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风华》今非醉

10、月下绝色

　　夜半，月光透过纸窗洒在地上。梅映水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发了一会儿呆，随即挪腿下床，解决当务之急去了。
　　一番舒畅之后，睡意也醒了不少，他便慢悠悠地走回房。
　　经过某处院落时，不经意瞥见一抹白影，险些以为是哪方冤魂出来透气，再一看原来是个人。他松口气，不禁想看看是谁大半夜穿着一身白出来吓人。
　　洛双华。
　　就见雷家的温柔夫子正直挺挺站在院子中央，仰头望着一轮勾月。梅映水勾起嘴角，正想上前耻笑一番他是否想家，却又停住了。
　　兴许是月光的照射下，洛双华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苍白，也让他整个人都朦胧了，好似会像细沙一般消逝而去。光线反射在温润如玉的眼瞳中，微微晃动着。
　　像眼泪，更像冰。
　　薄薄的一层冰凝结在水面上，仿佛只要再稍微给予一分压力，那薄冰就会破碎，整个人都会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水之中。
　　洛双华并不漂亮，顶多称得上清秀，比梅映水就更差远了。可此时此刻，梅映水却觉得他很美。
　　正确一点来说，是让他心怜吧。洛双华一直给人柔弱的感觉。此时，那其中的懦弱不见了，但那脆弱却散发着浓浓的压抑。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那层冰碎了，洛双华会死。
　　梅映水走上前一步，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抱住洛双华。不过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洛双华转过头来，见是他有些惊讶，微微笑了笑便迎上去。眼底的脆弱和茫然也随之而去，又恢复了平时温温和和的感觉。
　　“真巧，难不成你也睡不着？”
　　“对啊，只是没你这雅兴在这儿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梅映水怔了一下，扬起懒洋洋的笑来。
　　洛双华苦笑：“确实是有些思乡。”
　　梅映水不以为然，那叫思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家破人亡呢！
　　“小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总在催我回家。”
　　“你和你妹感情还真好。”
　　“嗯……可能是因为我爹娘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们比一般兄妹还有亲近许多。”想到活泼可爱的妹妹，他不禁笑起来。“不过，与其说是兄长，我倒觉得欢儿当我是爹爹了。”唔，或许是娘也说不定。
　　“你大她许多？”
　　“这个，九岁算很多吗？”
　　“除非你九岁就能让姑娘怀上孩子。”
　　洛双华脸一红，“你又不正经了。”
　　梅映水蹙紧眉，他还是无法忘记洛双华刚才一刹那的脆弱。想着想着，手就不自觉地有了动作，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洛双华的脸之际——
　　“咻~~”
　　尖锐的喷发爆破声响，霎那间夜空亮如白昼，随即很快地又恢复了黑暗。可是夜晚却不再宁静，各个房间的灯先后点亮，一颗颗脑袋紧张好奇地探出房。
　　一大群人从他们面前跑过，吵吵闹闹的。突然一声尖叫，梅映水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家丁手中的火把重新点亮了黑夜。在最高最大的主屋屋顶上，俊朗的年轻人衬着晃动的火光，带着诡谲的微笑俯视着下方惊慌的人群。
　　“来者何人？”不愧是雷老爷子，人未到声先到，威严洪亮的声音不显一丝被不怀好意的人闯入家里的不安。
　　年轻人用一种仿佛在审视犯人的眼光随便扫了雷老爷子两眼，吊儿郎当地拍了拍手。“雷大侠可真不是当假的啊，这样都不心虚，在下实在佩服！佩服！”清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里。
　　雷家人愤怒了，雷惊鸿咋呼江湖数十年，他不仅是雷家的一家之主，也是武林正道的象征，侮辱了雷惊鸿就等于侮辱了整个白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雷府岂是容你放肆的地方！”
