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暮云洙

5、第9-10节

　　第九节

　　“不要……不要……”

　　“正洙！你怎么了？”英云一回屋，就看到床上的人不停的抽搐，嘴里还带着痛苦的呢喃，像是被魔魇纠缠着.

　　“正洙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再也不会了！别怕！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啊！”英云跪在床边，紧紧地抓着正洙的手，不知所措地抚摸着那张布满了汗水的脸。

　　“冷……好冷……好冷……”正洙无力地呻吟着，身上厚厚的棉被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只是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的，你等等，很快就会不冷了。”英云说着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在正洙身边躺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那冰冷的脸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正洙，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如果这里也不能温暖你的话，那它也就再没有跳动的意义了。

　　正洙的呻吟总算渐渐地平复下来，只是，他依然昏迷不醒。

　　“正洙，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听得到的对吗？你醒醒，千万不能睡啊。你不是给我讲过一个泡菜粥的故事吗？我也有一个啊，你一定不能睡要听我讲完啊……

　　从前有个孩子，他从记事时起就流落在街头，他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拼命地从那些比起自己高大、比自己强壮的乞丐们手中抢夺那点几乎变质的食物。他不知多少次几乎被人打死在街头，但是，他终究像野兽一般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他心中仅存的一点温暖便是曾经的一碗泡菜粥，是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个夜晚一个妇人喂给他的。除此之外，他的世界冰冷一片。直到有一天，他满身的戾气引来了一个黑衣的带刀男子，从此，他不再流落街头，成为了一名杀手。他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得分外惨烈，因为对方拿着自己的妻子做挡箭牌，而那妇人恰恰是这孩子在世上唯一感激的人。因为迟疑，他被重伤。妇人终究还是伏在丈夫的尸体上痛哭了，黑衣人亲自出手了……他告诫孩子，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不会有弱点……孩子最终用颤抖的手握着刀，了结了自己最后的弱点……他的心从此彻底封闭，十多年来始终刻意远离一切可能让他眷恋的事物。直到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开始逐渐明白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让他重新开始作为人而活着……正洙，你一定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不要带走他好不好，在天亮之前醒来好不好？正洙…… ”

　　天终于亮了。英云不顾自己受伤的手臂，始终紧紧地抱着正洙，一刻也没松开过。

　　还是没醒吗？你听不到我的挽留么，还是，你从来就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挽留？英云已到绝望的边缘。

　　这时，怀里却突然有了反应。是错觉么，还是你真的……

　　“英……云……”

　　这个声音，不会错，就像当初在黑夜里认出这个身影一样，英云低下头，果然正对上正洙努力微睁的双眼。

　　“你终于醒了！我好怕你会就这么不理我了，真的好怕！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泪水，放任的滑落。上天，谢谢你没有带走他，谢谢你给了我重活一次的机会！

　　“听了你的故事，我哪里还睡得着呢……”正洙努力伸出手，轻轻抚上英云的脸庞，“傻瓜……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都是被遗弃了的人……倘若连我们都舍弃了彼此……这世上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所啊……”

　　是啊，正洙，我们已经离不开彼此了。这一次紧紧地抱起了你，我就再也不会放手，就算是你放手了，我也绝不！

　　第十节

　　英云不曾注意到，原来，雾林的景色也可以那么美。

　　晴日里光影浮动的曼妙，夜晚间虫鸣交响的和谐，一切，都因为身边的人而变得分外美好。有时候，真想他的伤永远不要好，可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照顾着他一辈子。这种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感觉，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幸福吧？

　　这一日，英云和正洙又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欣赏晚霞染醉的林雾。英云一手揽着正洙的腰，一手不停逗弄着他怀里的猫。

　　“还记得吗，当初你连碰都不敢碰它呢。”正洙微微抬起靠在英云肩膀上的头，带着点埋怨似的对他说，“而且也总是故意离我远远的。”

　　“是啊，因为你，我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英云，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你果然知道我在想什么，”英云说着，宠溺地把正洙拉进自己的怀里，“正洙，你的伤也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彻底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正洙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随即又平静地说：“他们……会放你走吗？”

　　“义父说得对，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没有弱点，现在的我弱点已经太明显，不可能再做杀手了。我打算明天就去向他禀明一切，求他成全。”

　　“那你会不会有事，万一……”

　　“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了，再加上希澈哥也会帮忙，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一定不能放弃！”……

　　眼看着英云已经去了一天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会不会有事？

　　正洙忐忑不安地在床前巴望着，终于看到朦胧中两个身影闪进了屋。

　　“英云他怎么了？”正洙总算帮着希澈把昏迷中的英云扶上了床，赶忙焦急地问。

　　“你放心，我们从小挨着义父的鞭子长大，这点伤对他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会儿自然就会醒了。我倒是要问你，你真的打算跟他走了？” 正洙低头不语。

　　“都这个时候了，我就明说了吧，义父答应只要英云完成明天最后一个任务就放你们走，可是凭我对他老人家的了解，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估计，明天的任务英云是九死一生了。你如果并不真想跟他走，那就请看在他救过你两次的份上，尽早离开他吧，不要让他去白白送死了!”

　　“我……”正洙仍旧低着头，良久，终于抬起来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正洙？”英云醒来，发现正洙正呆呆的坐在床边，眼睛有些红红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

　　“你没事就好，希澈留了药，我帮你擦上吧。”

　　正洙扶英云坐起来，帮他褪去上衣，小心地擦拭着。新的旧的，英云背上每一道纵横的伤口都像打在他心口上一样。真的好想抚平你所有的伤啊，可是……

　　放下药瓶，正洙就着上药的姿势从背后双手环住了英云的腰，脸贴上他宽阔的背脊，一点点轻吻起那一道道伤疤……

　　“正洙，你……”英云感觉到背上一阵湿热，“哭了？……”

　　他转过身，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张已是梨花带雨的脸庞：“傻瓜，哭什么呢，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你这样，我反而会心疼啊。”

　　“英云……对不起……”正洙抬起头，双手忽然环上英云的颈，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倾注在了两片唇上。

　　英云很快从惊奇中反应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正洙纤细的身躯，并不断主动地加深着这个热情而绵长的吻。直到几乎要窒息，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正洙，你这是……”英云当然感觉到了正洙炽热的眼神，只是，还是不敢相信他会做出如此主动的举动。

　　正洙却只是温柔地望着英云的双眼，坚定地点点头。

　　“正洙，我爱你！”狠狠地将眼前的人儿糅入胸怀，再不需任何言语。

　　屋内，烛影幢幢，伴随着异样的温情，蔓延，上升……

　　英云啊，你知道吗，我好痛，真的好痛，好像要被撕裂开来一样。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我的人生注定只是镜花水月啊，唯有与你毫无保留地彼此包容的这一刻，我才能感觉到一点点的真实，这样的痛苦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幸福，幸福得像要溺死在你的怀里……明天，我们就再回不到从前了吧……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有一件事，我永远不会骗你，更骗不了自己：

　　我爱你……

　　第二天一早，英云一觉醒来，习惯性的伸出手想榄住身边的人儿，不料却落了空。床边，早已空空如也。

　　“正洙！”英云惊起，顾不得穿好衣衫，就急忙向门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