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7、两个天狐尊主

　　清眸的第一反应是完蛋了。
　　原本她以为这狐媚之术，中招的人会任她摆布，而断不会采取主动措施的，现在看来，怎么这法术施展之后，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
　　这么有自我意识的法术，她还是第一次见。
　　最苦恼的，是她只知道施展的口诀，全然不知道收回的口诀，情急之下，她突然灵机一动把尾巴露出来，砰然展现在飒露面前。
　　飒露略微讶异了一下，随即失笑，伸手摸了摸她蓬松而毛茸茸的尾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东西还能增添几分情趣。”
　　然后捉住她的尾巴揉了一揉，评价道：“手感不错。”
　　清眸欲哭无泪，说好的破功呢？

　　飒露再次伏下身来，低低在她耳边道：“乖，我已经很努力的想配合你了，你不要总这样一副苦瓜脸来煞我的风景。”
　　清眸：“……”

　　所以说……他根本就没有中招，而是在顺水推舟地调戏她？
　　她立刻有点恼羞成怒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摁住了肩头，还是一脸悠闲的：“是你要迷惑我的，既然迷惑了，何不坚持一下。半途而废可无助于修行。”
　　清眸瞪着他：“我第一次迷惑别人，难免有所疏漏，要论狐媚之术，大概晚樱是更胜于我的，你可以去找她。”
　　飒露轻笑：“她？她不配。”
　　清眸道：“我也不过是一介小妖，和你神妖殊途，更不配。”
　　飒露凝望着她：“你是妖是魔，我在乎过么？”

　　话音刚落，洞口那里传来的洞门缓缓开启的声音，辛印的声音也随即传了过来：“清眸，来食!”

　　飒露立刻皱眉，对清眸低声道：“今日之事，你只当从未见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然后嗖的一声，闪身不见。

　　被他幻化出来的仙气和花香随即也消散了。
　　清眸确定了他的离去，这才叹了口怨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摸黑朝洞口走去。
　　还以为是她的法力自带了仙雾，原来是人家专门幻化出来的。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飒露之前明明还一副誓死要捉拿她父尊的样子，转眼间却又兴致大发，跟她玩这种调情游戏。为何飒露之前不告而别，这次相见也丝毫没有跟她任何生分，竟似完全没有受晚樱挑拨的影响一般。
　　但最不明白的，还是天狐为何变成了魔，为何不认识她，而飒露，又为何说那不是她的父尊。

　　辛印在洞口处叫了半天没见她回应，自己也化出一团狐火朝洞深处去寻她，两人在洞中相遇，见到灯火的那一瞬间，清眸蓦然间鼻子有点酸，想想自己刚刚从生死荣辱一线中走出，不由小跑几步扑向辛印。
　　辛印见她神色有些异常，也急忙放下食盒过来接她，却眼看就要接住她的手臂，那柔夷却突然改了方向，伸向他身边的食盒。
　　那女人看见食物就似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紧张：“我好饿……”
　　辛印：“……”

　　看着她吃的狼吞虎咽，他没好气：“你没事跑那么深作甚？万一里面藏个妖怪，把你吃了，你还升不升仙了？”
　　清眸撇他一眼：“我自己不就是妖怪么。”
　　辛印：“……”
　　清眸顿了一下，试探着问：“父尊……还好吗？”
　　辛印觉得这话没问的必要：“父尊能有什么不好，刚我来的路上还看到他，正在陪天庭星君赏茶花。”
　　清眸心里咯噔一声。
　　辛印看了看她的脸色，自以为理解的：“你放心，除了我会担心你会不会饿，其他人都还没发现你闭关了。等父尊发现你不见开始着急的时候，估计都是半个月以后了。”
　　清眸不动声色的：“你觉不觉得父尊最近有些怪？”
　　辛印皱眉：“哪里怪？”
　　清眸咬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的：“听岚岚说，父尊以前对我母亲很好，千依百顺的，现在……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当初为了和她母亲在一起，天狐尊主是付出过惨痛代价的，这一直都是他们狐族的一段佳话。
　　辛印不以为然：“老夫老妻这么多年，谁还能相看两不厌？”
　　清眸使劲咽了咽，有点噎住了，咳嗽两声才道：“岚岚还说，以前父尊喜欢我，胜过喜欢晚樱的，现在也不怎么搭理我了。”
　　辛印迟疑了一下：“这个……不是有原因的么，毕竟你……”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把那个理由说出口。
　　清眸接道：“就算我曾经被人掳走，名声可能不佳，可是做父亲的，不是应该因此更加心疼女儿么。”
　　她指指辛印：“你看，你作为我弟弟，都这么心疼我。”
　　辛印耸了耸鼻子：“我主要是帅的没朋友，也实在没人可以玩……”
　　看到清眸的脸色，改口：“这不是怕你想不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剩我一个人被晚樱欺负了么。”
　　清眸评价：“这一句也没比前一句好到哪里去。”
　　辛印干咳一声:“闭关的时候思考这些东西，你怎么静得下心”
　　清眸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父尊以前，是不是总唤我叫做‘我儿’的？”
　　辛印回忆了一下：“这个倒是，他只对你这么叫，对晚樱也最多叫一声樱樱。”
　　清眸喝了一口米汤：“你说……有没有可能，现在外面的这个父尊，根本就不是我们的父尊，而我们真正的父尊，其实另在他处？”
　　辛印扶额状：“你才闭关了不到一日，脑子里就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我劝你还是别闭关了，这样下去迟早走火入魔。”

