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无晴我便修》尘晴

3、各奔前程（上）

　　已进入腊月，一冬未下雪的小城终于在这天早晨飘起雪花，小小的雪花纷纷扬扬，舞动在天地间，江雪晴起床时外面的一切都已蒙上了一层白白的薄纱，显得分外晶莹。
　　她站在台阶上，伸出手掌接雪花玩，看雪花落在她的手上，又迅速被她的体温融化成一点点水渍。由于学校离家太远，她一个学期都没回家，从未离家这么久过，以前还未觉得，到学校后，很是怀念家乡的风光。想念春日明媚的阳光，每天早晨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一睁眼就是窗外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翠绿的树叶 ；想念秋日清晨更深露重，穿梭在充满潮湿气息的草木间，聆听蛐蛐鸣叫的惬意；更怀念的是每次他们逢星期回家，或在屋中，天气好时就在屋外和爸爸一起玩耍学习的欢乐，此时妈妈就在一旁忙碌着，看着他们三个的眼神满是幸福。而如今，整个小院一片荒凉，风景未变，却已没有一丝生气。真是飞来横祸！她才放假半个月不到，刚和他们团聚转眼却又别离，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不知不觉，她的整个手掌都已湿透。这时，江子朗推门而出，看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线衣，立刻回去拿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并未多说什么。
　　自他们有记忆以来，他们的家就一直在这里。这是河西的一座独家小院，周围是十几座一样规模的院子，环境非常好。这么多年政府一直以河东为目标规划城市，但河东不远就是山，严重限制了小城的发展速度，近几年，政府决定开发河西，小城才迅速成长起来，连他们这一处以前极其幽静的地方周围都变成了新开发的商业区，好几户邻居都已买了新的房子，打算搬走，但他们家貌似并没有这个计划。
　　“姐，你说爸妈究竟怎么了？爸的车技那是没话说，他开车也一向小心，怎么会发生三车连撞这种事？”江子朗闷闷地问。
　　“这就得问那两辆车的司机了。”江雪晴擦干手上的水渍，看着他说。
　　“那天到底什么情况？”事故发生的时候，江子朗还在学校上课，等接到通知请好假出来的时候，警察已经查看好现场情况，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因为现场实在是过于惨烈。
　　“我到的时候，两辆车都在岸边，一辆半个车身都悬在河面上，爸的车就是被它撞下去的，另一个撞到了河边的树上，把树都撞断了，好像是因为撞击剧烈，都当场死亡了。”江雪晴对他说道。
　　“姐你知道吗，我好庆幸你当时不在车上。”江子朗看着院中的雪，对她说道。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江雪晴笑笑，他们只相差两岁，自她有记忆以来他就在，一起长大，几乎从未吵过架，所有邻居都夸他们感情真好，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好的有时连爸妈都插不进去。江雪晴沉思片刻，又对他说“说不定是爸妈故意将我留下来陪你的呢？”
　　江子朗一愣，震惊的看着她。江雪晴拍拍他的胳膊，拉着他回屋：“好了，不要多想了，反正人还没找到，先吃饭。”
　　“可我没什么胃口。”“那也得吃，我只熬了粥。”
　　餐桌上，姐弟俩一人端着一碗粥，慢慢地喝着，寂寞无言，江子朗突然说“姐，手艺有长进，跟妈熬的味道越来越像了。”话落，他立刻抿紧了嘴，不敢看江雪晴，低头快速喝着粥。
　　“打捞还在继续，会一直找到下一座城市为止，”许久，江雪晴说道，“你还去学校吗？”
　　“如果在下一座城都找完后找到了，而且爸妈都没事的话，我再去！”江子朗快速答道。
　　“那如果找不到呢，或者找到了，但是”
　　“不会的，姐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吗？”他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我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江雪晴的泪已滴在碗里，却还是冷冷地说出这句话。
　　“不会的！”江子朗说完，直接放下碗筷进房了。
　　江雪晴机械地往嘴里送吃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的流出来，这几天流的泪比她之前加起来都多，她这才知道原来哭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有那么一件事，让你只要一想到，泪水就会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收拾好碗筷，平复好心情，她去爸妈的房间收拾他们的东西，忙忙碌碌一整天把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事实证明，这个方法转移注意力是很有效的。
　　晚上和江子朗一起去询问打捞的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沿岸的村庄农田都找过了，也向村民们询问，甚至张贴寻人启事，依旧是没有任何消息。姐弟俩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这已经是事故发生的第三天了，爸爸妈妈，你们究竟在哪里？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直接降落在一幢别墅的停机坪。下了飞机后，中年男人领着叶修向屋内走去，边走边说“一会儿不用太拘谨，那可是你亲爷爷，不过也别太随意，老爷不喜欢太随意的人，你要拿出点少主的气势。”
　　“嗯。”叶修撇撇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是叶家老宅，经历了几十年的风吹雨打，颇有些古朴的味道，显得很有气势，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走进屋内，装修也很有年代感，但都是上乘用具，显得格外内敛。
　　一个一身便装的老人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在看报，这种休闲的服装挡住了他整个人的锋芒，却显得更加深不可测，这就是现如今叶家的当家人吗？果然是老狐狸。叶修暗叹。
　　中年人走到沙发对面，恭敬地说道“老爷，人带回来了。”
