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之云娘小传》侧帽风流ss

5、夜深闻燕语

　　云娘闻言一怔，只见小丫头端着热水放在桌上，说道：“姑娘，净净面吧。”云娘点了点头，问道：“你刚才叫什么？”

　　那小丫头笑道：“人人说映露姑娘长得好，她的衣裳谁也穿不出那股子劲儿来。可刚才看见姑娘这么一穿，嘿嘿，比映露姑娘竟还要妥帖。竟不像是你穿她的衣裳，恰似就是你的衣裳一样。”

　　云娘本以为小丫头惊叫是有事，现在听她这样说，知道没什么事。也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那小丫头却似有几分兴奋，接着说道：“姑娘，你明天穿了去给映露姑娘看看。压压她的气焰去。”

　　云娘不经意地开口说道：“我压她做什么。”

　　小丫头显出些许失望得神色，但很快褪去了，说道：“也是，映露姑娘为人刻薄，还是不要招惹她得好。”

　　说完又说道：“姑娘，你饿不饿，我去拿些点心茶水来给你吃？或是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去。”

　　云娘看天色已经晚了，就说道：“不用了，明天吧，已经这个时辰了。”

　　小丫头听云娘这么说，拍手笑道：“我的好姑娘，你敢是没来过我们家吧？旁的地方你晚上省事些别叫厨子忙活也罢了。独我们这个地方，你白天要饭菜才是难为厨子呢。整个夜里厨房里都不断人的。”

　　见云娘迟疑，又说道：“明天早上可没有饭菜给你吃，姑娘快说想吃些什么吧。”

　　说完看云娘还是不语，又想起云娘来时的穿戴来，笑道：“罢了，竟是我自作主张替姑娘张罗吧。”说着转身就走。

　　云娘见她来往了几趟了，心下有些不忍，说道：“别太费事，随便些就行了。”

　　小丫头已走了门口，回头冲云娘笑道：“姑娘只管坐了歇着，我一会儿就来。”似是见云娘言谈随和，又笑着补了一句：“一会儿还要沾姑娘的光，也吃点东西呢。”

　　云娘已经明白小丫头是要去厨下要她自己爱吃的饭菜，也就不再说什么，点头坐了。

　　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小丫头拎着一个硕大的三层食盒走了上来，云娘忙上前去接，谁知道小丫头将身子一侧，避过了云娘，才笑道：“姑娘，我们这里的规矩，这些东西姑娘们是不能上手的。”

　　小丫头身量不高，那食盒有半个她大小了。惦着脚尖才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小丫头用手背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子，打开了食盒，将饭菜一一放在了桌上。

　　云娘向着桌上看去，只见是一碟子上面浇了姜汁冷拼的肉片，看不出是什么肉来。一碟子切得细细的萝卜丝，瞧着就脆生生的。又是一碟子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黄芽菜，一碟子烧制成了胭脂色鸭胸肉。

　　两荤两素四个菜放到了桌子上。小丫头又从最底下一层拿出了一碗淡淡碧色的米饭，一双筷子，笑道：“姑娘用饭吧。”

　　说完了，小丫头就收好了食盒向后退了一步，垂手侍立。

　　云娘本来想让她一起，但屋里就一把椅子，没有她的坐处，于是不再客气，自己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她心里有事，只是每个菜尝了尝就放下了筷子。

　　小丫头原本以为她那样打扮，不知道见了饭菜得吃成什么样，所以才刻意后退了一步免得尴尬。谁知却见她举止大方娴雅，一顿饭吃下来，竟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显然是受过训练的，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

　　小丫头等她吃完了，对她笑道：“姑娘别笑话我没规矩，实在是饿了，又不敢让姑娘一个人呆着，就在这里当着姑娘吃了。”

　　说完也不坐下，只站在桌子边拿起了云娘用过的碗筷，把鸭子和黄芽菜往碗里拨了些，低头吃了起来。

　　云娘听见她说‘不敢让姑娘一个人呆着。’心里就明白了这是防备她自尽的意思。也难怪，这种地方，有性子烈些地寻了死也不算出奇。

　　云娘并没有自尽地打算，不过也不用跟小丫头明说。只是心下暗道“怪不得派了这么个伶俐的丫头给我，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趁着小丫头吃饭的功夫，云娘仔细打量她。只见这小丫头相貌只是平常，圆圆的脸蛋上犹带着婴儿肥，一双眼睛却灵动得很，言语又俏丽爽快。身上穿了一件蓝布袄子，又是一件浅蓝皱褶裙子，年纪不过才十岁左右。心里觉得实在是难得。

　　小丫头此时已经吃完了饭菜，收拾进食盒里，放在了门边。又回身抱了云娘放在床上的衣物，对云娘说道：“姑娘略坐坐，我马上就回来。”

