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蔷薇夏天

3、003

　　003
　　晚上照例到顾森的酒吧打零工。
　　这天晚上顾森的生意很好，酒吧因为拥挤的人潮而越发显得狭小。周小蒲托着托盘，艰难的穿梭在人群的缝隙间。
　　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腰，周小蒲表情麻木，连回头看也懒得，腾出一只手向后使劲一拍，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的向前继续行进。
　　“您好，您的冷冻伏特加。”
　　周小蒲在卡座前站稳脚跟，将托盘上的酒杯稳妥的放在桌子上。
　　“谢谢。”
　　娇柔的声音，穿过嘈杂的摇滚音乐，飘进周小蒲的耳朵。
　　抬眼看过去，卡座的小沙发上，一抹典雅的湖蓝色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一泓静默的池水，折射出美丽的光芒。
　　漆黑的长发笔直如缎子，划过玉颈香肩，半掩着精致的瓜子脸，微微蹙起的柳叶长眉下一双含水的杏眸，眸光盈盈，朱唇不点而红，宝石般点缀在这张本已是无可挑剔的脸蛋上。
　　身处在杂乱的酒吧之中，她也没有一丁点不当的举止，仅仅是一个坐着的姿势，也显示出她良好的家教和涵养。
　　这么一个人物，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在酒吧里买醉的女孩。
　　看她的年纪，莫非也是大学生吗？
　　“还有什么事情吗？”
　　看到周小蒲还没有离开，美人有些疑惑的抬起眸子，眼底黯然的神色显示出她此时大概不是很愉快的心情。
　　周小蒲摇了摇头，略略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向吧台边挤了过去。
　　“累了？今天的客人确实多了些。”
　　顾森也刚刚得了空，一手掐在腰上，用白色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小丁，你去替一下小蒲的班！”顾森冲着走近的年轻人大声说道。
　　小丁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轻车熟路的向正在招手的客人走过去接单。
　　“谢谢。”
　　周小蒲的声音转瞬便被淹没在人群的喧嚣声中。
　　借着角落里的光线，顾森看到周小蒲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虽然嘴唇上涂抹了鲜艳的颜色，但还是遮不住内在的苍白，更何况是那双眼睛里充斥的红血丝。
　　“我说，你要不要先回学校去？”
　　周小蒲摆了摆手。“我到那边去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说着，扶着吧台的边缘挤了过去。
　　那边的角落里，有几个破旧的还没来得及丢弃的高脚凳。
　　周小蒲找了一个坐下，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另一边的卡座。
　　那个姑娘正喝着闷酒，一口烈酒下去，呛得她咳嗽了起来，脸颊绯红，眸子里漾出水意。
　　女孩子一个人在酒吧，本来就容易引起注意，更何况是这样一看就没有什么经验的。
　　周小蒲向周围看了看。果然，已经有人投过去暧昧不明的目光，而卡座上的女孩还尤不自知，半伏在桌子上，花朵般摇摇欲坠。
　　周小蒲看到她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却明显已经喝的晕头转向，估摸着话也说不清了。周小蒲伸手去口袋里的烟，掌心方才触碰到坚硬的纸盒，忽然停了下来。
　　眼见着女孩醉眼迷蒙，一旁的男人伸出手，落向那象牙般的肩膀，却在即将得逞时，被啪的一声打开了。
　　男人捂着手气恼的抬头，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冷冷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忽然感到有些退缩。
　　原来是酒吧里的那个小招待。
　　男人脸上的筋肉动了动，而周小蒲就那么看着他，一动也未动。男人终于妥协，低声嘟囔了几句，大概是叫着晦气，然后向吧台的方向走过去要酒喝了。
　　周小蒲拿起女孩手中滑落的手机，放在耳边，电话显然还没有挂断，对面传来有些焦灼的声音，有点熟悉。
　　“喂？还在吗？”
　　周小蒲的心脏猛地一跳，但是很快恢复平静。
　　“您好，您的朋友现在在‘青海酒吧’，请您尽快过来把她借走吧。”周小蒲说道。
　　“是景明路上的那家酒吧吗？”
