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方長 （流仙）》香炉里一撮灰

9、似曾（上）

　　緋聞之後的一個多月，流川忙到腳不踮地，原本他以為比賽的日子已經夠辛苦了，沒想到出名了更辛苦，出了名又被人潑了髒水是苦中之苦。
　　彩子動用了經紀公司的媒體資源，簡單澄清了自己和流川關係的同時，反而大力宣傳已經板上釘釘的第二季“明日歌王”比賽與此同時，禮子作為流川的代理人高調宣佈流川將與業內最大的唱片公司簽約，第一張唱片的製作也進入籌備工作。流川一個月間不停地上通告、接受採訪，他雖然依舊寡言，但對絕大部分問題都有問必答。他知道彩子和禮子為他操心不少，雖然依舊面癱，心里卻有感激。
　　娛樂圈向來風吹墻頭草隨動，不出幾日，網絡上出現了一種評論，認為桃色緋聞只是為了炒作第二季比賽和新唱片，幕後操手指向經紀公司，否則那種清晰的偷拍照，又豈是普通的狗仔能夠拍到的？而緋聞出來沒幾天就開始了新一季節目的系列造勢活動以及流川高調簽約，也是評論認為是炒作的重要證據。
　　隨著公眾注意力的轉移，這起“國民新興偶像”的桃色新聞也淡出了公眾視線，偶一談起，多數人也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個經紀公司常用的炒作手段而已。

　　然而，仙道的心卻并沒有隨著新聞的淡化而放下。
　　因為流川處在風口浪尖上，仙道不能冒著兩人關係被發現的風險，因此自那日在流川寓所商量對策之後的一個多月，兩人并沒有機會見面。雖然每天會發消息，雖然知道對方一切都好，然而見不到面始終令仙道的內心仿佛缺少某些安全感。
　　說起來仙道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麼這一個多月來自己空下來常常就會不期然地想起當年的事。

　　記憶中的那一天是風和日麗晴空萬里，自己因為貪圖湘南海岸的魚兒們又一次毫無懸念地在練習中遲到了。慢悠悠地走在海岸邊上，意識到自己已經遲到的時候，才想起來和湘北高中的練習賽也隨著魚餌一併被自己拋諸腦後。

　　當仙道披著陽光進入體育館時，高大身影後面是一圈光暈，看不清五官的臉，配上爽朗的聲音，給流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要聽到“仙道彰”這個名字，流川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那天仙道背著光的身影。
　　然而當時流川並未察覺，他所能感知的第一個對於仙道的情緒，是憤怒。
　　一個不把比賽當比賽，沒把對手當對手放眼裡的自大的混蛋——尤其是聽到那句輕描淡寫的“不用熱身”時。對於仙道態度的不滿完全佔據了流川的眼睛，導致視線太過犀利令得仙道不得不轉頭尋找那兩道殺人目光的主人。
　　當仙道對上流川視線的剎那，流川又似乎意識到他正死盯著對方的王牌，他覺得如此這般關注好像他已經棋差一招，於是趕緊移開視線。
　　那仿佛不屑一顧的模樣，令仙道覺得非常有趣，“真是個嫩國中生”，他想，也許今天的比賽會比平時更有趣一些吧。

　　往往對一個人的好感，起始於好奇心。

　　仙道并不能預測未來，所以他在那場比賽中好好地和“有趣的國中生”玩了一場，收穫無數枚白眼以及賽後拍掉他友誼之手的一巴掌。
　　那場比賽，除了雙方球員教練學生之外，觀眾中還有幾個人坐在不顯眼的角落。他們中的一位是《籃球周刊》的記者，一位是籃球評論員，還有一位則是業內以火眼金睛著稱的職業球隊教練。

　　仙道一年級時亮相縣內大賽，引起了記者相田彌生的注意。儘管陵南高中並未進入全國大賽，相田記者依舊花費了大量筆墨在雜誌上介紹了這位“極具天賦”的“天才”球員。當時的報道只不過刊登在雜誌不起眼的位置，不過依舊引起了有川介司教練的注意。
　　而這次練習賽中，流川的表現也同樣引起了他的關注，只是相比仙道，有川認為還是流川還是稍顯稚嫩。

