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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东窗事发 ...

  •   “幻离,我来帮你搓背吧?”亚伦拿着毛巾站在门口,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身影,沉静而飘渺。
      “啊……”我趴在浴池边上,有气无力地应着。
      亚伦脱下衣服走入浴池,把我粘在背后的长发收到胸前,开始卖力的为我服务。
      亚伦会想要帮我擦背,大概是因为我一夜没合眼,一步一个脚印的把他从森林大教堂里背回来的缘故。他不知道,他的身体之所以会如此虚弱,全是由于父亲的附身造成的。
      他也不知道,当天马和孩子们焦急地守在他床边的时候,我就站在他的窗下,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宛如空气。
      我从来没有用能力窥视过亚伦的内心,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但即使不用到我的能力,我也可以看到,亚伦的心……

      也正是这个能力,我看到了世界的本质,宇宙的真谛。省去了探索的过程,结果也就不再神圣,我因此失去的感动,失去的快乐,不是轻易能道明的。
      哀莫大于心死,我作为人类的心早已不复存在……即使还留有残余,它又该何去何从……
      我无聊的时候会想,假如哪一天我死了,那么我的力量就会全部转移到父亲的身上去,为他修复受损的灵魂,他便可以真正的复活了。这样冥界也就不会因为主人的死亡而崩溃了。
      只要在时之回岚解除之前完成这一切,以上假设就可以成为事实。
      这个世界不需要两个冥王,有父亲在就足够了,他是真正的神祗,没有什么难得了他。而我也终于可以从永恒的时间里得到解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孤独的生,或者孤独的死,若要二者择其一,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可是我的命不是属于我的。
      他是一个国家的支柱,他影响着世界的轨道,我不可以任性。

      总结到最后就一句话:当皇帝不容易,当冥王更难。

      澡堂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水汽,亚伦的搓背和按摩技术实在太高明了,我整个人就伏在了浴池边上呼噜呼噜,舒服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自从经历了上次落水事件后,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没跑河里玩水了。但与此同时,洗澡就成了继小强之后又一困扰着我的大问题。在这个穷得鬼哭狼嚎的贫民窟的孤儿院里,又怎是一个“苦”字了得?
      若非有我在背后运作,现在谁能享受到大澡堂的畅快淋漓?
      一边泡着热水澡,一边和亚伦洗鸳鸯浴,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啊……

      “亚伦的按摩功夫真棒,和画画比起来真是一点也不逊色,潘多拉看了也得拜你为师!”将手肘撑在身后的浴池边上,我转过脸来笑眯眯地看着亚伦,满足地叹息着。
      “潘多拉?”亚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过来。
      我眨眨眼,轻描淡写地介绍说:“一个曾经试图反抗我父亲的女人,现在成了我的仆人。”
      “……幻离的爸爸,很严厉吗?”亚伦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对我的父亲很感兴趣的样子,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想问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或许还在担心会因此而触动我过往的伤心事。白皙的脸颊因为澡堂的闷热环境而染上了一片红潮,可爱的模样比煮熟了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美味,真是叫我十指大动啊!

      “严厉的话也算不上,只不过我爸爸是个绝对的独裁主义者,比阿道夫•西特勒还要伟大!” 我嘴边噙着笑,幽幽地说:“我老爸要是能有你这般热情,我肯定睡着了也能哭出来!”
      “咦……”亚伦显然是不能消化我的这番话,把他那金色的小脑瓜子歪在一边使劲的琢磨些什么,好象花瓣的唇微微翕动。我抬手挥开碍眼的水汽,专注的目光一路往下,在少年青涩单薄的身子上来回溜达了几圈之后,终于认命地耷拉下了嘴角。
      亚伦虽然不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但充其量也就是根豆芽菜,长得再水润也不在我的菜谱上。而且照现在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就算有什么奇迹亚伦也不可能成长为像我老爸那样出色的男人。那无懈可击的身材……连我都羡慕不来啊……

      “幻离,你的胸……”
      出乎我的意料,亚伦没有提出“阿道夫•西特勒是谁?”这样有深度的问题,反倒是一脸震惊的盯着我脖子以下水面以上的部位,清脆的嗓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
      “我的胸很奇怪吗?”我诧异地低下头认真打量自己的胸膛,却见一道宽约寸许的伤疤从心口蜿蜒延伸至右腹下,张牙舞爪的姿态似乎是恶意的挑衅,在迷离的水汽和昏暗的灯光作用下尤其显得狰狞恐怖。由于当时未央收势不及,他那一剑硬是砍得我皮肉翻飞,深可见骨,痛了好一阵,换做普通人早就翘辫子了。
      “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剑伤?……虽然是几年前的旧伤,看样子也已经完全愈合了,但是你有及时去医治吗?那个时候,幻离一定很痛吧……为什么我以前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呢?”亚伦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小小的手掌追随着难以置信的目光,颤威威地抚上了我的胸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上仰的目光突然无预警的全集中在了我的脸上:“幻离,你的右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瞳孔?” 糟糕!被发现了!
      “呵呵,亚伦你又看走眼了,这只是……只是……”
      我尴尬地抬头看天,往日的能言善辩到了现在却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而我吞吞吐吐的态度只能换来亚伦怒不可遏的质问:
      “是谁夺走了你的眼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严厉口吻,不同于平时的怜惜的眼神,亚伦似乎根本不听我的解释,而我亦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温柔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他竟然会有如此愤怒的时刻。
      很不可思议的是,亚伦的突变似乎与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现在好后悔,我为什么要停止使用障眼法呢?节约也不是这么个节约法啊!
      看来我挥走那些雾气是错误的,我应该留着一点来营造气氛的。
      同胞们切记:色字头上一把刀!切不可学我色迷心窍!
      心底在强烈忏悔的同时,我深情地握住亚伦在我胸前移动的那只手,豪气干云地说:“亚伦你还小,所以不明白,所谓的伤痕就是男人的勋章!这是身为男人的骄傲!”我不要脸!我无耻!我竟然套用星矢的台词!我呸!!!

