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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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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正值巳时,炎阳炙人。葱葱郁郁的树林间,有两个人昂首挺立,一动也不动地默默注视着对方。站在左边的人约莫四十岁,有着一副强健体魄和令人望之生惧的严肃容貌,手里握着一把铮亮的宝剑,紧紧地盯着站在离他有十步之遥的年轻人。
那是一个所纪尚未超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子。高瘦挺拔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却全身散发不合乎年纪的沉着及冷静。这两人不知看了彼此多久,热浪不断拂过他们的身体,直到汗水从眼角眉梢低落,这时女子开口了。
“薛刚,我还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呢。”
“就算我今日不赴约,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么?”薛刚面无表情地说,“何况,我压根就没想过要逃。十年前杀了你爹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夏从安挑眉,没料到薛刚如此坦然,可是这样最好。“亮剑吧,十年前我爹死于你手,如今我便将你手刃!”说完,她迅速地抽出腰间佩剑,刺向对面男人。薛刚见势,将宝剑护于身前,“丫头,希望你不会后悔。”此刻的他其实已抱必死的决心,自从杀了夏侯,他就毫不怀疑他的子女终将一日会来找自己报仇。他不怕夏从安把自己给杀了,他倒是担心错手又粘上一名年轻人的鲜血。薛刚年已四十,毕生最大的心愿已了,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子和一对儿女。不过,该还的还是得还了。
上百年,夏、薛两家作为江湖上两大剑法门派,年复一年的重复着杀人、被杀、报仇、复仇的轮回。正如夏侯杀了他薛刚的爹,夏从安同样也要为父报仇一样。当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停止这无意义的杀戮,不过看来,此劫是不可能在他这辈化了。
“后悔?”夏从安凛然看向薛刚,“你当初杀了我爹,你可曾为此后悔过?”薛刚恍惚了一下,遂回道“没有”,“这就对了”夏从安冷笑着,笑容还未到嘴角便一瞬隐去,使再使出一招夏式剑法,直刺喉部。
四周本是寂静无声的,但此刻随着两团快速移动的人影,草叶飞舞,剑声铿锵。这场决斗,一个要对方死,一个想双方活。可是习武之人都明白,生死之战输的往往是杀心不强的一方。纠缠了大半时辰,两人均已挂彩。夏从安的腰间被划了一剑,幸好只是皮外伤。而薛刚的右臂中了一剑,伤及骨头,血流不止。薛刚自诩武功不弱,习武三十多年,自从十年前赢了夏侯之后,江湖上几乎没有可以跟他抗衡得的对手。他原以为对付夏从安应该是游刃有余才是,可万没想到,少女年纪轻轻,夏式剑法出神入化。尽管对夏侯的剑法已是熟稔,但是少女出剑快速凌厉,见招拆招,还有几招甚是诡异,让薛刚避之不及。
手掌发麻,这剑伤已影响握剑,薛刚眉头皱起,不得不调整握剑姿势,夏从安眼尖丝毫不放过如此机会,脚下生风,跳起后重重砍下。薛刚一惊,即刻抵挡,却力不从心,长剑被震脱手,而人也跌坐在地。夏从安的剑,冷冷得架在他的脖子上。
“薛某服输,你可以替你爹报仇了。”薛刚闭上眼,心甘情愿地受死。
夏从安气喘不已地看着他,她是赢了,不过赢得并不轻松,尽管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不过内息翻涌,心口处疼痛不已。刚刚打斗中,不仅使出了夏式剑法还夹杂着自己习来的异教邪功,剑式诡异不错但对自身的伤害是极大的。不过这些,夏从安都忍了下来。因为,她终是打倒了薛刚。十年,这个杀父之仇天天压在心头,这是她活着的原因。而今天,她总算可以完成心愿。夏从安见薛刚无其他言辞,便准备挥剑斩落。
“剑下留人!”忽然传来悲惨的嘶吼,夏从安不由得停下来,循声看去。一名妇人跌跌撞撞地朝着这个方向跑来,右手还牵着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孩。妇人扑倒在薛刚前面,二话不说便向夏从安磕头。“姑娘,求求你饶了我夫君一命吧!”
