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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Z's Y ...

  •   【Y小姐篇】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寒风凛冽。凛冽。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来到这里9个月,今天我要走了,父亲病危,几个月前,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这次不管父亲怎么样,我都必须回去。所以我提前离开了。
      我要去和Z先生和孩子们告别。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学校,工作不是很不好,但我们都选择了支边。
      我们曾一起工作,一起笑闹,无奈地面对贫困的学生,同情地看着可怜的孩子,最后发誓要一起建立一个基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和他们一样的山区学生。
      推开门,教室里大家都在,孩子们依然穿着单薄的衣服,有的孩子穿了草鞋,有些只穿了厚的毛线袜子。
      我原来和Z先生一起给孩子们买过大衣买过鞋子,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所有的孩子都不舍得把他们拿出来穿,他们舍不得。
      Z先生看到了她,笑笑,“你要走了?”
      我点头,眼里升腾起一片雾气。
      9个月,跟Z先生跟孩子们都有感情,这份厚重的情感压抑了9个月,我怕自己忍不住爆发出来。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雪下的太大了……”Z先生话说了一半,后面还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老师……”班里最矮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有些哽咽,我快步走到她桌前抱住她,她却忽得嚎啕大哭起来。
      情绪肆意蔓延,班里的好多孩子都哭了,我只能无力苍白地安慰着大家,“我以后还会回来看大家的,用不着这么伤感啊,Z先生还陪着你们呢……”
      Z先生安抚好了孩子们,给他们布置了作业,出门送我。
      鹅毛大雪,这么纷纷扬扬地下了快一个星期了,一点要停的意思也没有。雪已经没过了膝盖,又得组织孩子们扫雪了。
      腿被冻得不行,就算穿了厚袜子高筒靴。脚从雪里拔出来,带出了地底的泥土,雪地被两个人弄得黑乎乎一片一片的。
      两个人走得很慢,走了很久,久得忘记了时间。雪飘落在我们的头顶,肩头,这算一起白头吗?
      终于要分别,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Y小姐!”
      我回头,他在一片银色的世界里冲我微笑。这么熟悉的面容,却被大雪隔得有些朦胧。
      “我走了。”我说。
      他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着,冲着我的方向。终于,他站定在我面前,朝我伸出双手,“再见。我……我回去找你。”
      我同样伸出双手,感受到了这冰冷的世界里唯一温暖的Z先生的体温。
      我知道,这终究会离我而去,于是我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去,“Z先生,再见!”
      我想,看着我背影的人一定还是微笑的吧。我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背对他挥了挥手。
      我上车走了,还是不敢回过头去,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让车带走。
      我打开手机日历,星期五,明天孩子们又该放假了,不知道只有Z先生一个老师,能不能忙得过来。
      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后来居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到站。县城的火车站。还要倒火车,回家。
      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半夜停,让我有些吃不消。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被这一个大旅游包,步履艰难地在地上蹭着。
      我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还是有点冷。出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市第一医院。”
      车里很冷,我慢慢清醒过来,下车,14楼,右转,重症监护室。父亲闭着眼,是昏迷还是睡着了?呼吸机绿色的管子好像一圈一圈绕紧了我的心,绕紧,再进,喘不过气,勒得生疼。我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我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小姐,这么晚了您来看病人?”一个路过的护士出现在我面前。
      “嗯。”
      “要不您明天再来?这么晚了可能会打扰病人休息。”
      我点点头,移步到门口的座位上,先睡一觉吧。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个夜晚模糊地滚去,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惨白的灯光,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我又一次睁开了眼,早上五点四十,我揉揉眼睛,伸个懒腰,看到ICU三个字母,瞬间清醒。
      下楼,给父亲买份早餐吧,虽然他不一定吃得下。
      再回来,进病房,父亲已经醒了,眼睛半睁着,呼吸急促,张着嘴想说些什么,“爸,你想说什么?慢慢说,不着急。”
      我靠近他,终于听到他嘴里吐出的字,带着沉重的呼吸声。“我……时日也……也不多了,照顾好自己,山区……山区怪苦的,能在大城市……找份工作就安定下来吧……”
      我满面泪水,他在这个时候想着的居然还是我。
      “你啊,年龄也不小了,山区那小伙子你要是觉得值得托付终身……也行了吧……”
      泣不成声。我不住地点头,“爸,你放心,你放心……”
      我看到他笑了,手机响了,在我的记忆里,接下来就是天崩地裂。
      我在山区教的一个小男孩打电话给我,他说,雪太大了,雪崩了,好几个同学都在雪崩里丧生,丧生的还有Z先生。
      就在昨天。
      他生病了,被送到县城的医院里才逃过此劫。
      小男孩一直在哭,我却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那里,我忘记了我怎么挂的电话,我好像哭了,好像很悲痛欲绝。
      后来的事我倒记清楚了,医生跟我说,最近两天父亲恢复地很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这是一命抵一命吗?