　　云娘看着小丫头忙里忙外，从自己到了这里，竟然一个管事的人也没见到，不知道要怎么安顿自己。又想起外面花厅上有客人，想着只怕是管事的人都忙着。怕是要明天，才能说话了。

　　才想了一会儿，就看见小丫头托着茶盘回来了。银质的茶盘雕琢成花朵的形状，茶盘内又用工笔绘制了花蕊，小丫头才把茶盘放下，云娘就觉得如同一朵花开在了桌子上。

　　小丫头从茶盘里捧出一个羊脂白玉一般的盖碗了，轻薄的瓷器被灯光略点染得有些晕黄。

　　云娘端起盖碗，就听小丫头说道：“我正赶上她们给席上端茶呢，就蹭了一盏，姑娘尝尝，说是前面客人自己带来，交代要用素色的瓷器来泡，听说金贵着呢。”

　　云娘听说，掀起了盖碗来，只觉得一股似兰花般的香气直冲出来，已觉得芬芳宜人。低头看见碧莹莹一捧香茶，轻抿了一口，那兰花的香气在口中竟幻做了果子的香味，只觉得余香满口。

　　小丫头等云娘喝了茶，又笑问道：“姑娘此时有没有事？”

　　云娘心里知道小丫头是有话要说了，想来也是，若是直接安排她入睡，何苦拿个披风来给她穿。于是说道：“没有事，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吧。”

　　小丫头脸上又露出笑意了，说道：“姑娘好聪明，这样就猜到我是有话说了。”

　　云娘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等着小丫头继续说下去。果然，小丫头顿了顿说道：“姑娘这样聪明，想来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了？”

　　云娘不由得显出凄楚得神色来，低声道：“我知道的。”

　　小丫头忙安慰道：“姑娘，且先不要悲伤，你可知道，这勾栏瓦舍也分个三六九等？”

　　云娘闻言一楞，摇了摇头。

　　小丫头似是早知道云娘不晓得详情，此时开始为云娘解说道：“姑娘，您别瞧这丽水河上大大小小有上百家做这个行当。可第一等地满打满算只有四家。”

　　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疑惑道：“都有哪四家？”

　　小丫头说道：“咱家是一家，还有一家‘留仙阁’，有一家‘媚香楼’，还有一家叫做‘清韵院’的。这四家就是丽水河畔的魁首了。”

　　云娘叹道：“也不过就是吃住好些，价钱高些。”

　　小丫头笑道：“才刚赞过姑娘聪明，怎么一转眼就说起糊涂话来了？”

　　云娘不解这话哪里糊涂了，看向小丫头。小丫头笑道：“吃穿用度且先不说他，但说价钱高了这一条。姑娘你想想，价钱高了自然没有贩夫走卒，来往都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或是朝廷中大员，等闲人连门也进不来。姑娘，这可不就是一大好处了吗？”

　　云娘听了这话，觉得有些目瞪口呆。又听小丫头说道：“方才我说姑娘碰不得食盒也是如此，因为价钱高了，所以姑娘们都金贵着，每日只管锦衣玉食，只需茶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切自然有人服侍。陪着俊俏的公子们或是吟诗，或是作画，吃吃酒，唱唱歌。这样的日子难道竟不好吗？”

　　云娘想了一想，说道：“到这种地方来的，哪里有吟诗作画来的。”

　　小丫头笑道：“姑娘，你这话竟真说错了。来这里的人，都是吟诗作画来的。我们家的姑娘们，还都是清倌人呢。我们家的规矩，姑娘们到了十六岁上才留客呢。”

　　云娘摇头说道：“十六岁，也终究是会到的。”

　　小丫头笑道：“姑娘又呆了，我瞧着你不过才十三四岁吧？足足有两三年的功夫呢，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寻不出来？难道姑娘不会嫁了他？”

　　云娘一愣，说道：“你莫非是哄我的？”

　　小丫头笑道：“姑娘你只看看你自己这屋子，这可是个留客的所在？”

　　云娘想了一想，说道：“竟真不是。”

　　小丫头笑道：“这就是了，姑娘你这样聪明人，想来也通透的。你这屋子只要住一天，便是一天不用留客，两三年的功夫，寻一个学问又好待你又好的公子爷，起身嫁了他去，竟不好吗？”

　　云娘从不曾有过这样念头，小丫头的话乍听之下，大近人情，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敢就开口答应。只说：“你且容我想想。”

　　小丫头笑道：“姑娘且有功夫想呢，你离十六岁还差着远呢。姑娘，你家里既能把你卖进来，想来也不是个疼女儿的人家，你只想想，若是聋婚哑嫁，掀起盖头来，瞧见直如猪头一样油腻腻的新郎官，你又能怎么样呢？”

　　云娘垂首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