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鹭禾

109、一百零八章

　　看见仪表堂堂、面色温和的景誉，不少人看戏之余，也还是起了些小心思。

　　嗯，这景誉年轻有为，看样子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你说皇帝器重就已经无上荣耀了，就连这容貌和模样都还不赖。就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啊我家姑娘不知道能不能说得上个亲啊？

　　各位大人的攀亲念头正是旖/旎成灾之际，只听得皇帝又撩起个话题来问：“对了，那林家不是还有个大儿子吗？”

　　各位嫁女心切的大人闻言，赶紧将脑内小剧场闭幕，切回主线上来：是了，那盛传整天寻花问柳、不干正事的林煌，到底躲哪里去了？

　　皇帝发话了，于是又兴师动众、满世界狂找潜逃的林煌，这才第一日，刑部大牢的侍卫长慌里慌张地来报：“陛下，可不好了，有人来劫狱了。那人，那人将林升给劫走了。”

　　皇帝一听，破天荒地，竟不见着急，说话也还颇有节奏，慢条斯理的。

　　待他一细问，这才知道劫走林升的是一名暗哨行头的人，满堂朝臣骇然。

　　我勒个去，这暗哨这些年来不整顿，看来是藏污纳垢得紧。
　　你看，这一年来，怎么在这些个大事上，暗哨回回都能捅出娄子，搞出个冤假命案来？

　　正在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呢，有人出列来奏请皇帝明查暗哨，话刚落音，亦有半数人出列附议。

　　好吧好吧！孤准你们就是了！

　　皇帝对眼下的情况很满意，又为顺应民心，随即下旨让殿中站着的景誉领兵追查。

　　只带着一队勤王军去追查的景誉，动作迅速，也是雷厉风行，两日内便把那名劫狱的暗哨和林升再次带到了皇帝跟前。

　　等当着众人的面将暗哨的面具摘下，只闻满殿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凌长里严厉，眼神冰冷，“说吧，当年先帝急症和景家命案，可与你林家有关系？”

　　被绑得结实的林煌扯出个笑，答非所问，亦别有所指道：“皇帝此话，怕是问错人了吧？”

　　“哦？不然，孤要问谁？”

　　“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帝还将他放在身边，每日笑脸迎送，亦将大患留在后宫，殊不知，放松戒备时，早已入贼人之计，此时如悬走天涧，步步惊心，怕只待欢喜殿里那位主子真的有喜，此谋反大业，才是真正开始上演。”
　　林煌一番话不知真假，却当真引得讶异的朝臣们都将惊恐地目光投向站得笔直、一脸淡定的容胤。

　　可，向来睚眦必报的他，却不为所动。

　　棋出险招是乔鲲父子想出来的办法，不借着林家的事逼一逼容胤，恐怕他也会把罪责推得干干净净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已入虎穴的景誉、尉迟和暗处的洛山、汤方都绷紧了神经，就怕容胤出其不意地出手，那假扮林煌的乔麒便要遭遇不测。

　　龙椅上的凌长里神情平静地，也望向容胤，语速略缓：“容卿，林煌所言，你有否要争辩的？”

　　容胤悠悠的，漠然地瞥了瞥跪着的林煌，朝皇帝拱手道：“回陛下，奴才没有需要争辩的。可有一言，不吐不快。”

　　“讲。”

　　“是。众人所见，林家眼下罪证确凿，正所谓是穷途末路，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以免黄泉路上寂寞，奴才也理解。可奴才素来与林家毫无往来，此番指责，更是子虚乌有，故而奴才不知道从哪处可以辩一辩。”

　　一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升闻言，挺直起上身来，眼底一派凄然，惨笑道：“陛下，可知一句老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奴承认自己曾助纣为虐，犯下种种不可饶恕的罪行，可若论心计，若论心狠手辣，老奴却不敢妄领此功。承祖业蒙荫，老奴几兄弟自小与皇子同上学堂，锦衣美食从不缺乏，若不是后生可畏，老奴恐失帝心，又急于在这朝堂上立足，何以当年下策，何以轻信谗言为虎作伥。呵，”

　　林升轻笑一声，缓缓扭头来，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容胤，“容大人，可叹此时林家乃是一枚弃子，再无法被你所用，亦如路旁野草令人随意轻贱，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种种帐，去到判官面前只有评说。”

　　说罢，哀大心灰的林升果决狠心，于大殿之上，咬舌自尽了。

　　事出突然，景誉与尉迟上前阻止时，奈何伤口太大，大量失血的林升已翻起眼白，并有抽搐之状。

　　景誉抬眼，对上座的凌长里摇摇头。

　　凌长里蹙眉，亦有些泄气。

　　林煌无声哭出眼泪，好半天才能缓过神来，一头黑发披散下来，配合着狰狞的神情，与丢弃在地上的那面暗哨的遮头一样，如修罗临世。

　　他怒瞪着容胤，面色苍白，咬牙切齿，“你会得意到几时，我不知道。有本事，你再动用你安插在暗哨里的另一枚棋子，让他在大牢里将我们两兄弟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这世上就再没有知道你底细之人，否则，哼，容胤，这笔账，这些人命，可都是要算在你的头上的，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林煌仰天大笑，其状如丧失理智，癫狂之极。

