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辰木离火

23、二十三章

　　怀中的洛儿打了个奶嗝，宋凝理了理衣衫，才拉开帐子。

　　“你先把孩子抱给嬷嬷，我换件衣裳。”　宋凝把孩子递过来。

　　这是这三个月来沈岸第一次与宋凝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因得原先有孕时就没有胖起来多少，如今她已是瘦了回去，看起来竟然不像生养过孩子的妇人。宋凝向来不喜珠饰，如今要顾着洛儿，更加不敢戴这些东西。只把头发在发尾束了，刚刚一番折腾，头发有些蓬乱，不过这样看来反而少了锐利，多了温柔。

　　沈岸愣了愣，才从宋凝手中接了孩子，靠近她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又开始神思飘忽起来。

　　沈岸抱着洛儿出了屋，因为这几月天天都要看孩子，沈岸抱起洛儿来已经是老手，轻车熟路。

　　他轻轻晃着孩子，洛儿吃饱了，眯着眼睛就要睡，李嬷嬷凑了过来。

　　“刚刚少夫人又偷偷给小少爷喂奶了吧？”

　　“奶娘你怎么知晓的？！”沈岸吃了一惊，要是宋凝误会自己告密了，那该如何是好。

　　“老奴把你奶大，这小娃娃有没有吃过奶，老奴会看不出？”李嬷嬷言外之意，你们这些年轻人，道行太浅了。

　　“奶娘——这娘亲给自己的孩儿喂奶，也没什么不妥吧！”沈岸明显是护着她的。

　　“少爷放心，老奴什么都不知道。”李嬷嬷笑道，宋凝背后给孩子喂奶一事她早就知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多谢奶娘。”沈岸抱着孩子给李嬷嬷行了个半礼。

　　“这老奴可受不得。”李嬷嬷连忙摆手。

　　怀里的洛儿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哇的吐出一口奶来。可把沈岸吓了一跳，不过吐奶的洛儿倒是也乖乖的不哭。

　　“无妨，无妨，小儿吐奶是常事。”李嬷嬷抱过孩子拍了拍，招了奶娘来抱他下去换衣裳。

　　沈岸身上也是沾了奶渍，无奈这榆枫院可没有衣裳给他换，所幸只沾了一点点，李嬷嬷用湿帕子擦了擦，也看不大出来。

　　待大家都收拾好，侍茶再次来请沈岸进去时，洛儿换了衣裳，已是抱在了宋凝怀里。

　　侍茶退了出去，把门掩上了。

　　“我今日请你来是想为岸儿向你讨一样东西，那东西原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如今我想把它给我的孩儿。”宋凝轻轻拍着孩子，洛儿已是恬然睡去。

　　“什么东西？”沈岸不解，莫不是那一面护心镜？可他又觉得不对，这护心镜是宋衍给她的。

　　“其实这东西也不在你手里，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可那是娘亲留给我东西，就算你有所不满，我还是要讨回来的，我要——柳氏手里的那块玉佩。”宋凝原以为自己会一不小心又与他剑拔弩张吵起来，不曾想，自己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大约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反而平静了许多。这件事，从前世到今生，她想了这么多年，终于向他开口了。

　　“为何偏偏要那个东西？宋凝，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想起如今被禁足的柳萋萋，她闯了千机阁与宋凝也是有些关联，沈岸心中心结难去。

　　“我不是说了，我要那玉佩，只因那玉佩是我的东西，柳萋萋霸占了那么久，也该还回来了！怎么，你心疼了，舍不得委屈她？若那玉佩不是我娘亲给我的，左右一块石头，给她也就罢了。若是你实在怕委屈她，我这有许多美玉，可以和她换换，不会亏了她的。”她看着怀里的洛儿，淡漠的答道。

　　“宋凝！？你为何要这般欺辱凄凄！”沈岸怒道，拔高的声调吓得睡着的洛儿抖了抖。

　　“欺辱？！呵，沈将军，你可曾记得一年前你是如何欺辱我的！”宋凝冷笑，声音很低，也不忘安抚一下怀里的洛儿。

　　沈岸语塞。

　　“姜国的使节过几日就要到了，你若不信，大可拿了那玉佩去问问，那玉佩上有我姜国宋氏的族徽。”