　　年轻人轻蔑地瞥了眼叫出声的那人，缓慢但清晰地道：“天水教护法，蓝影。”
　　底下的人均是倒抽一口气，齐齐向后退了数步，退后到雷老爷子的身后，更有胆小的家仆婢女尖叫着逃离。
　　“都给我安静！”雷老爷蓦地一声大吼，身后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对啊，他们在怕什么呢？他们的主子可是当年铲除魔教、武功堪称第一的雷惊鸿啊！何况这里可是雷家的地盘，对方在怎么神通广大也只是个护法，未免太嚣张了！
　　于是雷家人又镇定了，纷纷蓄势待发地将主屋整个围起来，以防年轻人有什么动作。
　　蓝影看着底下人的动作，蓦然一声轻笑格外刺耳。他一时也没看着雷老爷子，乍一看浑身均是破绽，漫不经心的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不经意瞥见远处一抹醒目的红影，稍稍停顿了一下，才正眼看向雷老爷子。
　　“雷大侠，不必紧张。”蓝影邪邪一笑，“就我一人，别说整个雷家，光是雷大侠的十招都过不了。在下今日前来只是给雷大侠捎句口信。”
　　雷老爷子眉头一跳，“好一个大胆之徒，真当我雷家可以任人进出如入无人之境不成！”语闭，嗖一声人一窜上屋顶，巨掌带着狠厉的劲风刮向蓝影瘦削修长的身躯。
　　蓝影又是一阵清朗大笑，当雷惊鸿掌风袭来时，笑声仍在空气中回荡，人却像烟一般消失了。
　　“十五年的债,是不是该还了？”轻嘲的话语飘进耳，雷老爷子眼色一沉，沉稳转身。果不其然，蓝影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屋梁的另一头，连衣摆好似都不曾动过。
　　“知道为何天水教敢让在下只身前来吗？”蓝影笑眯眯地道：“因为在下没其他本事，就轻功可谓一绝。”换句话说：逃跑最拿手就对了！
　　雷老爷子道：“说出你的目的。”
　　“嗯……”蓝影两眼含笑，身体猛一腾空，轻飘飘地向后滑去，落在不远处一棵大树树梢上，退出了雷老爷子的攻击范围。
　　“十五年前雷大侠是如何对待本教的，十日之内必定会在这里重演！”他朗声道，随即在雷老爷子抡起成名兵器砍过来之前逃之夭夭。
　　不理会底下人闹哄哄的，雷老爷子沉着脸下来就大步离开。大公子连忙跟了上去：“爹，您怎么那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今天他们只是来引起骚乱，真正危险的还在后面。”
　　“可恶！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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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这是演哪出啊？”梅映水皱眉，洛双华还呆呆看着天水教护法消失的方向。“回神啦，吓着了？”
　　洛双华摇头，随即微窘地推了推他，呐呐道：“你可以放开了。”
　　梅映水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紧紧将洛双华护在怀里，这才尴尬地放开手，讪笑了几声。
　　“那……就是天水教的人？”
　　梅映水又是皱眉，很是疑惑。“没错，可那个什么蓝影的……行动之前还先预告，天水教的教主到底在想什么？”
　　洛双华瞥他一眼，轻轻道：“他在享受雷老爷惊恐不安的情绪。”
　　梅映水诧异他犀利的言辞，“我爹？惊恐不安？”他可瞧不出老爷子有什么理由惊恐不安的，就算大乱将起，也一定是保持沉稳，问心无愧地迎战。
　　洛双华笑了笑，突道：“梅映水，你怀疑过我吧？”
　　梅映水一惊，“怎么会？”
　　洛双华转个身，背对着他，向前走了几步，不以为意地轻笑：“别否认，那是很自然的。因为我姓洛。”
　　“洛双华……”梅映水担忧地唤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踌躇在原地不敢靠近他。
　　“我本以为雷老爷不会再继续用我了，可他只问了小少爷的情况，只字不提起对我的怀疑，这反倒让我不安。”
　　“老头子一向狡猾，不过，我相信你。”梅映水几步上前，转过洛双华的身体，握紧他的双肩强迫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洛双华扬起细长的眉，月光映下，凝望着梅映水的眸子竟觉得水光浮动。感激地一笑，他微侧首，将头歇在对方肩上。
　　梅映水反常地没乘机挑戏，动也不敢动地僵着，仰头瞪着乌漆抹黑的天空。
　　洛双华静静倚着他，眼中盈满了死寂一般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