,天太黑,穆宁只看得出昭成世子是个帅哥,奉茶之时,也只看了一眼,如今正面细看,昭成的相貌倒是让穆宁想起《水浒传》中对燕青的描写:“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天然磊落。”一个高原日头整日晒着的人,居然还能长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昭成到了穆宁面前下了马,穆宁赶紧行礼:“给世子请安。”
“你也来练马?”昭成看着穆宁。
“不是练马,奴婢还不会骑。”穆宁都有点说不出口。
昭成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穆宁心里也很表示很理解,肯定所有人都觉得满族儿女都应该会骑马,穆宁不觉得奇怪。
昭成看了看穆宁牵着的马:“这马不错。”
“马厩里的马都是好马,只是,若是遇上了像我这样一点马术都不懂的人,就算是赤兔,的卢,绝影,爪黄飞电都派不上用场。”
“你知道的还不少。”昭成微笑。
穆宁暗想,这东西,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吧……这书明朝就有了,这位大哥不会现在都不知道吧……“世子谬赞了。”
“马是好马,不骑就浪费了,我带你跑一圈吧。”昭成欲从穆宁手中牵马。
昭成的话倒是让穆宁一愣,就算是豪放不羁的蒙古人,也是分尊卑的吧。何况,他和自己认识不过是刚刚的事,一起跑马这么亲密的事,还是不要做了比较好。再说了,警察叔叔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讲话,万一你是坏人呢,那就是禽兽,就算你长得好,那也是个衣冠禽兽。给你行过礼了,就算是客气过了。“奴婢不敢,此事,有悖尊卑之道。奴婢还有事,先行告退,不打扰世子练马了。”说完,穆宁牵着马赶紧离开。
十三骑着马在草原上散步,十七皇子胤礼骑马赶上,“十三哥等等我。”
“怎么骑了这样大马出来?”十三看十七的马匹之强壮竟和自己的马匹相差无几。
“塞外啊,跑马跑的开,难得还遇到十三哥,跟我一起跑跑马吧!”
“行,你在前面吧。”
十七扬了马鞭,朝前跑去,十三也轻夹马腹,在后面跟着。
两人正跑马跑得起劲,穆宁牵马而来。十三见了穆宁,便停了下来,十七看十三停了下来,便也停了下来。
“十三爷吉祥,十七爷吉祥。”穆宁行礼。
“起来吧,”十三从马上下来,“出来骑马啊?自己一个人不行吧。”
“皇上本来说,让我想让谁教就去找谁,不过,我这一时还没想好,就自己出来先走走。”
“你第一次骑马还是跟我,这回,还跟着我学吧。”十三从穆宁手中接过缰绳。
穆宁心里挺开心的,至少,老天帮自己做了决定。以后的事,就等以后来了再说吧。
穆宁跟着十三学了一下午,等到晚饭过了,天都黑了才回到帐中。饭菜被小太监早早送到了帐中,凉的都差不多了,不过折腾了一下午,穆宁哪里还顾得上饭菜是不是热的,有就不错了。
穆宁正吃着饭,一蒙古小仆进来了,冲穆宁行颔首礼:“姑娘,我们世子请姑娘帐内一见。”
穆宁站起了身,几分不解:“你们世子?”
“我们昭成世子。”
“世子有什么事?”
“世子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一个奴才,姑娘还是快跟我去吧。”
“那好,你在外面等一下吧。”穆宁此刻心里打鼓,越想越觉得,这昭成世子是个坏人,就算他是蒙古世子,吩咐的事情,也用不到自己去做,这么晚了……穆宁没再想下去。
穆宁到了昭成帐外,传话的小仆替穆宁掀了帐帘,穆宁停顿片刻,走了进去,看到承音格格也在,便行了礼:“世子万福,格格万福。”
“请你过来有些唐突,不过今日,我妹妹在皇上大帐内吃了你做的点心,觉得很特别,想请你教她。”昭成微笑着看穆宁。话音刚落,穆宁未及答话,一旁承音轻跑过来,拉起了穆宁的手:“姐姐,请你教我吧。”
这小姑娘的盛情穆宁真的不忍心拒绝,但自己又不是自由工作者,没有自由的工作时间,要教会一个人做点心,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穆宁只好挤出笑:“谢格格厚爱,不过,奴婢御前侍奉的空闲时间不多,若是格格真有恒心要学,还请格格等奴婢空闲,不当值的时候,一定好好教格格。”
“就说你太心急,这么晚把人家喊过来。”昭成看着承音,眼神里满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继而又看着穆宁:“既然姑娘答应了,本世子在此谢过了。”然后拿了一个木盒走了过来,冲着穆宁打开,里面是一支梅花白玉簪,昭成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算是为承音交的学费。”
“奴婢不能收的。奴婢既已答应要教格格,就一定会履行诺言,这白玉簪,还请世子收回。”
“姐姐,你就收下吧,这样我也心安。”承音说起话来,还真是有点嗲嗲的,越发让穆宁觉得,承音是个很让人不自主想去疼爱的活泼灵光的邻家小妹。“奴婢真的不能收,且不说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奴婢受内务府管辖,规矩所限,真的不能收。”
“那好吧,姑娘执意如此,本世子便不强求了。说了这么多,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奴婢乌拉那拉·穆宁。此事还需请世子、格格向皇上禀报。奴婢得旨意获准,方可进行。若是世子和格格没有吩咐了,奴婢就先退下了。”穆宁行了礼,退了出去。
第二天清早,穆宁不当值,便带着承音去膳房做点心。穆宁一边和面,一边跟承音聊天。
“格格,你来试试先和面吧。”穆宁把瓷盆推到承音面前。承音下手和面,笑道:“这和面还真是个力气活!”穆宁开始准备材料,“做点心每一步都很重要,和面决定了点心的口感。”
“你学这个花了不少时间吧?”
