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16、六魂幡

　　辛印却已经打开了善见天的大门。

　　庭庭赶到时，刚好看到他进入善见天的背影。
　　他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自己也冲了进去。

　　晚樱尾随至此，看到他进去了，二话不说也跟了进去。

　　三百年来，善见天里，从未如今日这般热闹。
　　这个诸多神仙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早已失去了帝释天建造它时的意义，沦为一座空城。
　　甚至有人说，它的城主，早已更换成了天魔至尊，魔波旬。
　　那些被建造出来用以诱惑人的诸多灵官，都已经沉睡了多年。
　　但如今，只是一忽之间，整个城突然苏醒，华灯满空，黄金铺地，穿城而过的一条悬空河，流光四溢，水中鱼儿金鳞闪闪，就那般在如房梁高的水中，在行人的头顶，自由的游弋。一个个绝色灵官，无论男女，皆一身轻纱遮体，美妙的肌体若隐若现，就那般自如的行走在闹市，眼眸流转，眉眼含情，放浪却不失优雅。

　　当然，这是辛印他们看到的场景。

　　妤兮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天地。
　　这城中到处破屋朽木，瓦砾翻飞，枯草遍地，白骨皑皑，她一个人凄冷的四处寻找着清眸，却冷不丁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冲了出来，拉住她凄声叫：“骆颜初！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了解我的心！”
　　她完全不认识这个女人，不由吓得尖叫了一声，连连后退道：“你认错人我，我不是骆颜初……”
　　那女人却抓住她不放：“你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你就是初儿！”
　　她好不容易拼命挣脱这个女人，没命的跑向街道的另一侧，却不料没跑出多远就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头发散乱，容颜憔悴，眼神悲愤，同样也是拉住她就质问：“你不是要救我吗？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须弥琉璃境!我帮你了那么多，你怎么眼睁睁看着我的尊主之位被人抢走！”
　　她惊吓不轻，连连道：“你认错人了，你们都认错人了！”
　　那人的力气比刚才的女人大的多，捏住她的肩膀就让她动弹不得：“认错人？你敢说你不是泰来公主，不是金虹妤兮？”
　　她愣住：“你认识我？”
　　正惊讶，又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女子，嘶声抓住她就道：“若不是你把我丢在水池边，我怎么会被玄武真君捡走，怎么会生出那么多事端，怎么会被打入无间地狱！”
　　话还没落地，又是一个女子冲过来：“是你！是你害得我被罚在洞里万年，子离夫散！”
　　她开始有些头昏，周围尽是质问和指责，她已经不知道该去回应哪一个，连基本的好奇也失去，只剩下恐惧和茫然。
　　那些人一个两个嘶吼着，抓扯着，推搡着，她无力反抗，更无所适从，只任由她们在耳边乱作一团，遁身无门。

　　却正惶恐，突然一道红光闪过，耳边陡然一阵清净，身上那些手也顿时不见，周遭的景致也似完全变了，不再萧条，反而是干净清爽的杨柳岸边。
　　视野中，一个一身玄衣的挺拔俊美男子正矗立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冲她微微的一个躬身施礼。
　　她急忙回礼：“多谢仙人相救！”
　　男子淡淡笑笑：“不必客气，也不必害怕，你所看到的，是你前生憾事所呈的幻象，并不是真实的。”
　　她了然，继续恭敬道：“多谢仙人指点，敢问仙人……那我要如何才能走出这些幻境？”
　　男子指向水流的方向：“顺着水流一直往东走，不要回头，也不要和任何人搭话，记住，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象，我只能出现这一次，后面的，都要你自己走了。”
　　她连连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哦对了……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清眸的狐妖闯进来过？”
　　男子摇摇头：“不曾。”
　　妤兮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的和男子别过，顺着水流的方向开始走。

　　男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却挑起了一丝笑意：“你的路还很长，怎么可以在这里就停下。”

