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修真）春时令》云卿

19、第十九章

　　他不说话，郁令也沉默着，两人都静静的，直到烟灰积不住要掉下来。邢霁四下看了一圈，实在做不出直接抖在地上的举动，干脆走到窗边，才往外一弹，就被风吹得散开了。

　　他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看看四方屋檐圈出的一小片天空，没有月亮，星星淡淡地亮着。地上倒是灯火鲜明，红的灯笼，黄的烛光，在檐下、几上、水面闪闪烁烁，华丽明亮，美似图画。邢霁拈着烟无意识地发了会儿呆，咳嗽一声：“其实除了这儿，其他地方都被你拆了吧。”

　　他才不相信进来时那堆白雾似的东西只是作为掩藏的手段，不然为什么让他们直接进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沿路走进来。郁令笑了了，引着邢霁往外走。果然才走出这个院子，接天连地的白雾就迎面而来，什么荷柳平湖，什么青绿小卷，都没有了。

　　邢霁伸手抓了一把，这些白雾恍惚如有实质，却一触即散，什么都抓不住。他接连又抓了几次，快速地、轻柔地，但最后手里还是空的。只好无趣地回头：“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郁令伸出手，一缕白雾轻飘飘地落在手心：“是你眼睛所能辨认的能量的形式。”

　　这话实在让邢霁觉得虐心，叹了口气：“就不用提醒我身为凡人的事实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抱怨其实听起来有些甜，更像是婉转的撒娇，只是技巧拙劣到滑稽的程度，反而令人莞尔。

　　郁令觉得自己应该是觉得有趣，不然脸上为何会泛起笑意。邢霁也跟着他发笑：“我以为你喜欢之前的样式呢，这次要做成什么样？”

　　郁令摇摇头：“那是我师父喜欢。”

　　这不是邢霁第一回听说这位叶仙人，他含着烟好奇地问：“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郁令很难得地犹豫了一会，“我师父，是观明端靖天内，太清宗莲花峰上的修行人。”

　　这样的说明，让邢霁觉得就像在听外语，“那是...哪里？”

　　“是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郁令语气很认真。

　　邢霁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濛濛的青气飘在头顶，作为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突然让他去理解整个世界，以及世界之外的存在，实在是太难为了。他茫然地把烟拿下来，努力去理解：“你也是从那里来的？”

　　郁令摇头，“不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地球人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自己来自的地方，邢霁也不怎么听得懂，他只大概了解了，郁令所来的地方，比起观明端靖天更加接近自己所处的世界。

　　所以，这会儿是三足鼎立了。邢霁果断把三个世界的概念换成了三个星球，比如地球、月球和金星。在他看来这位叶仙人应该是来自金星，然后在地球周围游玩时，顺手把月球上的郁令也带到地球来了。说起来月球算是地球的卫星，自己和郁令的亲缘，应该比来自金星的叶仙人要强得多。这种认知带来了谜样的愉悦，让他连声音都轻快起来：“你怎么遇见叶仙人的？”

　　但这个问题郁令并不知道答案，当他涣漫的思维聚拢，第一次意识到自我的存在时，就已经和叶孤鸿相遇了。邢霁仍然在看着他，目光明亮，期望得到答案。郁令考虑了一会，向他伸出手：“想去看看吗？”

　　这句话让邢霁的心突然砰砰狂跳起来，他盯着郁令放在面前的那只手，就像盯着蓝胡子的钥匙。他大概知道郁令会带他到什么地方去，这让他不仅心在跳，手和腿都有点抖。但半年多前的那次经历他也没有忘记，人类和非人类的差距就像天和地那么大，他不确定郁令认为安全的，会不会成为自己的致命威胁。可是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也许整个地球几十亿人成千上百年里，只有自己拥有这样的机会，在无穷无尽的人生苦味之中，突然就有了另外一条道路。

　　静了一会，邢霁笑着握住了郁令的手，“可别把我带进沟里去。”

　　两手交握的触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一瞬的怔忪后，邢霁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重力失去了作用，他脚下一空，像一只气球，向上，向上，坠入宇宙。

　　所有的感官同时失去了作用，甚至连意识都开始涣散，就像水被泼在干燥的地面上，四处流溢，分散延伸得无比稀薄。在邢霁觉得几乎连自己的存在都要丧失的时候，一片朦胧的、蓬松又温暖的雾气升上来，裹住了他就要溶化的自我。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他重新看见的时候，那阵雾气正簇拥着他，沿着一条纤细的银丝缓缓上升。这样的感觉很奇怪，邢霁想，他确定这会儿自己并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应该也没有大脑，但依然能看见、听见，也能思考。‘真是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但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你只是习惯了用身体的功能来进行交流。”

　　邢霁想起了顾谨中曾经说过的那套“app”理论，他尝试着，努力去想象自己伸出了一只触角，向着那团雾气发出疑问：“郁令？”

　　那团雾气轻微地动荡了一下，突然散开了，邢霁来不及心惊，就看见在散开的雾气后，一只奇特的动物回头向他看来。它看起来有点像鹿，灵巧的腿，长长的颈，它的皮毛像雪一样白，既柔顺又光滑，它的双眼像孩子一样清澈明亮，只是这么看着，心仿佛就会被那长长的睫毛遮上阴凉。它并没有开口，但邢霁却听见了郁令的声音：“是我。”

　　这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被背负着前行，郁令化身的鹿，正沿着一条银丝不断向上，穿越虚空中闪烁着微光的通道，在或近或远的无数光点中跳跃着，雪白的雾气在鹿蹄每一次落下时飞腾而起——这些景象在一瞬间涌入他的意识，全景的视觉体验并不是只拥有180度视角的人类可以瞬间接受的，太多的信息造成了焦点的失落，让邢霁骤然间无所适从。恍惚中他似乎听见郁令低低的笑声，雾气重新聚拢，只留下眼前所见，而将更多的信息阻拦在外。

　　‘这是哪里？’邢霁注视着随着白鹿头顶随着走动而晃动的长角，周围宁静无垠，万籁无声，除了虚空与光点外，没有任何称得上是物质所形成的结构物。

　　“这是你们的世界与我的世界之间的连结。”郁令稳稳地踏在那根银丝上，他们已经远离了邢霁所在的世界，在这虚空之中，如果没有找到这道连结，就会在迷失在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