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辰木离火

21、二十一章

　　侍茶如此恭敬的跪下，直觉告诉沈岸大约没什么好事。

　　“侍茶姑娘快快请起。”李嬷嬷忙将侍茶拉起来。

　　然而侍茶不受，反而又拜了拜。

　　“公主私心，已是给小少爷起了名，还望老夫人和将军体恤公主怀孕生子之艰难，全了公主这一心愿。”侍茶恭敬的从袖中拿出一方花笺，沈老夫人展开一看，是个“洛”字。

　　“公主太见外了，这字起得不错。岸儿你看如何？”沈老夫人经得事多了，虽有些不悦，不过得了孙子就行，左右不过是个名字，她倒是不计较。不过听得忠叔说，沈岸为了给孩子起名废了一番心力，不晓得这儿子会作何反应。

　　“我看着也不错，就依她吧！”沈岸见不能为自己的孩子起名，有些失落，但是也没多说什么，他自觉为孩子所做甚少，也不欲多求。

　　沈老夫人熬了一天一夜，也是累得不轻，交待着下人照顾好母子二人，就乘了肩舆回自己院子去了。

　　李嬷嬷抱了孩子去喂奶，侍茶进屋回禀宋凝，事情已经办妥，宋凝累极，沉沉睡去。

　　沈岸却不走，在屋外等了约莫一刻钟，终是等到了刚刚在里边给宋凝诊脉的王老大夫。

　　“岸儿啊！王叔贺你的弄璋之喜啊！小儿康健，无甚不妥，尽管安心。”老大夫作揖道。

　　“多谢王叔，那……她怎么样？”沈岸回礼。

　　“熬的时间久了，有些脱力，好生将养些时日，没什么大碍的。老爷子我也累得不轻，要去找你父亲多讨些辛苦银子，今夜我就宿在客院，若有不妥尽管遣人过来叫我，里间已是收拾好了，你娘子也是辛苦，已是睡下，进去看看吧！”老大夫说完，招来小斯和药童，轻车熟路走了。

　　沈岸倒是没有犹豫，推了门就进了屋。

　　虽然是收拾过，但是因宋凝才生了孩子，不敢开窗通风，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沈岸久经沙场，浴血奋战之时并不少。可如今他清楚的知道这血虚味是宋凝的，而她就躺在屏风后里间的床上，沈岸走过去这短短几步，脚底却是发软的。

　　绕过屏风，轻轻掀开床帐，见到宋凝的第一眼，他只想把刚刚离去的王老大夫抓回来！

　　她这副样子，怎么能成说是没什么大碍？

　　宋凝原本就生的白，熬了这么些时辰，早已血色全无，唇苍白得可怖，头发已是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有一缕还不安分被她含在嘴角。

　　沈岸在床畔坐下的动作很轻，他伸出手小心的拨开那一缕头发，指尖眼看就要触及那苍白的脸颊，却忽而收了回来。
　　因已经入夏，宋凝身上盖的被子不那么厚，胸口处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有气息，沈岸看着这褥子，心中总有些疑虑，他轻手轻脚掀开，还好，下面不是他梦中所见的一片猩红，宋凝的手就在那里，他轻触了一下她的手指，是暖的。

　　孩子吃饱了奶，被抱了过来，安置在一旁为他准备好的小床上。

　　沈岸见来了人，即刻掩了被子，站了起来，走过去看看孩子。奶娘向他行礼。

　　他摆手示意免了，压低声音问，“为何将孩子安置在这里，你们难道不知小儿啼哭甚是扰人吗？”

　　“禀将军，公主说孩子养在身边方才安心，奴婢们一定妥善照管。”侍茶屈膝恭身道。

　　“你们怎么随着她胡来！好生看顾着？”沈岸看着摇篮里小儿恬静的睡言，声音缓了几分。

　　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皱巴巴的小脸。嘴角不自觉染上笑意，低声喃喃道。

　　“沈洛，洛儿——侍茶，你们公主可说过为何要取这个字？”沈岸说着还笑着捏了捏孩子的小鼻子。

　　“公主交待，若是将军有此问，便让奴婢带句话——汲水离岸，各自为家。”

