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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穿衣服是看气质的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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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如果出自别的女孩口中,或许有让人碰软钉子的意味。但尹清爽却说得认真,使郭承并未感受到不好的意思,他笑了笑:
「法律规定哥哥只能有一个吗?」
尹清爽素来非伶牙俐齿的女孩,正绞尽脑汁想找句相当的话语来对应郭承的这句话时,他已经把车停在公交站牌边。
「好像没有吧?」
淡淡的笑着,尹清爽很高兴看到公交站牌,对她而言,站牌代表着解脱。
郭承转头看着她:
「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如果换了大学好友童心悦,此时一定会俏皮地歪着头,并用甜甜的嗓音问:
「你是说哪件事?去你公司上班?还是做你干妹妹?」
可惜尹清爽之所以为尹清爽,不是童心悦,正因为她的不娇柔造作:
「喔!好的。」
看着郭承平凡的长相,嗅觉里还留着他身上从工厂里带出来的淡淡金属味道,她只会这样木木地答着。
驾着不凡的『悍马』,在站牌前一海票等车的附近中学下课的男生惊羡眼光中,郭承调头驶离。
一向只着重心灵感受胜过物质的尹清爽眼里,亮眼的『悍马』并未替郭承加分,反倒是身旁的站牌,让她抛却尘嚣,跌入了回忆中。
那天,也是在黄.色的公交站牌下,她和林越两人面对面站着。
两人之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我走了。」
林越棱线优美的唇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长腿一扬,跨上铁马,头也不回得骑走。
她到后来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目送林越的背影离开,最后一次听他的声音。
她只记得,当时的刺目阳光,照射着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和被委屈掐紧,出不了声的喉咙。
纵使她再怎么极目望去,却看不清林越渐行渐远,那个她心爱,却又让她心痛的背影。
自那时起,在毕业和失恋的双重失落下,让自己不断忙着找工作,成了尹清爽心伤止痛的良方。
一封电子公司的聘用函成了尹清爽找到婉拒郭承五金工厂工作的理直气壮的借口:
「不好意思,麻烦跟郭经理说,我已经找到离家很近的工作了。」
尹清爽对着打电话来通知录取的五金工厂人事室小姐难掩愉悦地说着。
多金加权势,对许多想嫁入豪门的女子而言,是强力春.药。但对于尹清爽,却如白水般平淡。
林越之所以能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始因是他的优秀。在优秀的林越背后他的优越家境和俊逸外貌,高大身材,充其量只是加分项目。
可惜尹清爽永远不知道,林越舍她赴美求学前,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与她交往?他究竟又放了几分的情感在里面?
好在电子公司的好消息不啻是酷暑中的及时雨,浇凉了尹清爽心头熊熊燃烧的郁闷之火。
暂且抛开林越带给她的情伤,尹清爽和妈妈一起到城中的百货公司买职场女孩要穿的衣服。
觉得又回到小学时代,由妈妈带着买新衣服的场景,尹清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妈妈握着用了十几年的咖啡色旧塑料钱包问尹清爽。
「没什么。」
翻着女装不漂亮时髦却价格昂贵,样式古板却价钱低廉的衣服,尹清爽很难抉择:
「你预算要出多少帮我买衣服呀?」
为了尹清爽谋职时不至太寒酸,刚毕业时妈妈已经帮她买过一件雪纺的白色滚草绿边的裙装,此刻,她不得不帮妈妈锱铢必较。
「你知道的嘛!太贵的妈妈可出不起唷!」
知母莫若女,虽然架上的衣物,以尹清爽秾纤合度的身材,试穿起来怎么都好看,但她还是捡了最低价位的衣服让妈妈买单。
「穿衣服是看气质的啦!」
专柜小姐把衣服装袋的时候迎合的跟妈妈笑说着:「像你女儿这么有气质,就算穿三百元的衣服,人家也会以为是三千元买的哩!」
尹妈妈拉起扁了许多的钱包拉链,可堪安慰的笑了:「这倒是真的。」
下了公交,走在亭亭玉立的尹清爽身边,尹妈妈才惊觉女儿已高出自己足足有一个头呢!
「你什么时候去这家荷商电子公司找工作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思绪正要往林越身上飘去,想起也是这陋巷,他送自己回家的光景的尹清爽,赶紧回神道:
「一位教授教的,说是乱枪打鸟,管他这间公司有没有征人,先放履历表再说。刚好我们家离工业区不远,我就带着履历表,每天跑个四五家。愿意收的,我就在警卫室留下履历表,不理我的,我就走人。」
听女儿这么说,一直都蹲在家里当家庭主妇的尹妈妈发现自己跟职场简直是完全脱节:「年轻真好啊!」
也正因如此,尹妈妈看见了女儿的另外一面:「看你平常不是属于外向那一型,没想到你也有这胆子挨家挨户去放履历表。」
想到明天就要走马上任,尹清爽也讶异自己那阵子在火烤般的马路上,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碰机会的苦日子:
「没办法,现在竞争那么激烈。」
到家了,从现在起,她要把林越收纳到记忆的箱子最底层。
「不过说来也真奇怪,没工作就一个消息都没有,一有工作,全都挤在一起通知录取。」
世事难料,人们不都是这样诠释未知的事情吗?
