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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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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不到萧源了。
连着两个星期都没有等到。
直到我放了暑假。
那个周末的下午,我又去了那个地方,我看着是石墩我和萧源亲手刻下的名字,还有小人。
心里没着没落的,有些心慌。
打算走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慢的走近。
“林欢?”她问,犹疑的语气。
“我是。”我说,看着她和萧源如出一辙的深邃轮廓,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女孩舒了口气:“可算找到你了,我都在河堤上绕了好几圈了。”
“你是?”我问。
“你好,我是萧源的妹妹,萧瑾。”女孩伸出手。
我看着女孩白皙的手,突然想到我和萧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仪式感十足的见面礼,忍不住有些想笑,果然是亲兄妹。
“你好,我是林欢。”我捉住女孩的手。
“林欢,我有事情要告诉你。”萧瑾说。
“什么?”
萧瑾慢慢地开口:“林欢…我哥,他可能不会来见你了。”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生病了。”萧瑾说。
我不在意的挥挥手:“没关系,等他病好再说呗!对了,他怎么样?病得严重吗?”
萧瑾咬了咬唇:“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我眉头锁得死紧。
“他要死了…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但是医生说,也就这几天了。”萧瑾说着,眼圈马上就红了。
“…你说,什么?”我艰涩的开口,觉得这简直就像个荒诞的笑话。
可是萧瑾的神情不似作伪,我连把它当成恶作剧都不能。
萧瑾说,萧源已经算是弥留之际了,肝癌晚期,他不愿做化疗,已经再也拖不了了。
他想死在天山。
于是家里人,打算把他送回新疆。
“他要我对你说,对不起!”萧瑾说,带着泪,和欢笑。
他们家里很早就知道萧源的情况,所以死亡在一日一日的逼近中已经变得坦然。
萧源那样温柔的人,自然不希望有人会为他难过,所以哪怕死亡,也希望最亲近的人笑着迎接。
我就这样,失去了萧源。
失去了,最深的寄托。
我曾以为,我会被救赎。
可是我的救赎,被老天夺走了。
林炎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
因了当年择校的事,父母在这方面对他也不过多督促。
我无意间听到老爸老妈在商量,林炎这个样子,到时候无论高考他考上什么,都让他去上,哪怕是中专甚至三本。
我叹口气。
这天下父母永远只对子女妥协,我知道当年大学肄业的老爸心里有多渴望,再供出一个大学生,代替他圆了当年的梦。
如果林炎真的…
算了,除了读书,现在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份心愿最终还是由我完成。
初三体育加试的时候,我因为没吃早餐,晕倒在跑道上。
醒来的时候林炎在我身边,一脸担忧。
我有些莫名,体育考试的时候,考场是不允许旁观的。
林炎是怎么进来的?
仔细环顾了四周,我才发现这是在医院里。
不会吧,只是一顿没吃就得送医院,太可怕了。
“医生说你心事太重。”林炎说,手上快速地削着苹果,一圈一圈连成一整条。
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他还有这样的技艺。
“好厉害。”我竖起拇指。
“别想打岔。”林炎把苹果塞到我的手里:“你小小年纪都想什么呢?”
“我还不能有点心事啊!”我说,“毕竟是花季少女嘛,就是这么琼瑶。”
“对了,我怎么在医院?你送我来的?”我问。
苹果挺甜的,林炎挑水果还挺有眼光。
林炎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吞吞吐吐:“…妈也在医院里。”
我咀嚼的动作顿住,“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自从经过萧源的事,我对这种类似于宣告遗嘱的神情有些过敏,感觉会成为毕生的心理阴影。
“…就是,”林炎难过的低着头,“血管断了,医生正在看呢!”
“什么血管?在哪间病房呢?”我掀开被子去找鞋子下床。
林炎抱住我:“欢欢你别着急别着急…”
他一迭声地说着,抱着我,紧紧的,像是给自己打气:“医院下了病危…说是…总之爸说让咱俩都在旁边候着…”
真是毫不留情的一刀,这就像我林家既定的生活方式,曲折起伏,有高必有低,非得把生活安排成擦着刀尖的样子···
我感觉后背上林炎的手都在抖,什么血管断了,需要下病危通知,这都什么医生啊!
