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荇》Leonsamsa

20、第二十章

　　其实按肖城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双休日这一说。甭管什么日子，只要接到消息，对肖城来说，就都是工作日。
　　肖城出了工地，想着回报社看一看，但是又想到杨清荇还在家里，就有一种急切地想回去的心情。不管有什么消息，也都顾不得了，先回去再说。
　　肖城坐上了公交车，车里没什么人，天气还很好，阳光穿过街边高楼，忽明忽灭地照在肖城的身上，暖洋洋的。肖城不自觉地有些开心。
　　在开心什么呢？肖城问自己。可能是一会儿到了家，有人在等着自己。可能是虽然胳膊受了伤，但也有人能够在身边不让自己太狼狈。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让自己开心的可能，不都是杨清荇带给自己的吗？
　　其实自己因为杨清荇带来的种种心情，肖城早就有些察觉到了，只是她不敢承认。她从来没想过把谁带进自己的生活，她很早就习惯一个人，也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孤单，但说到底，是她不敢。她怕自己的生活是一片沼泽，让别人陷进来，只会害别人沾一身泥。
　　想到这里，肖城的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和开心夹杂在一起，心情变得又奇怪又粘稠。
　　肖城到了站，加快脚步走到家门口，按了门铃，等着杨清荇给她开门。
　　一会儿，门开了，杨清荇拿过肖城的包，又从鞋柜里把肖城的拖鞋拿出来，一句话也没对肖城说。
　　肖城隐隐觉得杨清荇的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
　　杨清荇听了肖城的话，猛地一抬头，盯着肖城的眼睛看了几秒，发现肖城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顿时头又耷拉了下来，蔫儿了一样，低声回了句：“没事。”
　　“真的？”肖城的语气有些试探。
　　“真的!”杨清荇有些气地说，她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卧室。
　　肖城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出去了一趟，杨清荇突然就变得像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不知再多说几句，她会不会咬人。
　　肖城愣愣地在鞋柜旁边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穿拖鞋。穿完了拖鞋，又不知道该干什么，活了二十几年，头一回在自己家里，感到一种不自在。
　　肖城犹犹豫豫地推开了卧室的门，看见杨清荇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窗户。迎着阳光，杨清荇身上被勾出了一道金边，她的头发有些乱，浸在阳光里的发丝也看得清清楚楚。肖城没出声，倚在门框上，看着杨清荇背对着自己的样子，像是一幅会散发温暖的画一样。
　　其实杨清荇早就听见了肖城的声音，知道她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换做别人，谁这样盯着自己也是会害臊的，但是杨清荇偏偏就不在乎肖城这么做。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肖城站在自己身后，不论在做什么，有没有看着自己，都很让人安心。
　　杨清荇其实是很生气的，但是迎着阳光晒了这么久，好像心情也被烘得暖些了一样，她又不那么生气了，但也不是不生气，是不像刚才那么生气了。
　　杨清荇转过身，装作被肖城吓到了，略浮夸地叫了一声，说：“哎，你站那干嘛啊！”
　　肖城见杨清荇的声音缓和了不少，问：“不生气了？”
　　“生气！”杨清荇伸出手指头，戳进阳光里，指着床，说：“坐那儿，坐端正了！”
　　肖城有点想笑，心想杨清荇这是犯了职业病了，但她忍住了，怕自己笑了杨清荇觉得没面子更生气，于是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一副要聆听教诲的样子。
　　“肖城同学，”杨清荇有模有样地说，“老师说的话，你觉得对吗？”
　　老师说什么了？肖城想，虽然没想起来，但还是忙不迭地回了声“对！”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对什么对？恩？”
　　肖城笑笑，没答话，看着杨清荇白了自己一眼。
　　“肖城啊，老师是你特别重要的朋友，这话是你说的吧？”杨清荇问，分明一副要好好和她理论理论的架势。
　　“是。”肖城想起来这话是以前吃烤肉的时候说的。
　　“好朋友又什么事都会互相的告诉的吧 ？”杨清荇问。
　　“是。”肖城一边应了，一边脑子飞快地想着自己有什么应该告诉杨清荇的事。
　　“而且就算是为了朋友好，有些事说出来，还是会比较轻松吧？”杨清荇问。
　　“你到底为什么生···”
　　“朋友就是要一起担事儿地对吧？”杨清荇没等肖城说完，继续问。
　　肖城犹豫了一下，看见杨清荇脸上渴望听到肯定回答的样子，点点头。
　　“那肖乐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杨清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脸上带着失望的表情。