　　目前来看，虽然飒露的话还存在诸多疑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存在两个天狐尊主。而她，更倾向于外面那个是假的。
　　毕竟，身受重伤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还要挣扎着起身相迎的，应当只有亲生父亲才做的到吧。
　　如果是这样，她的亲生父尊变成了魔被天神到处追杀，而那个冒名顶替的确可以享受本该属于他父尊的荣耀，那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她的父尊？
　　她不由望向辛印：“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魔，你会怎么做？”
　　辛印皱眉：“你还真开始打算入魔以后的生活了？我能怎么做？和现在也不会有太大区别，无非找个没人能找到你的地方，把你藏起来，然后一日两餐给你送送饭。”
　　他突然想起什么，认真的：“听说魔不喜欢吃素，但是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我这么忙，能一天给你送两餐包子稀饭，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又仔细思虑了一番：“没错，我还得跟人保密，还得做到送饭的时候行踪隐秘，不被二十八星宿的星君们发现，这简直已经仁至义尽。”
　　最后总结陈词：“我太伟大了。”
　　清眸：“……”

　　但他说的或许正是此刻天狐的处境。
　　那么是谁把父尊藏到了此处，又是谁一直在负责照顾他的起居？
　　是谁把父尊害成今日之模样，又是谁将他冒名顶替？

　　她又想起了什么：“你那日说，我跟以前变化很大？”
　　辛印倒是说过，她和以前，简直就像是两个人，那么就可以解释，父尊长久没有见到她，所以都有些认不出她来了。
　　辛印有点奇怪：“你进洞来是为了思考人生还是为了修行？怎么今日这么多怪问题？”
　　清眸平静的看着他：“思考人生也是一种修行。”
　　辛印想了想：“好吧。不过你嘛，大概是女大十八变的，小时候好看是好看，但属于漂亮的很老实的那种，现在……估计是漂亮的飞扬跋扈，才让那些神仙们也对你趋之若鹜。”
　　清眸皱眉：“你是在夸我么？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一丝夸奖的真诚？”
　　辛印很坦然：“总之跟之前是变化很大就对了。至于有多大，你可以参考晚樱对你的态度，以前她只是对你爱答不理，现在简直对你恨之入骨。”
　　清眸再接再厉：“那要是……你很久没见我，有没有可能认不出我来？”
　　辛印这次很干脆：“不会。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这话让清眸听得心头一暖，对比父尊对自己的陌生感，眼眶甚至有些湿润，刚想脱口而出还是你跟我最亲，辛印却悠悠道：“你尾巴上有七根杂毛，原本是有八根的，小时候被我弄掉了一根，你赖着要嫁给我，吓得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清眸：“……”

　　关于她的变化，岚岚也提过，说日日在她面前还不觉得，一旦有两天不见她，就会觉得她又变漂亮了一些。
　　别人女大十八变，还只是把眼睛大一点，肤色白一点，脸型瘦一点。她的变化，却是连眼睛形状和鼻子轮廓都完全变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她对自己的过去全然没有记忆，听别人描述就像是听另外一个人，只能努力的将自己代入，用普世的情感观念来理解周围这些人。
　　这情感观念里，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父尊一定是值得她尊重的。

　　所以当山洞里的那个“父尊”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要帮他。
　　天狐的容颜还是很憔悴，病态已经从肤色眼神到眼角和嘴角。
　　他的眼睛里血丝连连，却嘴唇干涸而无血色，清眸看着，不由一阵心疼：“父尊你到底是怎么了？”

　　天狐是突然出现在洞里的，亦或许他那时根本就没有逃远。
　　彼时清眸还在整理和回味辛印的话，以及思考自己到底还要不要闭关下去。
　　毕竟刚刚发生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她又吃不好。
　　她当然不能承认后者或许才是最重要的，但父尊的事情，目击者只有她一个人，飒露又交代她不能跟别人讲，这就无端给她了一种使命感和压力，因为于情，她是天狐的女儿，于理，她不解决就没人可以知晓和解决了，这责任很重，不吃饱怎么能行。
　　而天狐的再次出现，也印证了她的观点，这件事，只有她能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