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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从五月下旬到六月,日军对重庆的飞机轰炸连美国□□都看不下去了,发声明指责日机滥炸,抗议其行径威胁到了美国使馆。日本回应美方让他们撤走侨民。
      重庆方面,焦急!
      离上海不远的浙江宁波,关东军的细菌部队将70公斤的伤寒菌,50公斤的霍乱菌和5公斤鼠疫跳蚤散布在了宁波街头,造成瘟疫流行。
      上海方面,焦虑!
      而日本五相会议此时表态:全面支持援助汪伪政府。

      明楼和阿诚身上的这身狗皮在家里是愈发不得大姐待见,索性就挂在了办公室里,每次必须穿了就去那儿换,反正家里是绝不准出现的。
      大姐手里的,明堂那儿的再加上杜公馆骗回来的,三块图样合在一起,确实拼出了一块地图。但是沟沟壑壑山山洼洼的,要点在哪儿,到底怎么找,怎么走,找到了进去后又会遇到什么问题,为什么把那儿说的这么恐怖神秘,究竟是不是有去无还的地方,图上全无标注和解释。图上标出的入口和出口也并非如明镜所说有南至重庆北通承德那么长,究竟是明镜知道的有误还是当初制图的时候条件所限,以至于无法详尽?
      东西到手了,紧接着的问题也是一堆。给不给铃木,给多少,怎么给?明楼他们瞬间就感到了怀璧其罪的烫手。

      6月10日,端午节。
      曼丽一大早就到了明家,桂姨和阿香早就准备好了糯米、猪肉、蜜枣、粽叶等等原料。等曼丽到了,四个女人摆了张小桌子在大门口边晒太阳边包粽子。曼丽对这个不熟,手在下头没握住,舀进去的料就总是会从漏斗似的造型里漏掉一串。
      她坐在小凳子上直跺脚:“哎呀,我就是个漏财的,怎么办呀?”
      阿香拿了个小淘箩过来,把曼丽包的残缺少料的粽子挑出来单独放:“这些呀,单独煮给大少爷吃。”
      “那他不就吃亏了,不行!那我得多包几个,以量取胜。”
      还以为她那个‘不行’后面会有什么好主意,结果就是多包几个。明镜愣了下,硬是没立刻转过弯来。等看她又手脚很快地包完了一个,照例漏下了好多糯米才笑了出来,拿着粽叶往曼丽身上拍。
      “你呀你呀,和明台一个样子。明台从小怕他大哥,就不知道你和明楼谁镇得住谁了?”
      “大姐!我怕他的吖,明长官很凶的。”
      “他呀,就是在外头凶。进了这个家门,他个个都怕,纸老虎一个。”
      明楼对她说过的这句话,在明镜心里酸了很久也疼了很久。这个看似如今在官场上有玲珑长袖手段的弟弟,据说在法国的学术界也是很有声望人脉的。然而明镜明白,明楼的心里一直是孤独的。儿时父亲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家难后明面上是明镜撑着这个家,但是明楼知道,大姐是为了他的将来才一力扛起这个家。再后来有了明诚、明台,他更是从姐姐的弟弟变成了弟弟们的哥哥。弟弟们可以顽皮,他不能;弟弟们可以耍赖,他也不能。明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入的军统,可这样天大的事情他都没有跟她这个大姐商量。她不是气他不信她,不依靠她,她是心疼他的不开口。一个人太自立了,表面上是家人的骄傲,实则是家人的失责。没有人不希望被重视,被关心。
      大雨里,一个人撑开一把伞挡住他重视的家人,自己的半边身子总会淋湿。谁来为他撑起那半边,哪怕只是拿块布抹干那半边。
      “你漏财不怕,你们俩把手牵一起,我们家明楼可是个会聚财的,你别忘了他学的可是经济!”明镜拉过曼丽正包着叶子的手,拿勺子在那上面又加了一块精肉:“他爱吃肉粽子。”
      曼丽低着头,耳边是明镜的话,眼睛往那盆肉上瞟,低声盘算着:“那要不要在之前的粽子里也都多加一块呢……? ”
      坐在对面的阿香听清楚了,两个手臂护小猪仔似地护住肉盆子:“不行不行,阿诚哥和小少爷也要吃的。”

