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五章 主人的泪水是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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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府邸，也就是息风的府邸。
息风静静躺在院中纳凉，在她周围站了二十余个丫鬟静候吩咐。
她们年纪都不大，最大不过三十，最小也就十几。间或有人抬头偷看一眼凉亭中像是睡着的息风，又赶忙垂下头生怕被旁人抓到。
她们不明白，这个“玲珑玉姝”虽是极美，容颜与她的封号十分匹配，却比她们也大不了多少啊，还整日躺在这院中什么也不做，怎的就能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呢？
不过她们也从来不敢多说话，因为这个玉姝平日根本不同她们说话，除了伺候她穿衣洗漱用食，她们就只用等在一旁跟她一起呆在这个院中，一呆就是一整日。
突然有人朝着这里走来，息风身边的大丫鬟听到脚步声连忙走过去。
玉姝午睡时不喜旁人打扰，先前就有丫鬟不把她放在眼里，在她午睡时出了声扰了她休息，便被人拖了下去杖责五十！
“见过文管家。”函筠还没走出几步就见到文木管家朝这里走来，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
“哎，函丫头，府外有人求见，能否通传一声？”文木说着有些踟蹰地朝息风看去。
他们乃是奉命而来照顾玉姝，近日才搬进这宅子，还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皇宫的，怎的这刚搬来没几日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敢问管家来者何人？”函筠也有些意外。
管家摇摇头，那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外边儿，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侍卫问不出撵不走，这才派人找了他过去。
他瞧那人一直盯着府邸内便猜测这人是过来找玉姝的，担心误了玉姝大事，所以匆忙过来通传。
可是到了这里他又有些犹豫了，因为玉姝脾气不太好，若是惹了她不高兴，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函筠也犹豫了。
若外面的人是玉姝的朋友那还好，若不是……
恰在这时，息风说话了。
这是她搬进这里说的第一句话。
“让他进来吧。”息风仍旧闭着眼淡淡道。
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朦朦胧胧犹如隔着什么东西一般，却意外的动听。
歌舒醉城已经去了边关，所以不会是他。
那么现在会找上门来，敢找上门来，如此迫不及待想见到她的的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暮成雪，还有一个，是他。
文木也是头一回听到她说话，先是一惊复又一喜，连忙应道“是！”转身便去。函筠听到玉姝说了话心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好歹没触怒玉姝……
很快文管家就带了一个人过来。
息风尚未睁眼便知道来的是谁。
她勾了勾嘴角，弯了眉眼。
文木带着身后的人赶来时恰好便见到这一幕。
息风躺在花间，睫毛轻阖，面带笑容，看起来好看极了，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容也因这个笑染上些许光华……
玉姝、玉姝……
玲珑玉姝，他总算是明白了皇上为何会赐予她这个封号！
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文木猛然惊醒看向脖子！只见他带来的那个男子正用匕首比着他！
男子什么都没说，一双眼也一如既往的呆滞，他却知道这个人是想杀了他！
息风动了动，缓缓坐起来，周围的丫鬟见状立时想上前搀扶却被她挥手制止。
连续躺了这么多日，又服用了皇宫送来的灵丹妙药，她这副身子总算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动弹了。
息风缓缓起身，笑对男子，随后伸出手。
所有丫鬟立时也如文木一般怔住！
她这个神情，这个动作，这个笑，就仿佛天仙下凡对着受苦受难的凡人伸出手一般，让人忍不住想顶礼膜拜！
男子见她伸出手，呆滞的双眸陡然划过一道莫名的光芒，他随后放开文木，动作僵硬地走向息风！
息风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光芒，笑容更甚，眼中亦划过光芒！
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算只有一点，也足够了！
接下来，只要将他送去那个人身边，他就会回来了……真好……
两人双手交握时，息风笑道：“你回来了……泷华……”
这个人，赫然就是当年代替息风留在靳斩身边受尽千般折磨而死的“靳珑”，是百里和璧一直在找寻的“靳珑”，是息风不惜与整个武林作对也要为之报仇的“靳珑”，更是息风口中那个早便死了的……泷华！
泷华没死！
泷华僵硬地点点头，那一丝光芒只是一闪而逝，却并未停留。
息风也不强求，屏退下人，拉着他坐在身边。
