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响叮当》菲言菲语

2、世家

　　铃铛儿嬉皮笑脸地腻在大夫人怀里，连声喊“娘”。

　　大夫人一看她背上还背着个包袱，包袱里又插着把长剑，风尘仆仆的样子正想责怪。又看她红袄红裤，鼻头冻得象个红樱桃，脸颊也是红仆仆的，笑得眉眼弯弯的红苹果模样，心里又软了，想起铃铛儿一出世就没了亲娘，从小在她房里养着，就当她是亲娘一样依赖了，哪里还舍得责怪？

　　于是威严的样子也做不出来了，温声软语地说：“也不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再过来，看看这冻的成什么样儿了，过年时你四哥哥给你捎带的紫山貂斗篷呢？啧啧，你看看这是什么样？又不是乡村丫鬟，裙子也不穿，弄个棉裤，咱们南宫家真的养不起个人儿了。”

　　一听大夫人这么说，四姨娘面上就有点讪讪的，这套锻面儿红袄红裤，就是她做给铃铛儿的。别看这个南宫家最小的女儿只有十二岁，六姨娘又是早早没了的，可论得宠，南宫家七个儿子四个女儿都及不上这个小妹妹的，不只是大夫人亲自养着，也是南宫晏手心里捧着摔不得的宝贝，合家哪个不跟着宠她？

　　偏偏这个小小姐，打小就是跟着她爹和大夫人练武，不喜穿裙装，为了讨好这个南宫家的娇儿，她特地亲手裁的这套衣裳送给铃铛儿做新年礼物。大夫人虽然看起来不是有意说的这话，但乡村丫鬟四个字又正好戳中了四姨娘的心病，她的出身没到乡村丫鬟那么低微，也算是普通人家。大夫人这话要叫有心人听起来，就不太好听了。

　　大夫人这会儿哪想到这个，只顾着心疼了，正唤丫鬟来伺候热水洗脸呢。

　　铃铛儿八面玲珑水晶心肝的一个人，立即撒娇地望过来，冲四姨娘说：“人家就是喜欢四姨娘的手艺，这套衣裳穿得不只喜庆，骑马活动起来舒服得很，还一点都不冷，我是赶马快了，风刮着脸，身子热着呢。我可是穿出味儿了，赶明儿还得要上两套。”

　　大夫人听了望过来的眼神也带了赞赏，四姨娘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

　　嗔了铃铛儿一眼，大夫人道：“山西那么远的路，你就骑马赶回来的？细皮嫩肉的不弄坏了。”

　　铃铛儿一边接过丫鬟的热帕子抹起来，一边在厅里转了个大圈，叫大家都看清楚：“好着呢，赶得快不是为了回来看娘和大哥嘛。”

　　几个女人一听就笑了起来，大爷昨日才回，分明就是假话。

　　大夫人笑呵呵地指着她对几个姨娘说：“看看这惯的，只图着卖乖了，谎话连篇。”几个姨娘都抿嘴。

　　大夫人听她说起大儿子，就想起昨日特地为她弄的十二岁生辰宴缺了个寿星公，立即摆出个严肃的脸色准备说上两句，铃铛儿乖觉得很，还不待娘说话就打起岔儿来：“刚才娘在和姨娘们说什么体己话呢？我在外面听得热闹得很。”

　　大夫人嗔怪地往她胳膊上一拍，这丫头，分明听了不少，还装。大夫人上官氏嫁到南宫世家前，是上官世家的长女，一身武艺，这铃铛儿还没靠近院子就一身铃铛作响，她怎能不知道？

　　铃铛儿笑嘻嘻挤了挤眼睛，大夫人知道她装怪也不做声。

　　于是几个姨娘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都期待地望着她。铃铛儿边听边乐，点心热茶吃得津津有味。一看几个姨娘都望向自己，笑嘻嘻地转着眼珠子，小腿儿在椅子上晃呀晃说：“姨娘们看我做什么呀，又不是我相公要娶新妇。”

　　五姨娘热络地凑到面前，绞着个手帕抹眼角好象那真的有眼泪似的，可怜地说：“姨娘可就指望你了，前几年老爷说要娶新妇，多亏了你老爷才没娶成，姨娘都三十好几四十的人了，难道你还忍心看姨娘们和个小了一辈儿的山野村姑争风吃醋么？”

　　铃铛儿翻翻白眼古怪地一笑：“五姨娘也说是三十好几四十的人了，我看几个姨娘哪天不是争风吃醋的。过年时就为了谁坐老爹身边还闹了半天呢。”