      “我们家最心疼我的原来是阿香,我记住了。”
      身后突然响起阿诚的声音,吓得于曼丽猛然转身抬头看。明楼和阿诚两个人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
      “你们…不该在上班么?走路那么轻,怎么没听到车子的声音。一定是阿香面对着大门看到你了才这么说的……,阿诚……”
      于曼丽各种卖乖的样子仰着脑袋看着阿诚讨好。阿诚居高临下看着她毫不妥协,阿香结巴着说:“我…我没…没看见…”。说完又看看大少爷的脸色,心想着糟糕了,不让大少爷吃会不会被罚工钱的啊,于是又眨巴着眼睛地去看大小姐,又去找那个睡到现在还没起来的小少爷不知道在哪里。
      于曼丽就要站起来去向明楼讨主意,头还没转过去,手已经被人握住了。明楼俯下身子握住她的右手,拿着勺子去那个被阿香护住的肉盆子里稳稳舀起一块肉,往她手里头那个已经被明镜加过一块的料里又添了一块。阿香瞪圆了眼睛,但也不敢真去拦。桂姨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认真看了会儿,转头看向阿诚,满目慈祥的温情,既像是劝他,又像是一家人的安慰。
      “不怕他们,料多了怎么了,吃给他们看。”
      “可是…大姐说,进了这门,你谁都怕…”
      “今非昔比。我握住了一双经得起用力握住的手,力量大了,还怕谁?让他们来试试。”
      明楼低醇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有些不敢去听,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太蛊惑人心,太容易沉沦而让人忘记了现实。
      “恩。”她轻轻应了一声。
      抽出手,把手上的粽叶裹起来包好,绑绳子的时候特意又多加了好几道。真就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特别容易辨认的,馅儿最饱满的大肉粽子。
      近来的曼丽渐渐感到明家的人对她越好,她和明楼越亲近熟悉,她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就越来越不踏实。她深层的自卑和对自己的不认可是铃木和汪曼春拿来做把柄的饵,也是她经年累月的情绪。这些,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她当初的害怕是真的害怕明镜会嫌弃她,这样的情绪会在不知不觉间冒上来,会困扰她。当她一个人面对时,她有时候是强硬地把它压下去,有时是任由它蔓延到无边无尽……
      她想,其实我和你一样啊。在外面什么人都不怕,进了这个家门,我什么人都怕。

      在阿诚和明台叫嚷着有人有专属粽子吃的不公平中,热热闹闹的端午节算是在形式上过了。而明楼和明诚的回家竟是为了履行那个明楼说的一起去照相的说法。
      几个人坐在阿诚开的车里去郭骑云的照相馆,留了桂姨和阿香看家。说要照全家福了,曼丽又紧张起来,这怎么就全家了,要全家也得叫上程小姐才是。
      明台坐在边上嘟囔着说锦云去了老家,他从张家口回来就没见过她。不然才不会被大哥和曼丽这么欺负。
      明楼不搭理他,转头问大姐:“听说大姐承租了济世大药行,明家要行医了么,这年头药品并不好搞。”
      阿诚和明台都一下想到了她拎着犹如一箱炸弹的盘尼西林去香港的事情。明台攀住大姐的手臂插科打诨道:“大姐,那以后看病是不是直接家里拿药,什么药都有?”
      “世道再不好,人吃五谷得百病,药行还是要开的。他们日本人也得生病吧,还能把这也禁了?我自有门路。这家药行有自家的生产渠道,就是老板胆子小了点,说要避到香港去了。”
      “您这门路可是贵得离谱啊。”
      日本人不禁不管,那还得是因着有明楼这身大姐不待见的狗皮挡在前面的。这一家子心里都清楚,也谁都不说破。
      “哎你管管好你自己好不啦,要不你把阿诚给我做掌柜的理财,要不你就闭嘴不要说话。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做,风险共担,那个老板推荐了个合伙人。”
      合伙人?明楼和阿诚对视了一眼,满心的疑虑。
      而这疑虑在推开照相馆的门后,立刻就得到了解释。明楼宁可不要这解释也不想看到来揭开疑窦解释的是这个人。

      这屋子里对这个人最熟悉的几个统统愣在了当场,而这个人也只独独迎向了明镜。
      “明董事长,这么巧。”
      “是呀,怎么这么巧。”明镜也没想到这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您一个人来拍照?”
      “我孤家寡人一个,拍什么照呢。我啊,就是喜欢看橱窗里的照片。”这人低着头,脸上适时布满了黯淡,隐约又有分寸地透着点对家的羡慕:“节日里,就更喜欢看看一家子的团圆照,沾沾和睦之气。”
      “啊…”明镜倒是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转身拉过明楼介绍:“这就是那个合伙人,王老板。”
      “明董事长家里人多啊,羡慕羡慕。”
      “王老板”明楼硬着声音叫了声,脸上带笑,伸手过去。
      王天风看着这五指笔直合得密不透风的手一秒,要不是在明镜面前,真是打死他也不会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握上去。不过他也知道,明楼绝不会在明镜面前把他的手指骨夹断的。
      “明大少爷好。”
      他做好了心理建设,也能感到那几个学生的眼睛都紧盯着他。他爽快地输人不能输阵地伸出了手握了上去。准备着就算面对蛮力他也要笑着应对,哪知道明楼就轻轻一碰,在他五指还没合上来的时候就收回了手。这就像玩两个人对对碰看谁倒下的游戏,也就像是四两拨千斤,他力太猛,必倒无疑!
      王天风心里痛骂一句:“你大爷的!”