“薛刚的夫人?”
“姑娘,你好心有好报,放过我夫君吧,念在他还有稚女的份上…”妇人悲切地哭着,同时拉着身旁的小女孩跟她一起跪下。“灵儿,你快求姐姐不要杀你爹呀!”她猛摇小女孩小小的身子。“你!”薛刚一脸愤怒地向妇人吼道“傻不傻,带着灵儿来这儿做什么!给我回去!”小女孩显然是吓坏了,她怯怯地望向眼前的陌生人,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娘要拉着她跑来这个地方,她看到爹爹狼狈得坐在地上,身上都是血,娘如此哀求。她似乎明白自己的爹爹有危险了,只有这位姐姐可以救爹爹了。灵儿学者她娘,跪下来“姐姐,求求你,放过我爹爹吧。灵儿给你磕头”她磕头如捣蒜,不过一会儿额头上便出现了血印子。
“你们……”夏从安一下子就傻住了,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母女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料内。对着薛刚,她没有半点怜悯,只想着一剑送他上西天,为父报仇。可是,她不是冷血的杀手,饶是这对母女在她跟前苦苦哀求、哭诉磕头,让她好不尴尬,再怎样铁血心肠也会被扰得不安。这种情况下,还让她如何下手。
夏从安气恼地收了剑,忿忿地说“薛刚,这算什么?输了就叫妻子女儿求我饶你一命?我本来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贪生怕死的小人!”
“我没有!”薛刚铁青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他左手拉妇人向前,生气地吼着“你这妇人!你存心让我被别人瞧不起么?赶紧带着灵儿,走!”“爹爹”小女孩看着他爹这幅模样,一直哭着。“刚哥!我们是要救你呀!”“我不需要你们救!”薛刚猛地将他们俩推开,拾起自己的剑走到夏从安面前,沉声说“你放心,我输了就是输了,你没有绕我一命的理由。”语毕,他快速利落的举起剑往脖子抹去。
“不!刚哥啊……”妇人扑过来,把丈夫拥在怀里,“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活下去?”小女孩被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吓极了,战战兢兢地同样扑在薛刚的身前,“爹爹!不要死,不要死!”
夏从安望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内心激动不已。悄然收回了刚刚想要阻止的手。望着眼前发生的悲剧,她竟在前一刻确实想要阻止薛刚。尽管夏从云想要薛刚的命,只是一心想报仇,若非如此,何必杀人。也许,如果薛刚开口求饶的话,她可能会动恻隐之心。江湖上坐实自己赢了薛家剑法,却留薛刚苟活于世也无不可。
“唔……”妇人抬起一张悲恸的脸,满载着怨恨和愤怒地看向夏从安,咬着牙,声嘶力竭地吼道“夏从安!你逼死了我丈夫,这般求你还不能饶他,我好…恨…你!”她揽着小女孩的身子,用手指着她说,“灵儿,你看清楚了,这个人就是杀害你爹的仇人!”
小女孩含着泪望着她,夏从安看向这水汪汪的、干净未受污染的眼睛,心中难言悲哀。突然,她回想起薛刚问她的那句“希望你不会后悔”,这才深谙此话中含义。想来这个小女孩势必会布上她的后尘,走她以前的路。如果十年后小女孩找她报仇,都不会意外。
“夏从安,我诅咒你!”妇人突然站起身,指着夏从安,疯狂地嘶吼着“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说完,她捉起薛刚掉地的剑,用力捅向自己。
“娘!”小女孩不敢相信地看着妇人缓缓倒下的身子,终于承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打击,纤弱的身躯往后一仰,晕死过去。
夏从安茫然地走到她们身旁,妇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依旧仇视着自己。夏从安,叹气一声,将她的双目合上。摸了摸小女孩的颈脉,昏迷着。心口憋着的一口气也在这时,喷涌而出,吐了一地。唉,错了吗?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思考这种问题,十年来都认为报仇是天经地义。她伸手抱起了小女孩,看着倒卧在血泊中的薛刚夫妇,脑中思绪烦乱。步履艰难地离开那片血色浸染的林子。她想,错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