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之云娘小传》侧帽风流ss

3、匆匆一相逢

　　众人陪着云娘哭了一会儿，见不是个事，也都各自找理由散开了。屋子中只剩下雨铃陪着云娘。

　　雨铃双手握住了云娘一只手，惊呼了一声：“手怎么凉成了这个样子？”

　　云娘无力地摇了摇头，眼中垂泪道：“我只想安安分分嫁个人，无论是为妻还是做妾，哪怕是让我当个通房丫头，只要能安安稳稳一辈子，我就知足了，可偏偏怎么……”

　　雨铃听了云娘的话，也落下泪来，说道：“你比我容貌更胜了几分，若是早一步遇到盐商家的管事，未必还轮得到我。说起来，竟是我害了你。”

　　云娘见雨铃自责，勉强坐了起来，又见雨铃还双手握着自己一只手，也将另一只手握了上去，两个人四手交握，云娘目露真诚，她说道：“人各有命。你别瞎想了，这是我的命。”

　　雨铃听了这话，一颗硕大的泪珠从脸庞滚落了下来，滴落在云娘的手上。云娘只觉得像被烫着了似的。不由得身子一颤。雨铃已经开口说道：“从小你就比我聪明，十几个姐妹，学什么都属你最快。人人都喜欢你，可你只跟我一个人好。我们一直跟亲姐妹似的。”

　　云娘紧紧握住了雨铃的手，说道：“妹妹，等你有了出头的一天，若是打听着我受了罪，可千万想着救我一救。”

　　雨铃的脸上显出难得得坚毅之色，沉声说道：“你放心，等我见了那盐商老爷，一定告诉他，我有个伶俐美貌的姐姐，更胜我数倍。定然能说得他心动。红豆馆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没有一进门就让人接客的，姐姐，你且忍耐些时日。”

　　云娘望着雨铃眼中得坚决，觉得心中一暖，刚才揪着的心被雨铃一番话安抚得慢慢平复了下来。她点了点头。动情地说了一声：“好妹妹。”

　　两个人此时都是百感交集，一时理不清什么滋味。只是四手交握着，静静坐了良久。

　　云娘正要开口，突见门口帘子外一个小丫头一探头，刚要问：“是谁？”却见小丫头已经跑了进来。笑着开口说道：“云娘姐姐，你妈妈叫我来瞧瞧你，若是不哭了，就叫你回去洗脸收拾。晚上要抬你走呢。”

　　云娘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见雨铃急忙去解栓在裙子上的一条络子。云娘奇道：“你解它做什么？”

　　雨铃此时已经解了下来，递到了云娘手中。云娘低头细看，是用黑色的珠儿线绕着金红两色丝线做成的蝙蝠模样。雨铃说道：“这是我自己打的，你拿着，留个念想。”

　　云娘心中一暖，将蝙蝠璎珞贴身收了，才说道：“好，若是你将来不认我了。我就拿着这个打到你门上去。”说完见雨铃笑了，将自己手中的手帕递给了雨铃，说道：“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这个你留着吧。”

　　雨铃点了点头，将手帕收入了怀中。

　　旁边的小丫头已是等不及了，催促道：“两位姐姐，快着些吧。莫叫妈妈久等。”

　　雨铃仗着自己已经被卖了出去，料想妈妈不敢随便打她，喝止小丫头道：“你急什么？哪里下了热汤面等着你去吃呢？”

　　小丫头撇了撇嘴，赌气掀帘子走到屋外去，嘴里说着：“不过是个歌姬，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若是让你做了姨娘，不飞上天去？”

　　雨铃还要跟小丫头斗口，云娘忙拉了她一把，说道：“理她做什么，你这个脾气也要改改，到了人家家里，怎么容得下。”

　　雨铃俏目一转，对着云娘说道：“好姐姐，若论脾气，只怕还是你的大些。”

　　云娘想了想，竟然无话可以反驳，一时怔住了。

　　两人又各自道了几遍珍重，云娘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跟着妈妈回到家中，只见一顶青色的二人抬小轿已经横在了门口。轿子旁边一个圆滚滚的婆子正等得不耐烦。见两个人走了过来，笑着迎上来说道：“这位就是姑娘了吧？”又上下瞧了瞧，笑道：“果然标致，就请姑娘上轿吧。”

　　妈妈赔笑说道：“姑娘还没来得及梳洗。”

　　婆子道：“家里一切现成，就不麻烦了。”说着就要让云娘上轿。

　　妈妈这才上去拦了一步，急切地说道：“姑娘身上这身衣服原是借的，不敢不还，且让姑娘换下了衣服再走。”