当初去面试的时候,记得同考的有一位也是同校的应届毕业生,但是那女孩是信息系的,总成绩差尹清爽一大截。
「尹小姐,我实在忍不住要告诉你,你是这次所有应征者里面分数最高的。」
人事处处长看似军旅出身,但爱才之情溢于言表。
「哦!是吗?」
尹清爽笑笑,用英文作答试卷本是她的强项,但求尽力发挥而已,诸如此类的夸赞她听多了。
看着这块未经社会之刀雕琢的璞玉,中年的人事处处长给了她莫大的希望:
「回去等我们的好消息啰!」
谁知三天、五天、一星期过去了,跟着她一起数着日子,天天去看邮箱的妈妈终于按捺不住催促她:
「打个电话问问看吧?」
柪不过老妈,尹清爽只好怯生生地打去费立普人事处问个清楚。
「要人的是档案室主任,我把所有的试卷都给他看了,他用了跟你一起考试的,你们学校的那个女孩子。」
人事处处长的声音里有着职业性的歉意,尹清爽却不明白:
「用了她?」
她想起了那个有着两个酒窝,身高约155左右的女孩。
「可是……你不是说我是这次所有应征者里面分数最高的吗?」
傻孩子,我怎能告诉你,在这人人高唱没有省籍情节的表面下,省籍情节仍旧扎扎实实地存在着?
「档案室主任说他用不起像你成绩这么顶尖的,他只要次一等的就可以了。」
人事处处长想起了档案室主任看到尹清爽『台湾桃园』的籍贯时的面无表情,但当看到酒窝女孩的籍贯栏填着『山东高密』时,马上拨云见日的样子:「唉呀!我的小同乡耶!这个好就她了。」
安抚落选者也是人事处处长拿手的工作之一,像这么单纯的女孩,撒个善意的小谎言不就打发了?
「你的成绩我们会留着,你放心,我们这么大的公司,工作机会多的是。」
难道比别人优秀也是一种错?挂上电话,尹清爽怎么想破头都思索不出其中的歪理来。
到职那天,她可以无视于总办公室里其他女同事们妒意的眼光,也可以撇开工程师们看待新猎物的眼神。在同部门的企划员带她绕厂一周,巡到档案室时,她刻意多看了两眼。
「小珂啊!你爸爸最近身体还好吧?」
当时年约六十几岁,操轻微外省乡音的档案室主任正背对着门在泡茶,嘈杂的生产线打磨声淹没了企划员尹清爽的开门声:「好久没找他打麻将了。」
小珂丢下复印的工作,撒娇的跑到茶桌边,不请自来的捧起一杯茶吹着:「他很好啊!天天等着你三缺一呢!」
尹清爽这才恍然大悟,去他的什么「档案室主任说他用不起成绩这么顶尖的助理,他只要次一等的就可以了。」全都是屁话。
端的是这样有头有脸如费立普的大公司,人事背景的黑暗面还是存在,在求职的角力赛中,操弄着不知情应考者的前途。
至于尹清爽这样的社会新鲜人,这就是所谓的社会大染缸吧!
假笑着和周围老员工打着招呼,尹清爽寒暄着:「还请日后多多照顾!」
档案室卢主任倒是多少被尹清爽鬼魅般的乍现惊吓到:「唷!尹小姐,你也进来费立普了?失迎失迎。」
看着那华发下布满皱纹与老人斑的脸,尹清爽想起了帮王昭君画画像的画工毛延寿:「哪里,以后还要请毛……不,卢主任多多指教呢!」
诺诺地昧著良心颔首说着,其实,尹清爽真想拿起茶桌上滚烫的茶泼向卢主任那张见人说人话的老脸。
哼!害她在最脆弱的时候,和家里最须要进帐的时候尝到闭门羹。让她的心在半空中多吊了一个多月,害她家里又多苦撑了一个月。往后,这卢主任别想尹清爽会给他好脸色看。
其实,这并非尹清爽第一次走在求职路的黑暗路段。就比如刚毕业时,考华航空姐那次也是一样。
当时好友棉棉看到报纸上华航招考空姐的广告,高薪又可以海阔天空任遨游的工作,哪个女孩不爱?
于是召唤了佳怡、艾琳、童心悦和尹清爽这五个死党来,讲好了一起考考看。
通信报名的第一关,五个人都过了,口试的前一天,已经回到中南部故乡的佳怡、艾琳和心悦特地北上,加上清爽,五个女孩一起在棉棉台北的家集合。
棉棉的父亲是空军,住的是宿舍,趁着爸妈都去上班,五个女孩挤到棉棉爸妈的主卧室里化妆。
都说两个女人成麻雀,三个女人就变成菜市场。这话一点不夸张,五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边上妆边笑闹着,一座小型菜市场俨然成型。
棉棉是个标准的香扇坠长相的古典美女,正用妈妈的眉笔勾勒着不够浓的眉毛:
「嗳!听说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二耶!」
招考简章上载明要穿旗袍应考,身材丰腴的佳怡拉了拉旗袍,感觉似乎变短了,实则是因为毕业后她被家里养胖了的缘故:
「还好之前为了应付毕业点礼我们都做了旗袍。」
家住台中的心悦,父亲是空军少将;正往她已经嫩到掐得出水似的脸上扑着完全是多余的蜜粉:
「听说还要走台步喔?」
艾琳正猛朝脖子上,那一年前甲状腺开刀后,已呈粉红色的浅疤上猛搽盖斑膏,希望主考官们的眼睛不要那么犀利,能放她的疤一马:
「真高兴会广东话可以加分。」
父亲是空军军机维修技术人员,从大陆逃难到台湾经过香港时娶了个香港女子为妻。所以,艾琳从小就被教会了粤语:
「不过,英文才是国际航线的主要用语,我看啊!这次最吃香的应该是我们英文说得最溜的小爽吧?」
一直在跟匀不开的粉底纠缠的尹清爽听到艾琳这么说,却完全没把握:
「是吗?可是我那怎么都放不开的个性或许不对主考官的胃口,我想,搞不好主考官喜欢的是你们这样活泼的女孩呢!」
有道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女孩们的心,在七嘴八舌间忐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