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江山，与我何干》嵇让

8、风雨欲来

　　“有些话，真说出口就伤感情了。”林语洛细细品味着他的回答，越想越不是滋味。
　　温孤烨玄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正坐在床边整理楚湜湜的衣物。再没有权势他也是皇帝，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烛光摇曳，衬得他凭空多出几分温柔。林语洛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猛然忆起，他曾是那样温暖的一个小孩子。
　　“烨哥，”林语洛故作严肃，向后退了半步，低头，默默说了句：“你看错人了。”
　　温孤烨玄停下手中的活，皱眉，疑惑地看向他，并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朕不信”，他想了想，坚持道：“你的为人朕是清楚的。”
　　像是就在等着这句话，林语洛抬头，笑容绽开，在温孤烨玄胸口上锤了一拳，说：“楚湜湜以为我俩有断袖之癖，你却觉得我可能背叛你，她眼光这么差，如何做卧底？你说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温孤烨玄眉头轻展，也露出微笑：“语洛，若有一天，朕连你都失去了，就真真是孤家寡人。”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却不待他说完，温孤烨玄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朝密室入口处拍手为信。林语洛不妨被打断，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大个子沿着台阶走下来。
　　料想两人刚才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特别是“断袖之癖”什么的，林语洛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细看，那人原来是温孤烨玄的御前侍卫。
　　他叫什么来着？林语洛暗自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早已查明，所有的御前侍卫皆是魏汝明的人。
　　无一例外！
　　警备之心顿起，他迅速挡在温孤烨玄身前，“唰——”地甩开折扇，作出防御之势。
　　却被温孤烨玄按下。
　　大个子走到温孤烨玄身前跪下，抱拳请罪：“属下今日救驾来迟，望主子恕罪。”
　　“不怪你的。”温孤烨玄扶他起来，微微安抚下林语洛，接着说：“耿直，面具可以摘下来了。”
　　耿直听令揭下面具，向林语洛行礼。
　　林语洛当真是吃惊不已。御前侍卫吃里扒外在朝廷里已不算是个秘密，难道，他们还有别的身份？
　　温孤烨玄解释道：“他是朕之前出宫时救下的。武林人士，躲避仇家追杀，身陷绝境，被朕救后非要跟着朕，说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面前的这张脸意料之外地文静清秀，或许是常年隐匿在面具之下的缘故，比脖子还要白上几分，就算说他是今科举子也不会有人怀疑。况且，他的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单凭此才能，自称被仇家逼到绝境，林语洛并不相信。
　　冷哼一声，他说：“那根玉簪子是之前出宫时买的，他也是出宫时救的。烨哥，你瞒我！”
　　“是怎么着？朕出宫还须向小郡王报备吗？”温孤烨玄反问道。
　　小郡王？林语洛知道他生气了，却毫不在意。
　　皇家，帝王，总有秘辛，不可为外人道。他处在那样的位置，自然不可将自己的心全然交出。只是两人这么多年同甘共苦，过命交情，他依然提防自己。林语洛越想，越觉得委屈。
　　委屈着，开始撒娇一般肆无忌惮地抱怨：“你好不容易出趟宫也不来见我！明着，我又必须摆出一副和你势不两立的样子，每次进宫请安都刻意避开，生怕和你产生半分交集。偶尔想见你了，费劲心思绕一大圈甩开尾巴，拐到这密室里，怕前殿有别人，不敢贸然进去，就在这里睡一觉，想着或许你会进来拿东西，说不定就见到了。哼，我这般委屈，像个偷情的小妇人，你竟还有事瞒我！”
　　耿直立在旁边，听到这番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奇闻轶事传遍尧国的小郡王，为人友善，随性不羁，和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片，却独独和皇上不对盘。皇上说小郡王是自己人，他却没想到两人关系竟好到如此地步。
　　温孤烨玄听后显然是开心的，一把揽住林语洛，讨好地说：“那天是朕想起咱俩一起出宫时你带朕吃的点心，嘴馋得忍不了。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笑话。”
　　“烨哥，我怎么会笑话你呢？早说，以后我每次溜进宫都会给你捎一些。”
　　连带着，对耿直脸色也好了起来，赞赏他道：“真是一表人才！皇上既然把你领进密室，说明他对你十分信任，你万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丑话说在前头，你若胆敢背叛，我必不会放过你！”
　　话毕，他又觉得两人既已相识，自己这般威胁称不上君子，继而补充道：“我当你是自己人，以后遇到难处可尽管来找我。你易容之术不错，我也曾和江湖艺人学过两手，有时间咱俩切磋切磋。”
　　耿直连声称喏，暗想坊间传闻果真不虚。
　　温孤烨玄见两人相处得不错，敛起笑容，开始谈正事：“耿直，方才密室里我们之间的谈话想必你已听了些。朕现在命令你，设法潜伏到楚湜湜身边，静候指示。你需小心谨慎，莫被她发觉。另外切记，魏老贼心思细腻，你万万不能擅自行动，以免露出马脚。楚湜湜身份神秘，够他忙上一阵子了。期间宰相府中或有人员调动，你且趁此机会博取老贼信任。倘若你真的得到了性命攸关的重要情报，找机会，把消息传给小郡王，他自会告诉朕。这个度，你自己把握。”
　　想了一下，他补充道：“但首先，明日午时之前，你须把楚湜湜引至溪月楼。具体怎么做，不用朕教你了吧。注意，别被人看见她和你在一起。”
　　“烨哥，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啊！”林语洛突然想明白，摇头，自叹不如：“魏汝明日理万机，寻常百姓并不易见到他。可每年五月初三，他都会放下繁忙政务，在溪月楼独酌。若趁此机会安排两人‘偶遇’，魏汝明也许会和我们一样对楚湜湜产生浓厚兴趣。只不过，欲得魏汝明赏识的何止千人。明日是溪月楼一年一度的‘流觞会’，更逢两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全国各地学子齐聚于斯，为争头筹各展其能，富贾贵胄附庸风雅，也多乐在其中。不可不谓是鱼龙混杂，藏龙卧虎。我觉得啊，难！”
　　温孤烨玄却说：“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楚湜湜玲珑剔透，颖悟绝伦，相信不会让朕失望。只不过，还需你助她一臂之力。”
　　“只要我力所能及！”
　　“明日，你坐在溪月楼最引人注目的大堂中央，招呼她与你同桌，也好让她放心施展。”
　　“和茹云打声招呼就搞定，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温孤烨玄满意地点点头。耿直领命离开密室。