“入宫之前,跟家里的姐妹学过,入宫以后,自己也是摸索着看着食谱做,渐渐的,也就会了。”
“你入宫多久啦?”
“四十二年入的宫,算来也有五年了。”
“这么久啊!怪不得这里的人都对你恭敬有礼呢。”
“我入宫的日子不算久,宫里的姑姑们,二三十年的都有,她们才值得人尊重呢。这里的人对我有礼,不过是因为我在皇上跟前侍奉,不愿得罪罢了。”穆宁摆弄着手中鸡蛋。
“我想,皇上肯定特别喜欢姐姐做的点心,不然,也不会用这些点心招待我们了。”
“宫里御膳房做的,可比我做的要好。或许是某种感觉吧,让皇上喜欢我做的点心。话说回来,格格怎么想到要学做点心呢?”
“我看我阿爸和我大哥都喜欢吃,姐姐你是宫里的人,不可能让我阿爸和大哥经常吃到,所以就想跟姐姐学学。”
“格格真孝顺,王爷和世子有格格相伴,肯定很幸福。”
“姐姐的阿玛和额娘有姐姐相伴,也很幸福啊!”
穆宁听完愣住了,离开家了那么久,自己在现代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果自己在现代不见了,爸爸妈妈一定伤心死了,他们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如果自己不在了,那谁来照顾他们?穆宁沉默,自己现在是穆宁,不再是宋依了,宋依在穆宁身体里,那穆宁呢?会在宋依身体里么?穆宁,是宋依的前世吗?这真的只是巧合吗?穆宁想着,眼睛一热,泪就涌了下来。
这倒是把穆宁身旁的承音吓住了:“姐姐,我说错话啦?你怎么哭了呀?”
穆宁轻轻抹去眼泪,“奴婢已许久没见过家人了,更没办法陪伴在双亲左右。”
“啊…姐姐,对不起啊。”承音拿出手帕给穆宁擦泪,“我不知道的,让姐姐伤心了。”
“没事的,只是想到了,没忍住,不关格格的事。”穆宁接过帕子擦干眼泪。
“出什么事了?”十三从厨房帐门走了进来。
穆宁赶紧侧了脸:“没事。”承音给十三行礼:“十三爷安好。”
“格格也在。这是在做什么?”十三看承音和穆宁面前摆着不少食材。
“穆宁姐姐教我做点心。”承音对十三笑。
“十三爷怎么到这里来了?”穆宁感到奇怪。
“本来去找你练马,值守的小太监说你往膳房这里来了,我就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十三仔细看着穆宁面前的食材,“做芙蓉糕啊?”
“嗯,芙蓉糕简单,从简单的开始做,比较容易。”穆宁收起多余食材,“马上就好,你也可以尝尝承音格格的手艺。”
“我这哪算手艺啊,第一次,就不在十三爷面前丢人现眼了。”承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有穆宁指导,不会差的。”十三看着穆宁笑道。
巳时,穆宁当值,刚到帐门,却见李德全在帐门外候着。穆宁感觉很奇怪,走到了李德全身边颔首行礼:“公公。”
“大阿哥在里面,在这儿守着。”李德全低声说。
“是。”穆宁站到了李德全身边,稍微远离大帐的位置。穆宁看着李德全,心里想,大阿哥在跟皇上说什么,竟然李公公都不能听。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大阿哥从大帐中走了出来,李德全、穆宁、还有李德全带着的小太监卫洪都向皇长子行了礼。皇长子面色红润,像是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进了帐,却见康熙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手中紧紧握着毛笔,青筋都暴了出来,染上墨迹的宣纸撒了一地,李德全给穆宁使了个眼色,穆宁便走到康熙身边,把地上的宣纸都捡了起来整理好,轻轻道:“皇上,奴婢帮您把笔收好。”说完就去拿康熙手中的笔,康熙的手慢慢松了,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穆宁收好了笔,李德全和卫洪也都松了一口气。康熙慢慢开口:“李德全,陪朕出去走走。”
“喳。”李德全跟随在康熙后面,出了大帐。
“卫洪,咱们把这里收拾收拾吧。”穆宁在收拾康熙的书桌。“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皇上和大阿哥怎么会反应这么不一样?”卫洪在穆宁身边悄声说。
“是有点奇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穆宁真是想不通。
“一件让大阿哥高兴,让皇上生气的事?”卫洪自己思索。“说得对,赶紧干活吧,要是在皇上回来之前没收拾好,又要惹皇上生气了。”穆宁拍了拍卫洪肩膀。
穆宁收拾完东西,就在卫洪的陪伴下去煮茶。卫洪是李德全新带的小太监,也就十五岁的样子,伶俐聪明,也谦顺,长得也十分讨喜,还愿意干活。估计是因为这样,才让李德全看得上眼,愿意带着他侍奉康熙。
“姐姐,我师父跟我介绍你的时候说,你是上天派给皇上的仙女,每次都能让皇上舒心。”卫洪笑着跟穆宁说。
穆宁一愣,李德全倒是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其实,自己也感觉挺奇怪的,康熙爷喜欢姐姐倒还情有可原。可自己刚刚入乾清宫的时候,就得康熙特别优待,原先自己还以为是姐姐的缘故,如今卫洪一说,自己觉得更奇怪了。“我觉得,是我运气好吧。”
“姐姐是好人,好人有好报的。”
穆宁笑笑:“哪有什么好人啊,不过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敢做坏事罢了。”
“姐姐真会说笑。”
“好了,回营帐吧,皇上和公公也该回来了。”穆宁把茶和点心放上了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