　　“嗯。你可以去忙了。”老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中年人立刻出去了。叶修信步走过来，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放在老爷子的面前，还语气轻佻的说“你好啊，老爷爷！”说完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老人家终于抬起了头，眯眼看着他，“你平时就这副模样？”
　　“是呀，我一向如此。”叶修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所以，你还是别让我管你的什么破公司了，你儿子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趁着还年轻，让他再生一个呗！”
　　“混账！有你这么说自己亲爸的吗？”叶文直接将报纸摔在茶几上。
　　叶修冷笑一声“是不是我亲爸还不一定呢！”真是笑话，他长这么大竟然都不知道陪自己长大的父母原来只是自己的舅舅和舅妈，自己的亲生母亲生下自己不到半年就死了，是母亲坚持要自己姓叶的。小时候他也曾问过舅舅这个问题，刚好舅妈也姓叶，舅舅才说他是随了母姓，打消了他的疑虑。直到前天晚上那些人找来的时候，他才清楚整件事。原来叶征和母亲是大学同学，两人彼此相爱，本打算毕业后就结婚，可谁知叶老爷子嫌母亲出身不够高，还说她长的太漂亮，只会耽误叶征，一直阻止二人。刚好当时成家的独女很喜欢叶征，成叶两家家世相当，一天晚上，老爷子装病将叶征骗回家，趁机给他下药，让他与当晚住在叶家的成家独女发生关系。成家是滨城的大家，叶家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是人家的独女，所以两个月之后，两人订婚，也就是这时，母亲伤心欲绝回到家中，半年后生下了他，又过了半年，因她身体本来就弱，又一直积郁于胸，终于离他而去。想起舅舅告诉他的这一切，他就愤恨不已，不为自己，只为那个可怜的女人。
　　“你！”叶文气的都要站起来了，深吸了一口气，他又坐下，看着他说“你不用故意激我，DNA是不会骗人的。你虽然从小不在这个圈子里，但好多事都是可以学的，所以，我打算送你去英国进行两年的特训，你之前的一切我都已经派人抹杀掉了，两年后，你将以叶家少爷的身份，学成归来，帮你爸管理公司！”
　　“你不怕我毁了整个叶氏？”叶修冷冷地说。
　　“你不会！因为你姓叶！”叶文看着他说道，“去公司见见你爸吧，我已经帮你订好了航班，晚上六点起飞，两个人陪你去，他们会安排好一切。”
　　“老宋！”叶老朝着窗外叫了一声，很快一个老人进来，比较瘦小，却很有精神，“带他去公司见征儿。”
　　“是，少爷跟我来吧”老人冷冷的说道。叶修点头朝他示意，随后跟着他走出去。
　　走出门外，已经有人备好了车。叶修坐上车，车子缓缓驶向门外，他看着身后的大门缓缓的关闭，直到合上最后一丝缝隙，彻底与外界隔绝。叶修在这里只待了短短十几分钟，跟那个人的谈话更是只有寥寥数语，却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打乱了他之前所有的规划。而且那个人看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他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他的家族继续繁荣下去的工具。究竟是怎样的冷血无情，才会让一个人的眼里毫无亲情，只有利益？简直不可理喻！叶修冷冷地想。
　　车行不到一个小时，抵达一座繁华的办公大楼，“少爷，这就是叶氏的总部。”老人向他介绍道。车子并未停下，直接驶向地下停车场，随后，老人直接带着他坐着专用电梯直接上顶楼。
　　一出电梯，就有一位女秘书微笑着说“宋管家，总经理让我在这儿等您，请跟我来！”这时她看向宋老身后，稍微惊艳了一下，立刻稳住神色，停下正准备迈开的脚步问道“这位是？”
　　“我特意带他来见先生的，带路吧。”宋老看着李秘书的表情，轻声说道。总经理居然派人一直等着他们，难得呀。
　　“哦，是！请。”李秘书心神一凛，立刻带他们向前走去。心里绯腹“我就说嘛，总经理什么时候对老董事长的人那么上心了，原来正主在这里！”
　　整个顶楼只有总裁的一间办公室，其余都是休闲区和会客区。办公室外有一个小小的全透明的办公间，是总经理的特助的工作区，此时的工作区并没有人。
　　李秘书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的回应，她推门进去，说了一声“总经理，人到了。”随即直接请他们进去，带门而出。
　　叶修走进去，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就一张办公桌，一个简单的休闲区，办公桌后就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此时，那个人就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身姿挺拔。
　　“少爷，小少爷已经带到，我先回去了。”宋老说道。那个人微微转身，点头说道“劳烦宋叔了。”
　　宋老走后，那个人才完全转过身，对他说“过来！”叶修看着这个中年人，他看他的眼神很温柔，背后看着很精神，此时看到他的脸，他才发觉他的憔悴，整个人都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这真的是他爸爸吗？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修满心疑问，却还是乖乖地走过去。
　　直到跟他面对面地站在窗前，叶征才听他感叹到“果然，像你妈妈多一点。”即使这样，看到他们的人也丝毫不会怀疑他们的父子关系，两个人的气质如出一辙，那双勾魂的眼睛更是一模一样，虽然叶征的眼睛已有些许浑浊。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修直接问道。
　　“你舅舅应该告诉你了吧。”叶征依旧慈爱的看着他，仿佛在努力的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舅舅说你薄情无义，抛弃了妈妈。”叶修立刻说道。
　　“他果然还恨我！我确实是对不起你母亲，若不是遇到了我，她应该会过的很幸福。”叶征转头看向远方，眼神悠远，回忆着过去的事。