　　婆子似这才注意到云娘身上是簇新的衣服，心里明白是舍不得这身衣服。但既然人家说是借的，也不好说不让换下来，只得耐着性子多等一会儿了。因此说道：“姑娘麻利些，这已是快傍晚了，再晚些，怕出不去城了。”

　　丽水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中并不允许有勾栏瓦舍的存在，所有烟花女子都集中在外城的丽水河畔。阁楼楚馆依河而建，一二等得往往以“院”“馆”“阁”为名，各家都有船舫，上面挂了彩旗红灯，或是以整匹的锦缎做成彩色花球悬挂。一入了夜，整个丽水河耀得灯火通明。

　　或清雅、或艳丽、或娇俏、或妩媚的各色女子在船上弹唱歌舞，映的河水上如同一条幻影流金的彩虹一般。因此才得名叫丽水河。那真是五音交响，五色交织，各色脂粉香气此起彼伏，恰如一场迷梦。

　　云娘随着妈妈进入院子，在自己房间中脱下了新衣，换了一身家常的旧装扮，几件旧衣服早就洗得褪了色，裙子也断了几分，堪堪只能遮住脚面。脚上的绣鞋也被妈妈拿了去，只扔给云娘一双青色的旧布鞋，头上的簪子也被收走，只好一块布帕子包了头发。

　　事到如此，云娘少不得一一换了，就这样走出门去。幸而轿子就在门口，并无人看见她得狼狈模样。只是婆子看向妈妈的眼神不免有了几分鄙夷。

　　轿子抬出了巷子，径直往外城走去。刚出了城门身后就来几匹快马，两个少年公子骑在马上正向着丽水河而去。

　　道路并不宽阔，轿子挡在路中马便过不去了。

　　一个仆从打扮的人纵马过来，对着跟轿的婆子说道：“且让一让。”

　　跟轿的婆子一抬头，立刻堆出了满脸的笑容，说道：“老婆子眼拙了，这位可是王家的尊管？”

　　仆从低头看了看婆子，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疑惑道：“你是？”

　　婆子忙道：“老婆子是红豆馆的下人，这是我家刚接来的姑娘。”

　　俩人刚刚交谈了几句，就听见身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道：“王喜，快着些，我这里都要拉不住了。”

　　那叫做王喜的仆人连忙回头，笑道：“就好，这就好。”

　　只听身后一位身着青衫的公子说道：“王兄，这个时辰出来，一会儿回不得家，要误了明日早课的。”

　　另一位穿着大红色披风的公子笑道：“尚贤弟莫要啰嗦，这么样年纪连丽水河都不曾去过，整日读书也不怕读傻了。”

　　说话间，轿子也是避过了一旁，等着两人过去。那红衣公子一打马从轿子旁飞驰而过，带起的风将轿帘掀起了一半。

　　那姓尚的公子见姓王的公子已经过去了，不得不打马往前跟上。马过轿前，正好与轿子中的云娘四目一对。

　　云娘坐在轿中，一路上觉得轿子徐徐而行，耳听得出了小巷后进入了渐渐热闹的街道，行了一会儿，人声渐渐稀了。又听着已出了城门，人声愈发稀少。最后只有跟轿的婆子喘着粗气的声音，此时听见轿子止住了，正对着轿帘的小缝向外观看，可巧风动轿帘，与那位尚公子互相看了个满眼。

　　云娘只觉得那尚公子生得眉目俊朗，光彩如同华月之出岫。不想尚公子看到了云娘的脸，竟然呆了一呆，可惜得是，他的马却已一溜烟似得没了踪迹。

　　等两个人的马从轿前过去了，几个仆从也是打马跟上。跟轿的婆子才又让轿子继续向着丽水河的方向行去。

　　沿着河边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天色已是暗了下去。前方却是华灯绽放，灯火通明。轿子行在路上就听得丝竹声声，管弦阵阵。

　　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言说得媚意，用吴音唱着：“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云娘侧耳去听，不觉得心动神移。只听那声音又唱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越觉得触动了自己心事，想到自己幼年贫苦，被卖在这个妈妈家里。

　　这个妈妈为人刻薄，自己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苦头，好容易被买走了，谁知道竟然被送到这样一个所在，想起那位贵客带着戏谑的一句“巫山云雨的云？”只觉得眼中又险些滴下泪来。

　　那声音却蓦地高了起来，仿佛一缕清风直送到人耳中，想不听都不可得。只听那女子唱到：“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云娘细细得思忖着曲中的滋味，只觉得女子那满是媚意的声音背后隐隐透出的，是无人可懂得悲凉。她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紧握住了手中蝙蝠璎珞，自我安慰着：“只要忍耐些时日。”

　　轿子已绕过了正街，来到了一个宅院的后门稳稳落下，婆子的声音在轿外响起：“请姑娘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