等着?等着tmd做什么?难道等着就会好吗?血管会自动修复吗?
我有些无理取闹,不负责任的想发火。
轻轻推开林炎,虽然我贪恋他怀里的温度,可这并不是时候。
老妈的血管确实断了。
在肚子里,鲜血通过肚脐像喷泉一样涌出。
我只能庆幸,还好今天老爸突然回来一趟家,还好老妈的意识还清醒。
老妈哭得很惨,她特别疼,疼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我们在旁边十分无助。
我不太懂这个,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遇到不懂的东西立马问度娘,至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能够稍微理解下老妈的痛苦,好像清楚明白这些医学原理就可以减缓一点我们所有人的恐慌和无力。
本地的县城医院只是暂时止住了血,照例做不了手术。
林炎的手抖得像一个筛糠。
老爸也仿佛被生活措手不及的重击打弯了腰。
医生推荐去隔壁的一个市,那里有先进的激光疗法,可以很快的修复好血管,越快出发,能让老妈少受一点折磨。
我们一家人包了车连夜赶去。
病急乱投医。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可是,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
我们都心知肚明。
余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车子飞快的行驶在路上,司机时不时的就会往后看一下,那个眼神,好像老妈随时会死在他车上,引发一场瘟疫或者灾难一样。
让人特别不舒服。
林炎被刺得神经反射,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掐死对方。
我紧紧捏住他的手,禁锢着。
此时,他的眼神凶恶绝望的就像即将要失去庇佑和依恋的小狼。
我反而很冷静,还有点心疼。
为老妈,为林炎,不知道谁的分量更多一点。
真是冷血的人,我对自己说。
不过也对,因为体寒,我连整个身体的血都是凉的,每一次月经的时候,都是结成血块,暖化了,才正常。
老爸沉默地窝在角落里,面色肃穆,虔诚的像是在祈祷。
我有些心酸。
虽然老妈有些迷信,但是老爸作为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热爱科学的无神论者,对所有迷信都是嗤之以鼻的。
可是当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仍会忍不住在心里侥幸祈愿,要是真的有诸天神佛八方神明就好了,我是你最卑微的信徒,祈求你施以援手。
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市里的医院效率很高。
老妈被救了回来。
我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老爸沉默的靠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简直要站成一座雕像,林炎抱着头坐在休息座椅上,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跑了两趟,买吃的和买水。
医院的大厅里。
无数的人来来去去。
焦急,匆忙,不安,浮躁,愤怒,无助,痛哭,侥幸,绝望…
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读书的时候有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幸福都是一样的,而不幸却是千姿百态的。
我看着老爸,蜷缩着身子,轻轻摩挲着病床上老妈的手。
大概,这就是圆满。
满足的让人热泪盈眶。
那一年,整个家里,每个人都跟奔荒一样。
老妈在家里休息。
老爸拼命的挣钱。
林炎开始发奋读书。
我的日子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读书,发呆,还有,读书,发呆。
唯一的喜事大概是我虽然体育发挥失常,但在班主任的通融下,我依旧以远远高出一高分数线的优势,光荣的进入了林炎曾经梦寐以求的高中。
领完书走在校园里。
我觉得很讽刺,为林炎。
我觉得很寂寞,为自己。
我们再次搬了家,赶在年前的时候。
学校在一高门口。
学区房,租金不便宜,可老妈说想搬。
哪怕换换环境也好啊,这个地方…她说。
迷信最大的坏处在哪里呢?
对,她会把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风水,地理环境,还有很多,你根本就想不到的,小借口···好像这样就可以解释,我为什么那么悲催?
