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独手的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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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恐怖袭击之后，‘机械人肢体不可再生’法令便颁布下来。
克里斯推开了公司的玻璃门，风吹过他的右手袖管，空空荡荡的在风中摇摆。
他怯于看见那玻璃上的倒影，并拒绝任何的镜子。贴心的妻子为他的车换上了不会反光的数字屏，而他每次发觉她连照镜子都要偷偷避开自己的时候，心中都是一痛。
你已经够拖累她，不仅无法履行照顾她的职责，反而还要反过来让她照顾你。克里斯自嘲的笑了笑。
人类将他做的不够机械，以至于他的心思太过敏感。他将一切痛苦都压抑而缄默不言，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
克里斯看着电视上‘人工智能与人类平等相处’的广告，与这条道路上的所有人一般，表情麻木的低下头。
他的家庭之中，只有妻子一个人类。妻子在父母去世之时的脆弱时期，不顾家人的反对，让她的父母以另一种方式‘复活’了。
妻子和她的人工智能父母们相处的很自然，有时候会有些小争吵，但却是真正的将他们当做家人对待。
就像是对他一样。
和妻子的生活让他感到了幸福与安心。他喜欢被她拉着手，冲他微笑时候的模样，程序之中没有设定这样的事情，但他却感到快乐。
当妻子一脸抱歉的将她的妹妹们托付给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照顾她是自己的职责，照顾她的家人也是。
那是一对穿着轻飘飘裙子的双胞胎，笑容甜美可爱，往上看着人的眼神，时常显得十分天真。
这是一对让人起不了防备之心的可爱姐妹，就算他丝毫没有怀疑过她们，直到....他被那□□给击倒。克里斯痛苦的皱起了眉。
她们是反人工智能党。
她们反对着人工智能的存在，用人工智能来替代家人的位置，对于他们而言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她们将人工智能称为人偶，将他与妻子的关系称为家家酒，并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兴奋的微笑。
机械是不会感到疼痛的，他们就像对待物品一样的对待他，就像是拆开一个洋娃娃。
机械是不会感到疼痛的，他却翻来覆去的播放着那时的录像...或者，称之为回忆。
他能看到电线从自己的身上冒出来的模样，屏幕之上的红色警告框就像是流下的鲜血。
他试图阻止她们，诉说自己的恐惧与不安。
“别逗了，机器是不会痛的。”双胞胎轻巧的挥动着扳手，对他扬起了笑容。
是啊，你是不会痛的。所以你还在害怕什么。克里斯试图说服自己，目光麻木而空洞的躺在那机械床上。
那之后，妻子回来了。
妻子那惊恐的尖叫直到今日都让他记忆犹新，他从不敢问，那时候，她到底是看见了怎样丑陋的自己。
她无数次的对他道歉，无数次的述说着对他的愧疚，说她不应该将她的妹妹们交给他。
每一次他都用那毁坏的电子音安慰着她，可她的眼眸之中却依旧惊恐不安。
多么无能的丈夫啊，连安抚自己的妻子这件事也做不到。克里斯自嘲。
在那之后，那对双胞胎当然什么事情也没有，依然优雅的参加茶会，穿着缀着蕾丝的轻飘飘裙子。
法律从来都不制裁未成年的罪犯。更何况她们的道歉看起来诚恳而真挚，但她们偶尔看向他的目光，却依然是那般冷冽。
对于她们而言，他只是一件物品，而不是姐姐的丈夫。
他不安着，怀疑着，也开始动摇。
——是否对于妻子而言，他只是一件物品，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只是人偶游戏。
一直温柔稳重的妻子却用实际表示了她的想法。
她打了那对姐妹，她疯狂的质问着她们，甚至在被人拉开之后，依然扬言要杀死她们。
她因为威胁罪而上了法庭，面对法官的问询，只是默默的流泪。
这世上的法律还是有一刻是公正的，她并没有因此获罪。
因此，他不再怨恨法律，并对此心存感激。
克里斯呼了一口气，将负面情绪都抛之脑后，挂上温柔的微笑按下了门口的按键。
随着认证通过的提示音响起，可爱的女儿从门内扑到了他的身上，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
克里斯用独手抱起了女儿，笑着询问着她在学校的生活。然而只偶尔瞥见玻璃上的倒影，便连笑得时候都显得不是很开心。
他从未用双手拥抱过女儿，他想成为她生命之中的英雄，却始终只能半途而废。
“回来啦。”妻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目光缱绻而温柔。
女儿笑嘻嘻道：“妈妈，人家也要。”
妻子无奈的笑了一下，低下头也在女儿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克里斯轻轻的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道：“辛苦了。”