　　流川楓經過這次比賽后，對仙道產生了極大的執念，為了平復自己這這種“執念”，流川決定有空就去逮仙道一對一，爭取早日打敗他，方能讓自己毫無後顧之憂繼續向前看齊了。
　　未曾料到，這個仙道竟是那麼難纏的對手，每一次流川覺得自己已經進步到“這一次一定可以打敗仙道”的時候，仙道卻依舊贏他一兩個球，兩個人的勝負仿佛平行線一般你追我趕，始終追不上也拉不開差距。
　　次數多了，鑒定如流川，都不免有些洩氣，他不知道，這個神奈川公認的天才，究竟還有幾分能力沒有使出來。
　　當然，他也并不知道，暗暗吃驚的，並非只有自己而已。
　　面對進步如此神速的流川，仙道從開始時的游刃有餘到後來竭盡全力，方能保住對戰戰績上的優勢。身後的這位追逐著，仿佛一隻瞄準了獵物的獵豹，正用旁人難以匹敵的速度追上來。
　　那種，不知何時會被追到，不知何時又會被超越的心驚，令仙道感到了無比的刺激，同時又包含期待。就像是坐過山車緩緩開到最高點后停頓的那幾秒，驚慌中卻又期待隨即而來的刺激。
　　這令仙道有些欲罷不能，但他對此歸結為，流川是個有趣的對手。
　　死黨越野給予的評價是，自虐狂。然而越野開著仙道玩笑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天才也只有另一個天才方能讓他盡興。

　　若始終站在對手的身份上，也許兩個人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對於對方究竟是何種感覺。

　　或許轉機就是那場兩個人拼個你死我活為了爭奪最後一張全國大賽出賽資格的比賽吧。儘管散漫如仙道也是拼盡了全力，然而終究兩個人站在不同的陣營註定一個人要飲恨收場。
　　比賽結束的時候，陵南的隊員幾乎個個泣不成聲，然而只有仙道未曾流淚。流川隨著隊友進入休息室前最後一刻轉頭去看仙道，看到他面上沒了常日里那抹溫暖的笑，眼睛里也藏起了那絲戲謔，看不出什麼悲傷失落的情緒，只是，只是有一點呆呆地看向那個記分牌而已，只是一點呆而已。
　　流川尾隨著隊友離開，然而不知為何離去前看到仙道呆呆的樣子卻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散。

　　比賽結束后深深了解自己同仙道還有差距，流川賽後雖然少見的萌生出對仙道的擔心，卻又因為自己沒有贏過仙道而耿耿於懷，兩相一沖，使得流川完完全全沒有成功獲得全國大賽參賽資格的喜悅心情。

　　流川看著窗外的細雨迷蒙，完全就是自己內心的寫照。不明所以的擔憂，不甘心的失落，隱隱之間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麼東西亟需把握卻總從指縫間滑過。
　　迷惘之間，他想到去聽聽他一直尊重的教練的意見。
　　他說，我想去美國。
　　美國一直是他理想所在，然而真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又仿佛聽到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要好好想想。
　　只是下一秒，教練的話切中了流川的要害。
　　他說，你還不如仙道君。
　　教練的太太似乎有些擔心流川，堅持送他一程，和他解釋了教練的這番用意背後曾經令人感慨的故事。流川接受了這番好意，道了謝在車站下車。
　　買票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那句“你還不如仙道君”。但心情卻并不是不甘或憤怒，反而是一種悸動，流川似乎意識到，重點并不是自己不如仙道，重點是“仙道”。
　　每次腦海中念起這個名字，心里某個地方好像就有一起跟著跳動。
　　流川站在站台上，突然又想起比賽后那個呆呆的仙道，一瞬間心臟緊縮了一下，有點疼。
　　想見他。
　　流川跳上車，向著陵南高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