      “男人的勋章?!”亚伦清澈的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先前笼在眼眶中的水雾仿佛突然遭遇了西伯利亚强冷空气,远远的就能感受到凛冽的冻气。
      我不动声色地松开亚伦的手,下意识的向后退去:“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亚伦?”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清澈的嗓音美妙依旧,神圣的威严锐不可当,“你为什么要瞒我?”
      心里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我心虚地摆摆手,讪笑着说:“亚伦你多心了,我有什么事好瞒你的呢?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我和我老婆做财产登记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闹了点小纠纷,他不爽,一怒之下就想谋杀亲夫!”我缩了缩脖子,感觉冷空气好象又增强了,连忙补充道:“当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吃亏,我跟他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如愿以偿的在他的身上开了一个洞,和我的这条口子比起来不知道精彩了多少倍……”

      我站在浴池里边侃侃而谈,也许是我太敏感产生的错觉,所以总是会以为温热的洗澡水已经降到了绝对零度以下,手心里会冒冷汗一定也是我幻想出来的……我没有腿软……
      亚伦静静地站在之前帮我擦背的那个位置上,至今不曾转移过。蓝色的瞳眸宛若无底的漩涡,深不可测,沉寂的神态中是不怒自威的气势,无关年龄,无关皮相,与我的记忆却仍有出入:
      “你在隐瞒什么?”
      他这样问我,空灵而美妙的声线,却是不带任何疑问的感情色彩。
      在没有完全复活的前提下,您究竟能记得我多少呢,父亲?
      那对我来说最重要的245年,即便您还记得,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想通了之后,我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对方的杀伤力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水温亦在一点点的回升中。我重又躺倒在浴池边沿,双手交叠枕在头下,在亚伦沉静的目光下,缓缓地开口道:“这些伤,全是我在上次的圣战中留下的……”
      “圣战?”
      “对,圣战——从遥远的神话时代开始,围绕着地上的霸权,每隔二百几十年就会重复一次圣战。”亚伦会对我如此关注,大概是受了父亲附身的影响,我不想让他过早的醒来,能晚一天被卷入圣战也是好事,所以言语之间真真假假,小心的加以措辞。
      我注意到亚伦的眼里透出专注的光芒,看来是相以为真了。即使我以后告诉他,那疑似玩笑的语言其实才是真的,我想他也不会再信了。

      “幻离也参加了圣战吗?为了争夺地上的霸权?”亚伦紧紧地凝视着我的眼睛,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不会的幻离,你明明是那样的讨厌暴力,你跟我和天马和孤儿院里其他的孩子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你不会为了权利就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没有人生来就喜欢战争,如果硬是要追根究底的话,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我也只是碰巧如此而已……”我垂下眼睑,淡淡地说:“暴力并非一无是处,真理失去了暴力的武装就会变成一堆啰嗦的废话,战争有时候是必不可少的,它从另一方面推动了历史的前进。经受不住战争考验的自然会化为历史中的尘埃,优胜劣汰,物竟天择,这本就无可厚非。”
      “可是战争本身就会带来杀戮和破坏,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并非只有发动战争这唯一一个途径啊!?”亚伦倔强地看着我,线条柔顺的面部表情有着不自然的僵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温柔的一面,没有人会讨厌温暖和平的世界,我相信只要大家一起努力,一定可以避开战争想出其它的解决办法的!”
      我勾起嘴角,笑得邪魅:“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仅靠少数人的努力又能持续到几时……”
      话音未落,亚伦红润的脸蛋顿时苍白如纸,看来我的观点果然不适合温柔纯净的亚伦。有限的努力虽说是治标不治本,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我也实在没有什么立场来说教。况且我貌似已经打击到亚伦了,凡事得记得适可而止。

      “水滴石穿,人定胜天,你不用在意我的话。”我拍拍亚伦肩以示安慰,感觉到他比我低得多的体温,忙将他重又按回温热的水里,走上浴池给他拿替换的衣物。
      “……那个圣战,还会再有吗?”在我走过去一段距离后,突然听到了亚伦的声音,轻轻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答,也没有回过头去。
      “……如果再碰上,幻离还会参加吗?”亚伦的声音仍然很轻,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隐藏着莫名的恐惧。
      “长时间泡在水里对身体不好,我去给你拿衣服。”
      清冷华丽的嗓音不急不徐地叙述着一个事实,我目不斜视,抬脚向前,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身后的少年。

      或许是因为害怕他的眼泪,也或者,我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我不敢面对的事太多,真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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