　　凌长里烦心，他摆摆手，揉着太阳穴站来身来，径自走了。

　　七喜赶忙道一声“退朝”，也跟紧了凌长里的脚步。

　　望着躺在地上平静苍白的林升，容胤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容大人。”

　　听到有人叫他，他侧身回头，却见站在林煌一侧的景誉近了两步。

　　“景大人，何事？”

　　景誉浅笑，“下官想，大人最近该不会要立即带兵回西郡的吧？”

　　容胤不明所以，顿了一顿，顺着话道：“自然不会。不知少傅大人意下如何？”

　　“想来静国公临死前说的话，容大人也听得明白了。为做公平论断，下官作为勤王军的执令，还请容大人配合，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可不要擅自带兵出城，以免落下种种不明不白的话柄，供人消遣。”

　　容胤笑了，带着些不屑和嘲弄，“当年，你父亲可不会拐着弯说话，直来直去的，多让人尊敬。景家正直忠烈的军威，这好名声可别在你手里折了。你年轻有为，将来大好时光，可眼下，还是管好那些疯癫无状的狗吧。”
　　容胤哼了一声，大步朝外走。

　　云知谨上前来拍拍景誉的肩膀，“忍住，也没几天给他蹦跶了。”

　　景誉闷闷不乐，咬了咬牙，“嗯！”

　　尉迟略忧心凌长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见摄政王随着皇帝去御书房了，也吩咐二人道：“你俩赶紧随摄政王一同去看看皇帝，我去请太卜令。”

　　“是，世叔。”

　　拂袖而去的凌长里确实是被气着了，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恐怕当场就要将容胤的面皮撕扯下来，立即将他五马分尸才算完。

　　景誉是家仇，与容胤不共戴天，可他的父亲，又何尝不是被容胤害死的！

　　他忍不了，不能像景誉那样将情绪藏得深。

　　眼见景誉面无血色的走进来，凌长里怒拍桌子道：“孤忍不住了，现在即刻就想去砍了他。”
　　说罢，果真起身抽出鹿角铜架上镶满宝石的佩剑，大步流星朝外走，眼看就要杀出御书房去了。

　　景誉拦下他，“想他死，不必皇帝动手，可若非从他嘴里知道谋害先帝和家父的理由，否则，臣不能轻易善罢甘休！”

　　是啊，忍了那么久，却只为一个原因！只是这一个原因！！

　　凌长里置气，一腔怒火没地方发泄，只用力将手中握着的佩剑摔在地上。

　　凌长衾和尉迟进门来，便是看见摔剑这一幕。

　　“各位还是先坐下吧，事到如今，如何将两件事接在一起才是重中之重。”凌长衾将七喜打发去上茶点，自己寻了位置坐下，又道：“知行那孩子适才已向我请辞，准备这两日南下去照顾母亲和外祖一家，我想，乔家兄弟可以先卸下林煌的行头，安心隐在暗哨里继续监视。”

　　摄政王看着另外三个年轻人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好鼓励他们说什么，接着凌长衾的话题道：“不见得经此一事后，容胤会有大动作，更多的，怕是在私下慢慢设法，以此来圆过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然后借机要挟皇帝要补偿，又或者，会在秘密地谋划下一步计划。虽然之前助力予他，可现今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计划，恐怕，少傅和太傅两家，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这般提醒，果然引得云知谨和景誉稍微提起了些精神。

　　云知谨沉吟片刻，与凌福道：“摄政王不妨细说。”

　　尉迟着急，抢白道：“景家新府将成，按照太上皇的意思，近几日就要颁旨给誉儿和之贤，贺二人缔结良缘之喜，也算是借了‘旧事除，好事近’的说法，让一直饱受相思之苦的两个孩子早些在一起。可林家毕竟只是一块砖，容胤才是最大的心腹之患，老臣担忧此时办喜事，会否太过着急了些？臣与摄政王近几日也在为此事担忧，然而，这桩喜事，亦是臣一直以来的心愿，眼看两个孩子得偿所愿，却也不好直书，请太上皇收回成命。”

　　摄政王亦附议地点了点头。

　　云知谨望了望景誉，想着之贤与他两人从晦涩一路走到花明，可婚事却是拖了一年又一年，长辈们挂心不必说，自己又何尝不是牵肠挂肚，希望他们俩人快些成婚，早些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心里软成一坨糊糊的云知谨也附议道：“说来有偏护的嫌疑，可元帅的心思，也是臣的心思。只是，臣那妹妹无辜，在朝堂争斗的同时亦受了诸多波及，家中长辈们虽未责怪，可臣心里却十分自责，比起她的性命，”
　　云知谨起身，朝着凌长里跪下，伏地请命道：“臣请皇帝做主，请皇帝上书太上皇，请太上皇缓期颁旨赐婚吧。”

　　景誉也是一同跪下了，俯身道：“臣附议，臣亦不希望自己那未过门的妻子，再受政事波及。”

　　殿中二人跪着请命，一动不动。

　　话题绕来绕去都绕不出云家，虽然皇帝似乎不太像以前那般拿重不舍，可事关云之贤，摄政王、尉迟和凌长衾都默契地一同噤声，一同看着凌长里，等他说话。

　　过瘾不？终于写到柳暗花明了。
自己撒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