      只是,爸,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山区里那个小伙子了。
      【Z先生篇】
      她要走了。
      她的父亲病危。
      其实我并不是一点不担心。担心她的父亲,毕竟他有可能是我的岳父,也担心她,毕竟这么大的雪。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后会有期。
      有的学生们哭了,她说,以后有我陪着,其实,对比学生,我更想陪她。
      我去送她,雪很大,在这里九个月,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深至膝盖。
      我叫住了她,“Y小姐……” 她回头看我,我说,没事,但我本来想说的是,在那边等我。
      她背对着我挥了挥手,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很幼稚,但是也很可爱。
      她上了车,她真的走了,我目送着她坐的大巴车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见,Y小姐。
      我转过身,回去的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走,她就这么不见了。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湿漉漉的,不知道泪滴在地上雪会不会融化。
      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让学生们看到不太好,我一直跟班里的男孩子们说,遇到事不要哭,哭也没用,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算了,Y小姐和同学们都不在这,装给谁看。我干脆躺在雪地上,面朝天空大喊。
      发泄够了,却不想起来,Y小姐,你那边肯定没有这么蓝的天吧,也肯定没有这么好的Z先生吧。
      我稍微自恋了一下,嘴角不经意向上扬起。你那边肯定没有这么好的Z先生吧。
      站起来,回班。
      明天孩子们又放假了,住的近的孩子可能会回家,住的远的孩子可能住在学校宿舍里,等长假再说。
      对于孩子们来说,回不回家其实没太大区别,也就是看看家里的老人,大多孩子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什么时候回都看不见。回家又累,住的近的来回来去怎么也要四五个小时。说实在的,我有时候真的特别心疼这些孩子,所以我跟Y小姐约定,以后要建立一个基金会,专门帮助这种孩子。
      统计了一下,这次大多孩子都回家了,有一个男孩子去了县城医院,看他的伤势我猜是骨折。
      学校剩我,四个男孩,两个女孩
      我把回家的孩子们送到山脚,山脚雪小了很多,也不深,雪停了快一天了,他们回去应该挺安全的。
      再往山上走就困难多了,雪越来越深,冻得我腿都麻了,如果Y小姐今天走,我估计我的眼泪都掉不下来,可能会直接冻在眼底。
      Y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呢?她父亲好点了吗?她有没有在想我啊?
      一边想Y小姐一边走,回过神来,居然发现又开始飘起了雪,我只好加快脚步往学校赶,到最后我觉得我连把腿从雪里拔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挪到了学校,累得想倒地不起,孩子们在雪地里玩,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照射下来,刺得我睁不开眼,雪还在下。我又看了看远处的学生们,“同学们,回宿舍吧!雪下大了!”这些孩子,哪儿都好,省心,自律,就是安全意识太差,他们总觉得大自然不会伤害他们。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就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吧。
      “什么?”也许是因为风声的缘故,他们没听清我说的话。
      我朝他们走过去,“我说!回宿舍吧!雪下大了!”
      我话还没说完,“轰——”的一声,白烟四起,像掀起了万丈高的巨浪,我抬头根本看不到浪的边缘。
      铺天盖地而来。
      我眼前忽地一黑。再睁开眼,除了白,什么都看不到了。四肢被困得动弹不得,胸口异常沉闷,我使劲张嘴呼吸,越喘息越急,但还是觉得上不来气。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知道,可能雪崩了。
      我听到远处同学们的喊叫声,“老师!老师你在哪!”他们的声音也上气不接下气,在这静谧的冬天里显得格外刺耳。
      “诶——”这一声应答好像抽走了我全身的力气。我深呼吸一大口气,“你们试着动一下,看看能不能腾出大一点的空间……往上爬……不行就算了……保持体力……等别人来救你们……”
      这次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瘫在雪地里大喘着粗气,呼吸着那一点点氧气。
      又是一声,“轰——”,接着就是一个女孩的惨叫声,我能认的出来她的声音,她是我们班里的姑娘,也是Y小姐走的时候第一个哭出来的那个,班里最矮的皮肤黝黑的姑娘。我听到了物体滚落的声音。
      地动山摇。
      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也没有力气去知道了。
      Y小姐,我好累啊,我想睡一觉……
      Y小姐,我这里好冷,好冷……
      Y小姐,我怎么也没想到,再见,有可能是再也不见……
      Y小姐,你有可能等不到我了,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艰难。
      终于,我的世界漆黑一片,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尾声】
      地方台里的播音员用着很不标准的播音腔面无表情地播着与自己无关的新闻,“此次雪崩引发了山崩,情况严重,造成4死2伤,当地医院正在尽力抢救……其中有一位支教老师殉职,享年24岁……接下来我们来看下一条消息——”
      三年后。
      Z基金成为全国最大的帮助山区贫困儿童的基金会,成为各个城市一道风景线。
      每一个Z基金募捐点都是同样的格局,不起眼的白色外墙,小屋的顶上嵌着玻璃的Z字,推门进去墙上是浮雕雕刻的雪崩的一瞬间,地上铺着画着雪花的地毯。给人的感觉很干净,但是很冷,冷得四肢僵硬。
      只是,本应名利双收的Z基金创始人却找不到,创始人那一栏写的只有三个字母——Z's Y.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Z'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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