妻子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睛，道：“不够。”
不知道是否是处理器过热，他脸上有些发烫，闷闷的说了句‘等会儿’，便放下了女儿，独自走进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岳父冲他点了点头，正在削苹果的岳母笑着问他要不要吃苹果。
妻子从背后抱住了他，用脸颊在他背后磨蹭，糯糯的叫着：“亲爱的。”
克里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安娜。”
女儿也学着妻子，抱住了他的小腿，糯糯的叫着：“爸爸。”
克里斯叹了一口气：“莉莉。”
克里斯像只被树袋熊抱着的桉树一样，艰难的移动向了餐厅。途中还要接受岳父岳母那戏谑的目光。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为莉莉读了绘本，将她给哄睡了。
克里斯一拉开卧室的门，便被人给扑到了床上。安娜由上至下的望着他，一咧嘴，便笑得贼兮兮的。
克里斯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唤道：“安娜。”
安娜轻笑道：“我在呢。”
克里斯突然道：“我们买个睡梦仓吧。”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睡床了，睡梦仓更符合现代人追求效率的审美。
睡梦仓连接脑袋，内置安眠气雾，便能更加的保证人类的睡眠。
安娜像只猫似得用脸去蹭他的手心，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
克里斯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想你再梦见那时候的场景了。”
安娜曾叫着他的名字，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他从不敢问她梦见了什么。
抱有愧疚的，未曾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但在现实中要迁就他这般的残次品，甚至在睡梦中也未曾解脱。这让他感到心痛。
安娜与他十指相扣，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句话让他感到欣慰，而后却为自己的欣慰而感到惭愧。
克里斯还想劝说她，却被她用双手将脸给捧了起来。
她的蓝眼睛亮亮的，就像是蓝色的宝石：“机械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克里斯回答道：“不，机械不会做梦。”
安娜在他的额头亲了一口，笑道：“真想你连梦里也全是我。”
会的，如果机械会做梦的话，他的梦里也会全是你的。这句话克里斯没有说出来，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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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去跟踪她。
她的妆容总是完美，打扮总是大方而优雅，脸上的笑容也是那般亲和而美丽。她似乎不缺少朋友，也大方的挽着他去参与朋友的聚会。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优雅而完美的，她那完美笑容之下的顽劣与戏谑，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发现。
克里斯开着车跟着她和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显得绝望。
杂乱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电子屏里响起了提示他工作迟到的声音。
没有任何法律会保护感情，背叛婚姻没有任何的成本，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谴责，先离开的那一方总是什么也不会损失。
那只对他展现的那一面，也会对他表露吗？她也会对他撒娇吗？睡不着的时候也会缠着他哄吗？
如果他们的目的地是酒店，克里斯想，他并没有勇气走进去。
她厌倦他了吗？她到底什么时候会抛弃他？
车开到了荒芜的野外，她优雅的踩着高跟鞋从那车上下去，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之下就像是缎子，她转头冲人扬起的笑容那般美丽，让他心中刺痛。
然后克里斯眼见安娜掏出了手中的透明卡片，在车上的屏幕上一刷，然后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废弃工厂。
直到看到那车开走，他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羞愧。