　　及至他走远，二人相对坐下。
　　林语洛说：“魏汝明本事可真大，李太傅失踪的消息，一直瞒到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对外只称是抱恙，千余名举子，愣是没人怀疑。”
　　“没办法，谁叫李书诚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历来科举考试前皆闭门不见外人。且他虽为主试官，却并无实权，为以后仕途考虑，举子行卷，自然不会投于他的门下。此等良臣，朝中如今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
　　说罢，一声叹息，然后又问：“来这密室，想必朕之前嘱咐你的事情已办得差不多。今科举子调查得怎么样？可有收获？”
　　林语洛找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名单，说：“我把各州学馆及解试头名二百余人筛选出来，皆仔细打探了一番。和之前预想的不一样，大概是把持着官员任命大权的缘故，魏汝明并未提前拉拢举子，相反，多数举子却欲投他门下。上面所记这三十人，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良才，正直博学，或可为我们所用。招揽贤才之事，我并不方便直接出面，你可派别的亲信谨慎处理。”
　　说完，他想了想，道：“或许，这一步棋，我们早几年就该开始落子。否则现在朝中也不至于一个能替我们说得上话的都没有。”
　　“早不了。彼时，我们实力尚弱，拢不住人心。”温孤烨玄仔细收好名单：“两年，改变一个人，足够了。”
　　“对了，”林语洛突然想到什么。
　　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或许是我多虑罢。”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着实不忍烨哥再多操劳。
　　温孤烨玄没有在意，嘱咐他道：“趁明日街上人多热闹，把李书诚失踪的消息散布出去。”
　　“明白。”林语洛心疼地看着温孤烨玄，被忆兰刺杀，他一定很不好过吧。“你打算如何应对魏汝明？”
　　“能怎么办？”温孤烨玄一把扯开自己衣服，散乱头发。
　　“别别别，这要是被楚湜湜看见，又得误会了。”林语洛见他心情低落，索性开起玩笑。
　　“你想哪儿去了？朕把自己弄得落魄一点，找个地方躲着，装怂呗。看谁运气好，能先找到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