她紧紧攥着泷华冰冷僵硬的手，模糊了眼眶：“他送走了么？”
这个他指的是百里和璧，武林大会四大长老现身后，百里和璧自毁经脉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早便安排好了让泷华将百里和璧送走，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留百里和璧一命！
靳斩可以死，四大长老也可以死，唯独百里和璧不能死，他得为他做过的事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泷华点点头。
他只听从主人的命令，主人让他将那人送走他便送走，完成任务后自然也是要回到主人身边的。
“那时候，为何会哭？”息风突然问道。
她不能急，得慢慢来，息风一遍遍对自己这么说。
毕竟在武林盟泷华会为她落泪，方才的一刹那眼中又多了些旁的东西，这已经很好了！
泷华依旧双目呆滞的看着息风。
他听不懂主人下达的这个任务。
“这不是任务。”息风握紧他的手，看着他呆滞的眼睛问道，“在那个男人身旁，你为何会哭？”
那个……男人？
泷华歪了歪头，不是主人让他守在那个男人身旁，将那个男人带走后，又从别的路径潜回去的么？
什么是哭？
那时候他眼中流出咸咸的水，就是哭吗？
“泷华！告诉我、为什么哭？”息风见他眼中浮现疑惑，眼前更是模糊一片……
她的泷华，终于有情绪了……
泷华见主人眼中有水，不由自主伸出手，苍白而瘦骨嶙峋的手缓缓碰了碰她的眼角，指尖沾染上她的眼泪。
而后，他舔了舔指尖，身子一颤。
“……”泷华张了张嘴。
“泷华？泷华！你想说什么？”息风见他张嘴，喜悦几乎冲破理智，她紧紧扣住泷华双肩哄道，“将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好不好？”
自从泷华被她变成这样以后，她就再没听过他说话……
她这一次，赌对了！
泷华见她眼中那种水渍越来越多，甚至滴落在他手背上，他身子又是一怔，随后剧烈的颤抖起来。
主人在哭……
“……可……”
太久不曾说话导致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跟暮成雪不一样，暮成雪当时只是打击太大而失声，泷华却不一样。
他的嗓子其实应该已经废了，所以说话于他而言，很难！
息风没听清他说什么，她颤抖着手，抚上他的面颊。
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冰冷的面颊，随后整个掌心贴上去。
“你、你能说话了……你真的能说话了……泷华，我的泷华……”
当年为了活下去，她亲手将泷华推进那个地狱！
当年为了让泷华活下去，她亲手将他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如今，她的泷华，终于要回来了！
息风一点一点收紧手臂，将泷华紧紧抱住，放声大哭！
“泷华！泷华！对不起！泷华！”她一遍一遍的呼喊他的名字，除了对不起，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
——为何要帮我？
——因为你救了我，因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因为我也想让靳斩死。
——这个计划，九死一生。你……不怕？
——我什么都没有，我连死都不怕，又岂会惧怕留在他身边？
——……好。既然如此，你去削骨换皮吧。
……
当年她被靳斩抓走后，被送到了一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有着上百个与她一样被抓来的孩童，其中一个，就是泷华。
她第一次见到泷华时，他被几个戴面具的男人按在身下……
挣扎、哭喊、求救。
然而没有人会救他，就跟她一样，也没有人会救她。
后来她救了那些小孩，也救了泷华。
泷华却选择了留下来，削骨换皮将脸换成了她的脸，代替她留在靳斩身边……
所以后来，她杀了靳斩后就一直在想。
如果当年她再忍忍，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如果当年她不是那么着急离开，是不是，泷华就不会出事了？
泷华任由她抱着，许久，他缓缓抬手回拥住她。
冰冷的身子紧紧相拥，就跟当年只有他们两个相互扶持一般！
他不知道主人为何会哭，但是他看到主人哭，他的胸口……很难受。
这是先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他这是怎么了？
先前看到那个男人那么痛苦，他的胸口很不舒服。
如今看到主人哭，他的胸口里也不舒服。
他这是，怎么了？
“……苦……”他又说了一个字。
主人眼中流下的水，是苦的，他不喜欢那个味道。
他学着息风哄他入睡时的动作，轻拍息风后背，哄她。
他没有感觉，没有嗅觉，也不会觉得累，主人却总爱让他吃东西，让他睡觉。他吃东西时，主人就是这么哄他的，他睡觉迟迟不闭眼时，主人也是这么哄他的。所以他这么哄主人，主人就不会再哭了吧？
突然，泷华眼中情绪骤然湮灭！
他的眼睛又回复了先前的呆滞！
“泷华！”息风察觉他的异样，猛地抬头就看到泷华身子僵硬满目灰暗地看着她！
主人有危险……
他猛地放开息风，拔剑就朝藏匿于暗处的人杀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主人的泪水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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