　　大夫人噗嗤一笑，一屋子丫鬟婆子都抿嘴，这几个姨娘相互之间吃点小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隔三岔五都得来一出。不过也就小小姐敢这样说，换个旁人说了，非得让眼光刀子杀个透心凉不可。

　　几个姨娘一阵尴尬脸红，铃铛儿咯咯地笑，想让我做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等他们尴尬够了，自己也笑够了，往地上一蹦，说：“真不知道姨娘们为啥，老爹那么老，又那么肥。”在厅里比了个腆着肚子走路的姿势，惹得又是一屋子想笑不敢笑。“咱们府里吃好穿好，哥哥姐姐们也都好，姨娘们不好好享福，费那神儿理睬他做什么？他爱谁谁去，犯得着为他吃那醋争那点宠！”

　　言下之意，我老爹年纪大了，身材也不好，看起来不怎么地，你们几个女人为他吃醋不是划不来嘛。

　　几个姨娘一听都不做声，过了好半天三姨娘才叹气出声：“这么大个宅子，我们做女人的不争宠还有什么事好做。大姐当家，还有事情可忙，老爷也是看着大姐的面儿的。我们几个呢，这些年几个人斗斗，时间也就过去了，大家倒也习惯，不争反而觉得无聊得很。”

　　四姨娘和五姨娘也身有同感似的点头附和，真是标准的怨妇样啊。

　　只有二姨娘算是稳重的，一直不开口，这时才说：“不说争不争的，老爷要娶新妇原不该我们说，只是这一家孩子，除了你最小，四姑娘年底就要嫁了，也不过十六岁。咱们南宫世家这里里外外的门面关系，铃姑娘也是清楚的，真要迎个十六岁的小姨娘进门，恐怕几个爷和姑娘的面子都不好看。”

　　大夫人这才点点头道：“小二说的也是在理。”

　　南宫家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但与其他世家都有姻亲关系，大夫人是兰州上官世家嫁来的原配夫人。大夫人生有大爷三爷和大姑娘，大姑娘南宫子语却嫁到山东官家。二姨娘生的二爷和二姑娘，二姑娘南宫子吟现在是云南慕容世家的长媳。三姨娘生的四爷和三姑娘，三姑娘南宫子茹嫁与四川唐门的四子唐卷书。四姨娘生的五爷和四姑娘，四姑娘南宫子沫年底就要嫁去南京，亲家也是江湖有头脸的人物。只有五姨娘是生了一对双胞儿子老六老七。

　　按理说，作为武林人士不应该和官家扯上关系，可是世家与一般江湖草莽不同，长期的世家历史形成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又是有家有业的，祖孙后代人才也出众，就说这二姑娘南宫子吟，不是嫡出的还成了慕容家的长媳。再说南宫家就在天子脚下，自然不是普通人。不说暗地里的，就四爷南宫子赓，现在22岁已经坐到了天津卫从二品指挥同知的位子，就是不简单的了。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事情做得不好看，就连累许多人也不好看。

　　铃铛儿看着几个姨娘又板着手指数着这些巧妙，觉得无聊得很。从她记事开始，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这样的场景也不是头一遭了。她这个老爹，别看现在都五十的人了，可是还是风流得很。自己的爹真要娶小，她做女儿的怎么能拦得住？小时候她以新姨娘进门难保不生个比她小的弟弟妹妹和她争宠为由，撒娇耍赖不让老爹再娶，老爹也真没娶。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她得宠，老爹惯她的缘故。稍微大点后懂事才看明白，老爹风流是风流，但是身为南宫家在外的当家人，老爹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老爹根本就是个老狐狸，面上笑咪咪的，看见美女就色迷迷的，可做事却是低水不漏，让人抓把柄的事更是不会干，就连她的亲娘，也是老爹十五年前娶进门的了。

　　铃铛儿笑这些姨娘跟着老爹十几二十年，却连自己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明白，真是可怜得很。还好哥哥姐姐们，按照南宫家的规矩，男子都是请先生教，由老爹亲自监督的，女子都由大娘教导，没跟在几个姨娘身边教养，不然说不好也是这样笨得想不通事情。

　　看铃铛儿在打哈欠，几个姨娘便住口不说了，只巴巴地望着她。她只好乖巧地笑嘻嘻说：“放心放心，老爹不会娶那姑娘的。”

　　几个姨娘顿时笑容满面，也不问她有什么法子，反正有这娇人儿打了保票，她们就真放心了。

　　铃铛儿可不想自己的大好年华浪费在这女人堆里，便推说累了。大夫人见她刚回来，心疼得紧，连忙叫她去休息。向娘又道了安，她就拍拍屁股走人。

　　几个姨娘见正事了了，就开始说起八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