　　宋凝冷冷看了不语的沈岸一眼，抱着孩子出了屋子，没事人似的就往水阁那边去了。

　　不知何时起沈岸与柳氏不若之前那般亲近了。

　　沈岸记得那一日柳萋萋擅自来了千机阁，他问她为何要来。柳氏只是一脸无辜端了做好的莲子羹要喂给他喝，往常只要这么哄一哄沈岸，他就会很欢喜。可那一日沈岸并不买帐，因得沈家规矩严明，沈岸不信没人与她说过那地方去不得。

　　沈岸再问，柳萋萋还是一副恍然未闻的样子，沈岸看着那一脸贤良无辜，十分无奈。

　　之后没多久沈老爷遣了忠叔来唤他去下棋，柳氏被老夫人请了去。

　　沈岸与父亲只摆了几颗子，就有个小丫头在外间哭哭嚷嚷叫救命沈老夫人要杀了柳娘子。

　　且不论这小丫头是如何得知的，但这番叫嚷分明是在毁其母声誉。沈岸知晓自己的母亲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一问方知这小丫头只是见了，沈老夫人那边的嬷嬷带了柳娘子过去，至于要杀人一事，纯属忆断。

　　沈老爷最护短，与老夫人伉俪情深，见竟然有下人污蔑其妻，登时怒了，不插手内院的他，喝令下人将这丫头拿下堵了嘴拖下去。

　　冷冷看了沈岸一眼，掀了棋盘。

　　“连自己的后院之事都管不好，不晓得你是如何治军的？！”

　　虽说柳氏是沈岸的救命恩人，沈老爷感激她，但是并不代他满意表作为媳妇的表现。柳氏口不能言是一缺陷，沈老爷倒是不嫌弃。且说这娇娇弱弱，随时包了一汪眼泪将泣欲泣的模样，沈老爷就看不上。

　　他们沈家世代将门，到了战场上就是刀头舔血，沈老夫人就是个心志刚强的女子，当年老将军行军突袭，故意掩了行踪，坊间多传老将军阵亡或是叛敌。将军府中唯有老夫人坐镇，上安抚黎王，下驭仆侍。苦熬三个月才等来了老将军大胜的消息。

　　那时老夫人正怀着沈岸，因孕中多思难产损了身子，不会再育，沈老爷却从未有过纳妾之心。

　　然他一方面对沈岸这门婚事极为无奈，却也对沈岸对敬武公主做下的事极为不满，为将者宜冷静处事，最忌一时冲动。亏得敬武公主未曾大闹，不然弹劾沈家的人又有了说法了。

　　然沈岸那一番冲动行事，与柳氏哀哀戚戚的嚎哭是密不可分的。听说那柳氏伤心欲绝，几欲自戗。沈老爷如今看来，倒是自戗才好，换了沈老夫人，是绝不会撺掇着沈岸去做这种事，那一夜沈岸是险些就杀了敬武公主啊！若是当真有个万一，他们沈府可就会毁了。而那柳氏，被纳了进府，好生供养，以礼待之，不也活得好好的，所谓悲痛欲绝，不过做戏尔尔。反而有闲心去那千机阁，沈老爷旁观者清他不信下人没有与柳氏说过其间厉害，若是这一路上有下人看见她，多半会把她拦下来。而柳氏最后还是扣响了千机阁大门，定然是刻意躲了过去。

　　想到此间，沈老爷更不喜了，不过那毕竟是儿子救命恩人，沈岸又对她情根深种。

　　婆媳关系是自古以来后宅一大难题，沈老爷也不欲见沈岸母子间有了什么心结。说了句“莫要惹你娘亲生气”就放了沈岸过去。

　　随后就是柳氏被禁足一事，当时柳氏哭着要出去住沈岸就觉得不妥，而后回了院子，柳氏仍旧哭得凄切。之后几次探望，柳氏总要哭着离了沈府，再后洛儿出生，柳氏又开始伤怀她那无缘的孩子。终归每次见了柳氏，她总有许多由头和委屈要哭的。

　　今日宋凝突然要那东西，沈岸满心想着定是她又要有什么动作，对一直被禁足的柳氏反而多了怜悯。

　　而她又信誓旦旦说着那上面有宋氏族徽，且提了马上就要至京都的使节。沈岸就知她早有准备，他先前想着会不会是宋凝与那使节有所串通，可是将军府之森严，沈岸自觉她干不出那种事，而若说是宋凝救他，沈岸是不信的，毕竟苍鹿野与当时宋衍的驻军地相去甚远，他想着许是因得什么缘故，这玉佩到了柳萋萋手中，或许柳萋萋也是不知情的。

　　但是宋凝对那玉佩志在必得，话已是说到了这份上，他也是想一探究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