　　沈岸温和的笑意霎时散去，看着熟睡的孩子，又看看那头依旧在沉睡的宋凝，面上是掩不住的悲凉。

　　他苦笑一声，有些踉跄的离去。

　　“呵——汲水离岸，各自为家，好一个洛字！”

　　沈府外院书房里，沈岸面前摊了张宣纸，一笔一划，白纸黑字，正是那一个洛字。

　　离岸，离岸，难道说的不是他沈岸？宋凝早就料得他会有次问，故此专程交待侍茶这样说的吗？各自为家，原本不是自己当初对她的要求？为何今日听了，竟觉锥心。

　　“少爷，热水和饭菜都已经备好了，您已是熬了一天一夜，用了饭菜还是歇歇吧！”书房外传来了忠叔的声音。

　　忠叔不知发生了何事，少夫人平安诞下长孙，沈府大喜。

　　而他得了消息没多久，就见少爷落寞而来，把自己关进书房半响。

　　“知道了。”书房里传来疲惫的声音，不一会门开了，沈岸无精打采的出来了，依着下人的安排，用饭，沐浴。

　　净房里，沈岸脱了衣，方才发现自己原先揣在怀里的那两只小肚兜已经是浸了汗，方察觉他已是汗湿了前襟。

　　沈岸见那两只肚兜，更加心灰意冷，随意将它们扔在一旁，沐浴之后上了床就倒头睡去。

　　待他再度醒来入目便是满天红霞，大约是睡了几个时辰，心情有所缓解，醒来后所想第一件事，便是到榆枫院那边看看孩。

　　沈府下人早已备了吃食，就怕他醒来饿着。沈岸匆匆用过，穿过大半个院子，进了榆枫院。

　　因宋凝还在睡着，丫鬟引他去看孩子。

　　沈老夫人也在榆枫院，孩子已经被移到了另一间照料，只是在宋凝醒着时会把孩子抱去看看。

　　沈岸原先担心小儿啼哭吵了宋凝，如今移了屋，他便不能顺理成章见到她了，心中有几分失落。汲水离岸，各自为家，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是沈岸终究还是想看看她的，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老夫人正抱着孩子逗弄，吃饱喝足的洛儿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可把她乐坏了。

　　看了会子孩子，沈岸同老夫人一同离去，老夫人歇了一下午，养回了些元气。也就无需乘肩舆，母子二人悠悠往回走，丫鬟仆从跟在身后离了段距离，沈岸提了灯笼给老夫人照路。

　　“为娘瞧着这两只肚兜活计不错，不知是哪家绣娘做的？明儿请了家来，给我绣个屏风。”老夫人自袖中去了那两只肚兜出来。

　　“娘亲，这？”沈岸当时把它们随意扔在了净房里，没想到却到了老夫人手上。

　　“这——这是军中参将和他的夫人所赠，可如今那夫人已经亡故了。”沈岸如实答到。

　　“真是可惜了这手绣活？这么算来位夫人……？”沈老夫人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这东西是柳氏做的，没想到还有这一番来历，若说在军中，那这位夫人应是故去不久啊。

　　“大约是两月前的事吧！那参将托我给他的孩儿起个名字，知晓我家中亦有孩子要出生，他夫人便做了这两样小物件相赠。”

　　“那位参将的孩子现在如何？”沈老夫人刚得了孙子，自然会关心得多些。

　　“母子俱亡，孩儿起的名字也未曾用上。”沈岸苦笑着摇摇头。

　　沈老夫人听了，念了声佛。

　　“忠叔说你午间回去时不太好，为娘想着，你是不是因得这件事，想到了你和柳氏那无缘的孩子。”沈老夫人温声道，“你既然与那孩子无缘，且宽心些，如今有了洛儿，你虽不喜其母，可也不要亏待了他。”

　　“是，孩儿知道了。”

　　沈老夫人显然没有搞清楚沈岸为何失魂落魄，不过想想也怕是因为柳氏那边的事情，且她刚刚被禁了足，可沈老夫人言出必行，是不会将其放出来的。

　　而沈岸不想多做解释，也只有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