　　肖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被杨清荇带着失望的眼神一望，心里想被小虫子咬了一样，又疼又闷。
　　“肖城，我···”杨清荇低下头，双手手指紧紧捏在一起，指甲盖上泛起了一层白，她叹了口气，说“我真的很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但是有些事，我也有权知道不是吗？”
　　肖城皱着眉，没有回答。对于肖乐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初帮杨清荇的原因，只是因为肖乐的嘱托，但她为杨清荇做的，已经完完全全超过了“帮忙”。这些事情，肖城自己心里很清楚。她愿意帮杨清荇，怎么做都愿意，但是她从来没想过，杨清荇愿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两人都没有说话，低着头，杨清荇只觉得，晒在身上的阳光都好像一点一点失去了温度。
　　“刚才张警官给我打了电话，把事情都和我说了。”杨清荇打破了沉默，说道。
　　肖城明白，是程白告诉了张警官，张警官又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了杨清荇。
　　“肖城，别人这么做，我会想，她又什么企图。但你这么做，我知道，是想帮我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杨清荇抬了抬头，看着沉默的肖城，心里觉得有些难受，“但是肖乐对我来说不是无关重要的人，你明白吗？”
　　肖城只是听着，并不去想该怎么回答，不管怎么回答，听起来都会像是辩解一样。
　　“肖城，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平等吗？要是我一直这样接受你的帮助，但是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不是显得我···太无耻了吗？”杨清荇盯着肖城，肖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样子真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只管听老师的训斥。
　　杨清荇也坐到床边，把头埋在肖城的肩上，说：“以后你千万不要什么都不告诉我，要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觉得自己没用，那我怎么和你做朋友？要是不和你做朋友，那我不是太孤独了吗？”说着说着，杨清荇的声音带了丝哭腔。
　　肖城点点头，怕杨清荇只顾把埋头哭，又轻声说：“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这还差不多，”杨清荇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和兔子似的，瞪着肖城，像要努力看清肖城有没有骗自己一样， “你现在就把事儿和我说说吧。”
　　“晚上吧，”肖城说，“你现在生气，脑子不清醒。”
　　“啧，”杨清荇很佩服肖城，也不知道她是太理智了还是太淡定了，“那行吧，晚上，你可别忘了，今儿说不明白你是别想睡觉，就是把你右手也掰折了我也得听你说！”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肖城边笑，边把右手往回抽了下，瞄了一眼闹钟，又说，“我饿了。你帮帮我吧。”
　　“哎呦你”杨清荇说，“肖城你脸皮也挺厚啊···我生这么大气，你连句安慰都没有，还好意思说饿呢？”
　　“你想听我安慰？”肖城问，表情还挺认真的。
　　本来杨清荇就是顺口一说，但是看见肖城的表情无比真诚，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也忘了肖城一个病号，刚才顺着她那通火担惊受怕了半天又饿了半天。杨清荇一下甩开了脚上的拖鞋，边乐边在床上坐好，对肖城说：“行了，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安慰吧。不把我说开心了，今儿也别吃饭了。”
　　肖城看着杨清荇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也不由得笑出声，有模有样地开始说：“清荇啊！”
　　“哎，您说。”杨清荇应了声，俩人和唱戏似的。
　　“要我说，肖城可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杨清荇点点头。
　　“您哪，犯不着为这种人伤心。”肖城说的倒是一本正经。
　　“那不成，虽然这人不是东西，但还得为她伤心。”杨清荇说的有点无奈。
　　肖城听了，笑笑，继续说：“不过呢，我看她以后是不敢惹您伤心了，您都要把她右胳膊掰折了，她是不敢了。”
　　杨清荇不接话了，只管笑，笑了半天，也不知道肖城又说了什么讨好的话，才终于肯给肖城赐饭。杨清荇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还念念叨叨的：“看好你的胳膊！”
　　肖城听着杨清荇的声音慢慢边小，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在慢慢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