　　空中，柳絮飞舞。
　　空气中带着一股河流的湿气，两岸是喧闹的集市，河流中时不时有小船划过，或叫卖着鱼，或赶着路，卖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的叫卖声连绵不绝，和普通的江南小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蹦跳着过来，很是天真烂漫的问妤兮：“姐姐，买束花吧，刚从山上采的，可以放好几天呢！”
　　妤兮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不顾小姑娘纠缠的在耳边不断道：“姐姐，买一束吧，很香的，你闻！”
　　河里突然被甩出来一条大鱼，在地面上翻腾着，妤兮不由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出声。
　　一个渔夫赶过来，歉意地跟她笑道：“不好意思吓到姑娘了，新鲜的大鲤鱼，姑娘要不要带回去一条？糖醋红烧，保证都好吃！”
　　妤兮深吸了一口气，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嬉闹的孩童，卖香囊的和一个不小心撞到她的年轻男子，一一跟她搭话，她都坚持闭口不言，目不斜视，终于穿过那片集市，走向人烟稀少的城东，她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一个冷冷的女声道：“你为何变成我的样子？”
　　这个声音，她在梦里听过。
　　是清眸。
　　她忍不住就想回头，却再次想起那个仙人的话：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她疾步想快走甩开她，却不料清眸一个闪身到了她的面前，精致的眸子冷厉的盯着她：“你侵占了我身体，让我无处可去，变成了孤魂野鬼，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往侧边躲了躲，想找个空隙溜掉，却不料清眸一把拉住她：“想走？没那么容易，先把身体还给我！”

　　妤兮极力的想扯开自己的手臂，清眸却死死拉住不放，两人正纠缠，却听到远处辛印的声音传来：“清眸！清眸你在里面吗？”
　　她下意识的就叫了出来：“我在这里！”

　　一刹那。
　　风云骤变，清眸不见了，杨柳岸也不见了，四野一片漆黑，竟是又换了天地。
　　是了……
　　仙人说过，不能搭话，不能回头。
　　她怎么情急之下，把这个给忘了。

　　她摸索着想找个方向，却四下空无一物，连脚底下都没有着力点，她的身体，竟是悬空的。
　　一股深深的恐惧感袭来，她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境地，又要怎么样破解，难道自己就这样一直在空中漫步，永远落不了地了？

　　就这样不知道摸黑走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你？”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似乎是……天狐尊主。
　　她反正已经是眼前漆黑一片，索性回答道：“父尊？是你吗？”

　　话音刚落，她的脚却突然落了地，眼前的光景也突然变成了一个卧房，天狐尊主躺在床上，一脸的病容，正诧异的看着她。
　　她为这失而复得的视力略微欣喜了一下，不由把这个情绪带给了天狐：“父尊，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她在这里看到的景象，应该都是幻象，一个幻象，她指望他能给出什么答案。

　　天狐却很凝重的看了她半响，沉沉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妤兮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个天狐，和之前她在这里看到的人，似乎都不一样。
　　他是如此的正常，正常的就像他也和她一样，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她嘴唇颤了一颤，开口：“我只是……只是听说这里很好玩……”
　　“撒谎！”
　　天狐冷声打断她：“我专门借了金网天衣来隐藏自己的行踪，你却还是找来了，你说，你是不是飒露的同党！”
　　他果然是真的天狐。
　　天狐说过，他已经找了一处绝密的所在，可以瞒过天庭的追杀，莫不是说的就是这里？
　　妤兮竭力平静道：“我真的是误闯进来的，如果父尊知道该怎么出去，请告知一二，我保证，出去之后，绝不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
　　天狐冷笑：“你还想活着出去？去通报给飒露？”
　　他一字一字道：“你以为我没有查出来，他就是房宿天驷星君吗？”

　　妤兮怔住：“他是房宿？”
　　她不解：“那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天狐冷然看着她：“还在装蒜，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就不打算说实话!”
　　他口中默念了什么，妤兮顿时觉得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到，而且越缠越紧，直缠的她透不过气，浑身憋涨，头疼欲裂，她痛苦道：“你我虽然不是父女，但好歹我敬你为父过……我断然不会起杀你之心……你何至于害我如此……”

　　天狐冷笑一声：“我害你如此？我明明已经快要恢复天道了，是你们对我苦苦相逼，到底是谁害谁？谁不肯放过谁？”
　　妤兮的呼吸更加困难：“你说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二十八星宿的人……更没有故意追踪你……”
　　天狐打断她：“废话少叙！事已至此，我唯有以你的命，来换我自己的命，就算你真是无辜的，也只能怪你和二十八星宿来往密切！”
　　他一挥手将她吊起在房梁上，不顾她惨烈的一声叫喊，将无形的六魂幡链捏在了手里。

　　那六魂幡已经被他锁死，妤兮一动不能动的被吊在房梁上，只要他稍微一动手指，她的元神就会被六魂幡吞噬，他自信房宿如果前来，定然是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只能听他来安排。

　　就算是剑已经划过他的咽喉，就算是剑已经刺进他的前胸，只要还有一口气，动一动手指的事情，他也还是能做，房宿应该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