      于曼丽见到王天风就退缩了。她说自己真的不喜欢拍照,让明楼他们一家人先去拍。她往后蹭着坐在那张她玩抓底片游戏的大桌子旁看着。王天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老师”她的声音里有点胆怯。
      王天风横扫了一眼,“在上海的吴侬软语里,养得不错。衣服也穿漂亮了。”
      王天风掏出烟点了,椅子往后滋啦移退了点,靠在椅背里看着前面明家一家子的欢笑。明台在耍宝一样逗着明镜,三个男人明显都是哄着明镜乐。明台更嚷嚷这影楼一定有很多好看衣服,让大家都去换装,什么长袍马褂的都要穿一穿。大姐也不能总穿旗袍,得穿洋装拍两张,还什么俄国女人的大蓬蓬裙。明镜笑得一边摇手一边拍打明台。明楼和阿诚在边上应承,明楼的眼锋时不时往这儿扫上一眼。
      王天风笑笑,隔空交锋,他可不怕。举起手中的烟朝那儿点了点,慢悠悠吐着烟圈道:“蛇啊就是一身皮好。能蜕变,什么都能伪装,演什么像什么。什么富家少爷深情公子,汪伪流氓地痞恶少,就是台上唱戏的街上擦鞋的,学校里道貌岸然的报纸上指点风云的也不在话下,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于曼丽也笑了笑,这话听着倒是像在赞扬了。她不管他究竟是在捧还是在贬,伸手慢慢剥着桌子上的棒棒糖纸。
      王天风现在坐的位置在她半个脑袋后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今天的曼丽头发散开,自两边各挑起一缕在头顶扎了个小髻。他只能看到自垂下的头发间若隐若现的耳朵和脸颊的弧度。王天风噙着笑,近乎有些恶毒的,似是看不惯这样恬静的场面而续道:“可有一样,他始终都演不像,你猜是什么?”
      于曼丽才放进嘴里的棒棒糖磕到了牙齿上,嘎嘣一下,差点就咬碎了。荔枝的味道还没有散开,她只觉得嘴里一麻,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镜头前的一家子或坐或站,在那闹哄哄地围转在一起。间或有郭骑云喊着:“笑啊,一二三”的指挥声。明楼被明台推着蹲坐在前面,还要做出一副孺慕的样子两手摆在明镜的膝上靠上去。
      几个小时前这双手握着她说,他握住了一双经得起用力握住的手。自己是么?是经受得住风浪,承受得住压力,经得起他的用力,负担得起共同的前路的人么?
      可能不是吧,只是他们以为是了。
      她被前头一家四口的样子弄得眼眶湿湿的。明镜朝她招手,她柔柔地摇了摇头,心里发疼,又忍不住点了点头。
      曼丽咬着牙从心的深渊里掏出两个字回答老师。而这两个字一经说出口,她自己又愣住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悲凉,她想象中的难以启齿。难道是因为手已被握,即使前路不一定好走,也已无岁月可回头。
      “嫖客。”

      王天风乍听这两个字,本来无谓的脸面凝了一下,侧头又望了过去。
      这不是王天风第一次面对于曼丽说这两个字,也不是于曼丽第一次说这两个字。当初他去死牢把她提出来的时候,那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用这两个字和连带的血腥残酷把她变成了一件武器,一件没有心,放弃感情的武器。然而今天这两个字再说出来,他感觉到她活了。
      活了,以前来说不利。现在,已经不是他王天风管辖的范围了。始作俑者自己做下的事就该那个人自己去收拾。在王天风的生命里只有一件事情值得去做必须去做,那就是抗日,是赶走鬼子。其他人的其他事情,什么身份什么党派他都可以不论。他像是一辆迎风的独轮车,即使平衡不了,他也会有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并划着往前。
      他们说他是孤胆,是疯子。其实,他是摘了自己的胆,舍得一身剐。但使志成,足惬平生,疯又何如?!
      他朝前俯着身子,伸手在曼丽的棒棒糖棍上弹了一下。
      “棒棒糖还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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