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无知是福 ...
-
不二静心思量片刻，有了决断。
“抱歉，是我冒昧了。”他微微一笑，后撤一步，和幸村拉开距离。
幸村眯起眼，有些不解。毕竟觉醒过后他身体一朝解放耳目敏锐了不止一点半筹，起先不二盯住他时眼神有多迫切、刚才邀请他帮忙时有多恳切，还有如今平静表象下依然隐隐约约翻滚着的渴望与期待，简直百分百接收到了。可是，幸村仔细观察不二的神色，无端地从中感受到一丝如释重负，不禁有些迷茫。
他当然不解。因为不二此时也正鄙视自己的冲动，并认真反省着呢。
对于幸村精市，不二了解并不多，大概就止步于神之子的传说，秉性如何、能力几分，堪比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虽然一时兴起，雷霆般交手试探了一番，对幸村的力量有了初步认知，但这是个普通人无疑。他可能瞬间打倒无数个人类不二，但于看不见的妖魔，就像隔着次元的界限，武力无济于事。
把一个无辜者拖入危局，不二做不到。
哪怕这是个充电宝。
“不二君这样行为反复，让我很迷惑呢。”状似困扰、实则很冷漠地说出口，幸村倾身趋近不二，压迫感一如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十分自然地流泻出来。“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微微的风从入口吹来，一片炙热。
“不，是我太想当然了。抱歉。”不二坦然和幸村对视，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暗暗赞叹流言或许失真但立海大网球部部长是个美人是一点没夸大其词。
幸村目光闪烁一下，神色冷淡下来，他侧目望向出口的位置，那里人流进出络绎不绝很有一番热闹却也很安宁。“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是能为我解惑一二吗？这个世界似乎和我想象的不同。”
不由地静默下来。不二是后悔了，但马后炮于事无补，只会显得自己更悲怜。他很冷静地道：“你想知道什么？”顺手拉住幸村的手，呃，继续充电。
幸村吃惊了一下，要抽手，不二一下子拉紧了。“这个世界确实多元，就当谢礼了。”说话间周身灵气澎湃，活跃度是往常三倍有余。
不二垂目打量幸村漂亮的手型，琢磨着是自己长大了对灵力的掌控力更成熟了，还是说，幸村的体质比他原以为的还要妖孽、还要更适合他。
契合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不二边吸收边转化，引得灵力不由自主一时外泄。
而这宛如一个信号，无数风雷元素蜂拥而来，由天地游离状态瞬化为乖巧的纯正能量争先恐后地钻进皮肤，洗刷经脉，精炼骨骼。一路连番大动干戈与疯狂疾行带来的身体和心理双重疲倦立时消除了大半儿，灵力松快地在体内不断循环，皮肤上电光游闪，嬉戏着成群结队地在捉迷藏，舒爽地毛孔都要张开了。
这番异象，能看到的只有妖魔，也刺激得它们发出狂暴的怒吼声。
不二无动于衷，静静等着幸村发问。
他大概是拒绝不了这种感觉的，一如当年的大师兄。
——你还在反省，不能把普通人拖进来。
——不二周助，做人不能太自私。
——太多人枉送了性命，就因为你，难道还要再搭一个？
脑中混乱地抖着念头，温度贪婪地吸取过来。不二告诉自己这只是解疑的代价。
——这个漩涡，不会再有任何人进来，我发誓。
不二周助是个怪物。
身为人身不得安宁，倾向妖魔憎恶妖魔。
阳世的脓包，无处存身、生来天弃；彼岸的失落者，夹缝无依、备受折磨……
他和它——不二周助和妖魔，他和他——不二周助和幸村精市，中间全部阻隔了次元的薄膜，无论谁，都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这个念头根深蒂固，此情此景愈加明晰。
一切都是假象，是体质间吸引在作祟，不二深刻意识到这点。但还是好亲切想靠近，离那么那么远都感觉得到……
真是讽刺！
他低着头，没注意到幸村蓦然瞪大的双眼，里面泛起的光那么不可思议，映满探究与好奇。
他张望四周，像是能看到灵气聚集的轨迹，描摹出台风的形状，最后环顾一圈后，把目光落在台风眼里姿态无比闲适的某人身上。
他睁大眼，面前聚精会神研究着他手的家伙依旧安静平和，头发丝小幅度地飘动着……
他又转目瞥向四周，菜市场环境一成不变的嘈杂，他俩所在的角落也似乎与别处无甚分别，毫无特色，毫无动静……宛如被遗忘一般。
但感知不会骗人。所有的风平浪静都是虚幻，不，应该是，他走入了一个与往日完全不同的领域。
不二既然大方，他也就不客气了。“你在做什么？”好恐怖的空气震荡……幸村压下了后半句话，半遮半掩却令问题覆盖面更加宽广了。
不二很老实：“等你发问。回答完了就再见。”其实这应该只是赔罪之礼，充电要另算，可是不二不想欠幸村人情，就无视了。
可是这不是重点啊！问题是幸村也不想暴露过多，所以他点点头，忍了。“阴阳师有很多吗？在公安部门有登记吗？”从不二轻易说出自己身份后，幸村就有了一定的猜测。
“半公开性质吧。”不二也是榜上有名的。
“妖魔究竟是什么，妖精？鬼魂？魔物？”
“恶灵。舍不得尘世的可悲之物。”
“恶灵存在的话，神灵有吗？妖精呢？”