　　“所以，事实到底如何？”叶修继续坚持。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发生了太多的事，是我和你妈情深缘浅，怨不得别人。你只用知道，我这辈子只爱过她一人，而且现在，依然爱她！这就够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叶修近乎执拗地说。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往前看，总拘泥于过去做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两年，让自己足够强大，并不只是你爷爷所以为的那种强大，你明白吗？”叶征看着他，严肃的说道。
　　叶修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好久，最终说“我明白，可当年的真相，直接决定了我要怎样对叶家！”
　　叶征挑眉，终于专心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对叶家？你要知道，你现在和以后即将拥有的一切，都是叶家给的，对给予你这么多东西的家，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别人给的我不稀罕！再说了，你们给之前经过我的同意吗？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叶修毫不示弱，嘲讽地说道。
　　“哈哈，不愧是我儿子！”叶征一改之前的认真，大笑着说出这句话，眉宇间的风范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风云人物，看来他和母亲的这段感情，毁了的不止他母亲一个人。“不过你不用为了我和你妈而做什么，自从你妈走后，我的心也死了，行尸走肉活了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保证你可以平安长大。我们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可以简简单单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现在虽然你回来了，但我初衷不变，可是你爷爷的控制欲太强，要想摆脱他，只能比他更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恣意地活在这个世上。所以，别让我和你妈失望！”
　　“你一直知道我的存在？”叶修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啊，当时我处理好一切赶去找你妈，可她已处于弥留之际，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怀里，我当时真的想陪她一起，就在我抱着她失神的时候，你躺在旁边大哭，我这才想起还有你，你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她让我照顾你长大，我答应了她，必须做到！”叶征拍着他的肩膀，落寞的说道。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被放在舅舅家，如果他从小就被带回叶家，就凭那个老头子对母亲的讨厌程度，更何况还有那个后妈，他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呢。对了，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后妈。
　　“你和那个成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叶修又问道。
　　“我娶了她。不过这些你就不用管了，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叶征说得很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行了，你还需要历练，有些事根本不用你自己插手就可以办到，这个度得你自己把握。”
　　“嗯，知道了。”叶修说道。舅舅很疼他，他也向来懂事，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么多年几乎不需要别人教导，如今和叶征的这番谈话，都是叶征推心置腹之言，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的疼爱，这一天来的郁结瞬间就消除了，整个人仿佛重生一般。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努力做到最好吧！
　　“还有些时间，你坐到那边休息一会儿吧。”叶征指着休闲区的沙发对他说道，随即直接走到办公桌前开始办公。
　　叶修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旁边的杂志，都是一些国际金融，还有市场分析之类的，看来以后真的得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了！转念一想，自嘲道：“真是糊涂了，自己学的本来就是金融！还算是有点基础。”
　　父子俩就这样，一个处理文件，一个看杂志，办公室显得分外安静。窗外阳光洒落，照着两个人的身影，一派祥和。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即李秘书推门而入，“总经理，董事长派人来接人了。”
　　叶征抬头看向叶修，对他说“你去吧。”“嗯。”叶修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说道“你保重身体！”说完大步走出门外。门内，叶征勾唇一笑，继续处理文件。
　　走向停车场，有两个黑衣人站在车旁等他，看着像是保镖，看到他们，李秘书对他说“你跟着他们就好，我上去了！”“嗯。”叶修对她点头致意。
　　他朝着那两人走过去，走近才发觉两人居然长得一模一样。“少爷好！”两人齐声说道。“我是宋乾。”其中一人说道，“我是宋坤。”另一人说道。
　　“居然是双胞胎！”叶修说。“是，我是哥哥。”宋乾说道，“我们会和您一起去英国，负责您的一切饮食起居，包括学习。”
　　“我不需要保姆。”叶修冷冷地说，“教我学习的也是你们？”
　　“不，会有专人教您，我们只负责联络，同时保护您的安全。”宋乾恭敬地说道。
　　“这么说你们会武？”叶修问道。
　　“对，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拳术冠军。”宋乾答道。
　　“这就够了，走吧。”不管他们是不是老头子派来监视的，这一点上还是有点用处的。三人上车驶向机场，6点，飞往伦敦的飞机准时起飞，飞向遥远的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