老妈觉得,她会得一些奇奇怪怪的病,跟这个地方不祥的风水也有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祥,反正,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听说之前所在的初中,搬走了。
因为学校里连着死了两个学生。
简直是当地的世纪新闻。
有一段时间,那所初中的招生惨状,简直不堪入目。
我觉得我之前在校演讲会上看到那个白白胖胖的校长老头,估计已经哭晕在厕所。
林炎的成绩有了起色。
虽然效果并不显著,但是班主任打电话来的时候,老爸破天荒的买了瓶好酒。
“儿子,好好努力。”他拍着林炎的肩膀使劲捏了捏。
现在家里钱太赶,钱得急着用,老爸的时间恨不得一分钟掰成48个小时,两个高中生并不是一个是可以随手一养的事。
林炎笑笑,有些腼腆,还有眼底被鼓励的藏不住的兴奋。
他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在他的青春期,叛逆任性,还有因为受到鼓舞,而得到的小小满足。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从来没有,也不会因为他格外获得父母以及周围人的关注而嫉妒。
我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对林炎好。
我是真心实意的,带着圣母般的慈怀。
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拥有了女人的曲线,遗传了老妈的,丰乳肥臀蜂腰。
弧度明显。
忍不住想反胃。
我在想,如果去医院打听割掉双乳需要的价钱,那我从今天开始攒钱什么时候才能满足愿望?
女人,性,排斥,畸形。
还有不洁。
我的心里充满罪恶。
我不希望身体也是。
充满情色的幻想。
所以在我还没有接受女人的身体之前,我没有穿过一件合身的衣服,除了内衣,所有的SIZE都要大上一到两个号。
我觉得安全。
覆盖这身体。
埋藏所有的迤逦绮念。
我开始频繁的收到情书。
林炎也是。
我已经不止一次在林炎以前用过的课本里,翻到被他遗忘的情书。
每一封带着莫名香气的书信上,女孩子羞涩,或者勇敢的爱情宣言。
我沉默地拆开看。
手里拿着铅笔。
改着错别字,或者修修病句。
文采不行啊,姑娘们。
你们的路,或许还有很长。
林炎很招人,也是,在颜值即王道的世界,他的脸就是通行证。
上学的时候,姑娘们还没有那么功利。
颜,即是一切。
更何况,林炎沉默寡言,从不向别人诉说他的身世和家庭。
他喜欢白衣,轻微洁癖,气质干净纯粹,更显得面冠如玉。
老妈身体好一点了,要带我们去逛街。
每次出门的时候,林炎都会拿着湿巾在他已经纤尘不染的鞋子上再轻轻地擦拭。
注重体面,气质卓然。
所以,林炎刷脸刷得很快乐。
这世界对林炎一直算是温柔相待了。
林炎最大的磨难,都来自于学业。
而我,沉迷那一晃眼的相似男色。
黎烨,萧源,还有,佳人。
不要怀疑。
这是男生的名字。
很漂亮的男生。
容颜精致,目空一切。
他不如林炎的洁身自好。
林炎在对待女性这方面的示好,简直像老爸那个年纪的传统,他长这么大,女孩子掏心掏肺的对他,在他这里,却是多说上几句话就会忍不住脸红的。
而且如果有人大声示爱,林炎就会忍不住躲,他觉得不矜持,不检点。
林炎有着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认为求爱是男方的事,女孩子总是被动点比较好。
我喜欢佳人,主要是脸,纯欣赏的态度。
高一16班。
佳人是当之无愧的班花。
公认的年级美人。
花心,狂妄,喜穿白衣,每月一次女朋友的更换频率,女性之友,这些都是佳人身上的标签。
善意或恶意的光环一直围绕在佳人身上。
我跟佳人在一个教室里,却并没有什么交集。
年纪越大,我的自控能力越强,很多念头,我能把它埋在心底,越埋越深,好像永不见天日一样。
我看到佳人也不过是心里微动。
太过惊艳的男色,总是诱人。
我的成绩一直稳着,就是学习态度不佳,吊儿郎当的。
我开始变得嗜睡,上课,下课,休息的时候,快成了一代睡神。
班主任说了好几次。
我死性不改。
又被赶出去看风景。
楼下小花园的花都被我看谢了,天气由暖变凉,我还是忍不住靠在墙壁上打着哈欠。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林炎今年要高考。
这是件大事。
很大。
用老爸的话说就是,十年寒窗,只为今朝。
可是老爸并没有像别的家长那样,守在林炎的考区外面焦灼的等待。
他是个很不善表达感情的男人。
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闷骚的给老妈写了那么多情书而不是亲口诉说。
尽管明明知道老妈一个字都不认识。
因为很多无法诉诸于口的感性,都可以通过纸张为心灵开一个窗口。
学校里因为临时为考点之一,我放了假,守在一所重点小学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