“神灵没见过。妖精确实存在，但很少很少了。”不二眼神微微迷离，“动物成妖植物成精清气是魂，精怪对恶灵来讲是比人类更美味的食物。但是恶灵可以吞噬却消化不了它们，反而会被夺走控制权，只是终究损伤心智，妖魔里它们是最难对付的。”
幸村错愕。“妖精，不，精怪应该有法力吧？那么容易被捕捉？”
“是同化。精怪本就野性难驯，很容易被激起暴戾的一面。”
“阴阳师的职责是什么，不保护它们吗？”
“新的精怪已经无法诞生。我小时候认识一只猴妖，不久前刚刚分离。”不二嗅嗅鼻子，“血腥味还很新鲜呢。大概被分而食之了。”
幸村微微错愕。
不二无辜地扬起脸：“除魔卫道，阴阳师的职责啊。”他微笑着解释道，“很多很多年前打的旗帜是斩妖除魔、度化众生。阴阳道一脉也是与时俱进的啊！”
幸村从中听出了一丝悲哀。妖，大概真是过去时了。
“是因为非我族类？”幸村小心而慎重地问道。
不二愣了下才想明白幸村的意思，笑着摇摇头道：“没那么大抱负，只是你死我活罢了。”
闻言幸村突然笑开，比之之前任何时候都妍丽非常。
不二一刹那眯了眼，觉得眼前人耀目的难以直视。
幸村手指一翻反手握住不二的手：“我能帮你做什么？你好像很享受和我在一起的时间。”
“不是因为你，只是被追惨了。”不二扯扯嘴角，感觉灵力恢复三分之一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质量精纯了许多。“能缓口气我很开心。”
幸村有些不信：“是这样吗？”
不二肯定地点头。“刚才夺命狂逃，看到熟人才会很激动。冷静下来，就发现自己犯蠢了。”略微自嘲闪过，“幸亏及时醒悟，没牵连到你实在太庆幸了。”
幸村可没那么好糊弄，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信心。既是熟人那就是缘分，他默默地感应不二虚无一片的气运线，打断他：“我答应了要帮忙，力所能及的事尽管吩咐。”总觉得这家伙不会轻易死掉。
不二眼皮一耷，心念急转组织词汇：“幸村君，我承认你很厉害，但灵异事件里，不能以常规思维去衡量。妖魔虽然有肉身，但基础还是眷世之灵，物理伤害对妖魔的作用，趋近为零。”他慢吞吞的说完，把手抽出来，表示谈话就此结束。
幸村：……有种引以为傲的天赋被贬得一文不值的不爽感。“没有对上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他好笑地看着不二道。
不二避过不答，悠然浅笑地低头整理符箓：“幸村君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呢，听乾说过，幸村君是那种哪里有热闹就出现在哪里的人，本有些不信，现在倒是领教了。不过，妖魔这种热闹不凑也罢，说起来，医院要比外界任何地方都热闹呢。”
幸村不动声色。若没觉醒前，他可能早变脸了，消毒水的味道闻到想吐。
“无知是福。所以，我必须为今天的失礼和莽撞向你道歉。”
“可是你还是详细说给我听了。”
“这不代表什么，只是和神话一样都是传说中的故事。嘛，可以用地狱故事来概括？”不二调笑一声，在幸村肩上拍了拍。
“阴阳师也并不都是天生能看到灵吧？有什么办法吗？”
不二果断摇头：“我只是半路出家又没有师承，哪会那些专业法术！”不二开始往外走，“千万别仅为了满足一丝好奇心去打破现状，那种后果不是意志力坚韧就能承受的。”
“比如呢，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幸村随即跟上。
不二也不以为意，隐身符，再三考虑后不二还是又在幸村身上用了一张。有这张符箓，幸村就算和他同行也没关系，再者不二已经决定出门就飚灵力狂奔，甩了幸村先。
他点出一指在空中划了个圈，然后屈指轻弹，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冲幸村面门而去。
幸村皱了皱眉，下意识关闭了嗅觉系统。反正他不需要。但还是装模装样地捏住了鼻子。
他疑惑的脸对上不二清爽的笑：“受不了吧，这种丛林落叶着火到处弥漫酸腐的味道。污秽、肮脏、青草绿地萎靡、花卉生机被夺、极具生化性武器特质拥有持续传染性的死去的味道。这便是那个世界。”
幸村想了想，放开嗅觉。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就连海鲜产品的腥味随着离出口越来越近都若有似无了。
“妖魔的肉身是负的集合体。”不二眼前出现外婆逐渐妖魔化的情景，“而重塑肉身正是眷世之灵转化为妖魔的第一步。一点一点，由虚到实……这个过程中任一阶段都可以度化。”比如阿雪，就差一点就多了拯救的可能。比如外婆，就晚了一点点，只能消灭，这是他的十字架之一。“它们是罪恶，存在的地方是空寂的死域，任何生命都会枯萎消亡。”
到了门口，不二每前进一步，妖魔就拥挤着后退一步，谁都不愿意先来送菜，互相张望着。
两轮杀戮下来，剩下的终归都是精英，理智和战斗力都要重新估量了。
不二步履轻盈地抬脚、落地，群魔中闲庭散步。
“时时刻刻浸在这种环境中，我想幸村君，你大约受不了。”
边走还不忘调侃着幸村。
幸村默不作声，感应到浓烈的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一瞬间毛都炸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无知是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