她来这里干什么？这么想着，克里斯跟着她走了下去。
废弃工厂上挂着密码器，那是认证质指纹和瞳孔的密码器，却有老式的数字输入盘。
这玩意儿很符合她的怀旧情怀，克里斯这么想着。
克里斯想了想，输入了她的生日，她父母的生日，女儿的生日，犹疑了一下，还是输入了她妹妹们的生日。
最后那声错误的提示音，让他感到松了一口气。
克里斯想了想，还是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锁打开的声音，让他对着那密码器傻笑了好久。
他没想过他在她的生命之中如此重要，她的父母的程序是她精心编写的，而他...连姓名都是随机的。
他的所有都是默认的，几乎没有人会这么设定人工智能，但她却这么做了。
当他问起的时候，她却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碗碟，歪了歪头，很麻烦嘛。
这让他有些受打击，她却理所当然的抱着他说，这不是很好吗？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克里斯不会承认，这段录像被他加了密，而且分成了数十份存在了不同的设备里。
克里斯越是往里走，心中便越是疑惑，这废弃工厂之中盘旋的机械十分的繁杂，并不老旧。
很快，他找到了他的妻子的位置。
她的妻子站在中央操作着屏幕，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静。
她的身旁躺着两个机械床，机械之上裸露着盘旋的电线，簇拥着那机械床，便好似神话之中的祭坛。而那躺在机械床上的人，却分明是她的妹妹们。
她的妹妹们身体连接着电线，但裸露的皮肉与骨骼却仍是人类。没有思考能力的小机械运送着，忙碌着，小小机械声就像是某种小动物一般。
安娜轻轻巧巧的按着按键，那机械床上的人便苏醒了过来，他们的身上仍然缠着束缚的机械臂，那可爱的小脸上全是惊恐。
安娜抿着嘴唇，冲她们笑道：“欢迎迎接新生，我的妹妹们。”
双胞胎之一尖叫着：“安娜！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把我们做成了这种东西！”
双胞胎之一眼中闪过泪花，道：“你怎么会这么做！这太变态了！”
安娜轻轻巧巧的绕到她面前，温柔的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因为我想杀了你们啊。”
“我是一个很尊重法律的人，不喜欢违反法律。”
“人是不能杀人的。但是你们不一样。”
“机械，便只能任人处置，不是吗？杀了你们，和玩坏两个洋娃娃没什么不同。你们是这么对他说的，对吧？”
安娜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那脸上的笑容却明显与平时不同。
“明明是你指使我们做的啊！安娜，这不公平！”
“安娜！让我们变回去！我不要这样！”
安娜压低了眉头，只是轻轻的竖起了手指，她便没了声音，只是瑟缩的发抖，模样惊恐。
安娜温柔的笑道：“做过头了，你们。”
与小时候一般无二的笑容，与小时候一般无二的对话，总能引起双胞胎内心之中最大的恐惧。
她们承认，那时候确实有些叛逆的恶作剧心理在里面，却没想过会遭到她如此报复。
“安娜！我们是你唯一的亲人啊！爸爸妈妈死后，你就只有我们了！你不能这样做！”
“对，安娜，你这样让我害怕。”
安娜慢慢的穿起了塑胶手套，然后拿起了放在旁边的斧头。那斧头锈迹斑斑而老旧，木柄却显得十分的新。她分明能选择更加轻巧的工具，此时却故意的选择了这么笨拙而原始的道具。
当她举起斧头的时候，那对双胞胎几乎是在尖叫。
安娜柔柔的笑了：“嘘，你忘了，机器是不会痛的。”
克里斯静静的看着她将机械床上的两个恶魔给分尸，然后哼着歌启动了屏幕上的杀除程序。
她做这一切的事情的时候，脸上都显得十分的轻松，就像是休息日在家打扫之时一样。
当她转过头的时候，对上了他的眼睛，她脸上那轻松的表情一下子荡然无存，脸色苍白的吓人。
克里斯轻轻的唤着她：“安娜。”
安娜沉默着没有说话，低头轻轻的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她的模样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样。
“我的诞生便是为了爱你。”
克里斯抱住了她，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
安娜呆呆的由着他抱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难道...要原谅我？”
克里斯伸手穿过了那屏幕，屏幕上的数字程序一行一行的略过，然后最后一行显示的是他的ID编号。
这行为几乎让安娜觉得不可理喻，他分明没有参与，却为何要留下这种会牵连自他的证据？
克里斯温柔的亲吻着她的唇瓣，道：“我与你同罪。”
安娜昂起了下巴，笑道：“我没有犯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独手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