　　那人问道。
　　“是。”
　　“好的，我马上就赶过去。在这之前、、、能麻烦您照顾一下她吗？”
　　周小蒲看了看伏在桌子上的女孩。“嗯。”
　　“谢谢您。”
　　电话挂断。
　　周小蒲在女孩身边坐下。
　　玻璃杯中的伏特加才不过喝了半数，女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没有酒量又没有危险意识的女孩，应该庆幸有一个在深夜里挂念着她的男孩。
　　不是每个女孩都能得到这样的关心。
　　周小蒲掏出手机，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又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直到有人俯下身靠过来。
　　“楚瑜？楚瑜？”
　　却是直接奔向伏在桌上的女孩。
　　周小蒲愣愣的靠在一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正轻柔的拍着女孩背脊的少年，这个眉宇间满是担忧的少年，这个清风朗月不染尘埃的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小蒲回过神来，退到光线暗淡的一角。
　　叶桐拍了几下，楚瑜都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只能将她扶起来，揽住腰肢，任由女孩全无防备的靠在他的身上。
　　“、、、谢谢你，我先送她回去了。”转向周小蒲，少年因为要顾及女孩而略略弓着腰，长长的睫毛遮掩了那双俊秀的眼睛。
　　“不客气。”周小蒲低声回了一句，给他们让开路。
　　叶桐拿上女孩的包和手机，贴心的用手臂护住女孩，穿过人潮。
　　那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的夜色中许久，周小蒲才从停滞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起身去工作，虽然很累，但是身体的疲乏好像也变得无足轻重。
　　时间就在这样麻木的工作中匆匆而过。
　　十一点，周小蒲换好衣服坐在吧台边，倒了一杯冰水慢慢喝着，稍作休息。
　　耳朵里的耳机忽然被拽走，周小蒲吓了一跳。
　　原来是顾森。
　　顾森把周小蒲的耳机塞进耳朵，听了几秒钟，然后把它换给了周小蒲，啧啧出声。
　　“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学习的。”
　　周小蒲的耳机里传来的，是冗长的语调讲解的会计专业课，白天周小蒲在课上录下来的。
　　只剩下最后一点没有听完，周小蒲忽然觉得很累，收起了耳机。
　　“刚刚那个男孩，你认识？”顾森凑过来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种隐私被人戳穿的感觉，周小蒲皱起眉。
　　“不高兴了吧，看见喜欢的男孩照顾另一个美女。”顾森边擦着酒杯，边调侃周小蒲。
　　周小蒲没有说话，垂着眸子，眼前全都是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场景。
　　居然没有认出她来吗？周小蒲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应该是不想被认出来的吧，毕竟是在这种地方。
　　周小蒲忽然对自己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厌恶来。她靠自己的力气赚钱，有什么好羞耻的，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难道因为有可能被另一个人讨厌，她就应该躲躲闪闪吗？
　　顾森看她脸色不好，没敢再开她玩笑。
　　周小蒲起身的时候，顾森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周小蒲有些不耐的转头，一个东西冲她的脸飞了过来。
　　周小蒲伸手接住，摊开掌心，是一颗巧克力糖果。
　　顾森似乎在说什么，只是酒吧里音乐声太大，她听不清楚，但是看着顾森的嘴型，周小蒲的眼眶忽的一热。
　　他说的是“小蒲，生日快乐。”
　　这个已过中年的老男人，脸上挂着笑意，眼角堆起了细碎的皱纹，周小蒲看到他鬓角的白发闪烁着微弱的银色光芒，他冲她挥了挥手。
　　不过是一个身份证上虚假的毫无意义的日期，从来不曾有人在意过，包括她自己。
　　如果她有父亲的话、、、
　　周小蒲耸了耸肩，毅然的迈入已经渐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