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之影》Xerxes

10、重逢

　　Aredhel走在牢房的台阶上，纯白的长裙拖过石板，她的一只手夹着一卷毯子，另一只手拿着一盏灯……已经是晚上了，这是Eol被关起来的第四天，她每天都来看他，可是他从来不愿意和她说一句话，但即使如此，Aredhel已经很开心了。

　　“Eol？”她轻轻叫他的名字，想确定他是不是还醒着。她把灯插在了灯座里。火光照亮了高大深广的囚室，Eol蜷在里面，好象已经睡着了。她打开牢门走进去，把温暖柔软的毛毯盖在Eol身上，支起下巴温柔的看着他睡觉的侧影，她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Maeglin，但是她想，时间过去，是可以唤回Eol，让他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夜晚的牢房有些清冷，她回想去很久以前那些快乐的场景……忽然，身边传来Eol轻轻的歌声……

　　如果我在今夜长眠
　　希望灵魂与你相伴

　　明亮如宝石的眼睛
　　我将永远追忆

　　如果命运如此捉弄
　　我也愿把自己放弃

　　只愿和你永不分开
　　哪怕随风消散

　　阳光透过黑暗迷雾
　　你的召唤就在彼岸

　　如果我在今夜死去
　　让我与你重逢……

　　明亮凄怅的歌声在石室里环绕……久久不去，Aredhel呆立在那里……她从来没有仔细的体味过Eol对Nathaniel的感情，现在她发现这份感情的深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极限……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所坚持的这份感情，究竟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那，本来就不是她的故事……每个人，好象都是哀伤的，始终挥之不去的，是命运对于自己的捉弄，也许有一些是内心的软弱，但是毫不在意痛苦的不肯妥协，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伤痛。

　　牢房里的Eol，停止了歌声，慢慢转过头来，看着Aredhel，他的容颜依旧是那么年轻……精灵的外表是永远不会老去的……但是他们的内心，却可以被岁月剥蚀，变的粉碎……当Eol望向Aredhel的时候，她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年那个狡黠桀骜的精灵的影子了……他变的异常冷漠平静……眼睛里是完全不在乎任何人和事的神色。也许……他曾经真的喜欢过自己吧……但是Nathaniel的死，已经完全带走了他的灵魂和感情……他们就这样默默对视着，Aredhel原本有那么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已经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Eol，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我常常想，如果非要在生离和死别中选一样，我会选择死别。因为我很脆弱，我忍受不了生离的痛苦，咫尺天涯，活在对你的回忆和怀念里，猜测着你是否依然还存在着……这一生……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可以和你平静的生活在一起，摆脱所有外界的阴影，可是却没有……虽然这个愿望也许永远都没机会实现了，但是能够遇见你，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Eol出神的望着囚室狭小窗户外那片灿烂的星空，许久才说：“你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是充满了光明的地方。可是当一切结束，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内心已经阴暗到无法承受这里的光明了……Nathaniel……真希望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和他相逢在充满阳光的国度里了……”他仰起脸，淡淡的星光洒在他脸上：“他本来是那种适合生活在阳光下的精灵，却有着阴冷绝望的命运……在他灿烂外表的背后，是彻底的支离破碎……他一直……一直……都在隐忍。他心里背负的缺口，无人知晓。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伤痛，如何固执的陪了他一辈子……Aredhel，你怎么会明白呢？我们这样命运扭曲的精灵，本来就是埃汝不能宽恕的子民！”

　　Aredhel感到无由的辛酸：“Eol，这些年来，难道你不觉得孤独吗？你一直那么惧怕孤独，为什么你不愿意回来找我呢？你知道我爱着你，那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神在最初就给了我爱，可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这种错误的结果，是我最终失去了那些本来可以和Nathaniel度过的时光……至于孤独……也许那便是爱最意味深长的赠品，受此赠礼的我，从此学会了爱我自己，也学会了去理解Nathaniel曾经孤独的灵魂。那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最珍贵的世界……爱与痛苦，都又深又鲜明的世界……孤独，原本就源于爱，没有爱，不会感到孤独……Nathaniel死后，我就已经决意孤独的过完这一生了。”

　　“可是，你还有我，我们毕竟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为什么你不把过去忘记，和我生活在一起呢？我们当初难道不快乐吗？还有Maeglin，你从未谋面的儿子，他很可爱……我想要的，是一种永恒的爱，而不是在无尽虚空的岁月里，怀着一颗破碎而疼痛的心，回忆着那些永不复返的快乐时光……Eol，回来，好吗？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精灵的岁月是无尽的，一切都可以被带走，然后再重来。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你不该深陷绝望的。”

　　“我？我是一个没有资格绝望的人……Aredhel，放弃吧，我们是永远都回不去了。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过去的岁月，对作为精灵的我们来说的确是近在咫尺，但是那些我们力图忘却并永远置诸脑后的种种往事说不定又会重新揭起我们的回忆……我忘不了Nathaniel，我的心永远无法安宁，即使他的身躯腐朽，精神也会永远和我融为一体。我就是他，他也就是我。我们是彼此的镜子，是彼此的影子，是彼此的爱人，亲人，朋友，还有敌人……我们是一个灵魂的两半，当我们十指相扣，对视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如同看到了我们自己……在他死后，我才终于彻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爱着Nathaniel，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爱他，就如同爱着我自己。”

　　“妈妈？”身后传来Maeglin胆怯的声音……他穿着冰蓝色星星图案的睡衣，银白柔亮的短发乱糟糟的盖在眼睛上。他睡眼朦胧的抱着心爱的玩具，一看就好象是被人从被窝里提出来扔到这里的，他惧怕的看着Eol，实在不明白舅父大人为什么要把妈妈放在这里和这样一个物体在一起。他努力睁大清澈的浅紫色眼睛，把小手举到唇边打了一个哈欠：“妈妈，我们回去睡觉好吗？你还没有把精灵苏醒的故事给我讲完呢。”

　　“Maeglin，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很害怕，你还没有给我晚安的吻呢。"Maeglin鼓起勇气走进囚室，牵着母亲的衣角：“妈妈，跟我回去，好吗？我希望你给我讲故事。”他看了一眼躺着的Eol，掩饰不住内心对这个奇怪生物的恐惧和好奇……“他是谁？”Maeglin小声的问他的妈妈。

　　“……”Aredhel不知道如何告诉儿子，以往的岁月里，她一直告诉Maeglin他的父亲参加了战争，所以不能在他们母子身边，她揽过儿子的肩膀，看着Eol，希望由他来亲自告诉儿子他自己的身份。Eol转过头来冷漠的看着Maeglin，在黑暗精灵冰冷的眼神注视下，幼小的Maeglin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抱着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时候，黑暗精灵注意到了他紫色的眼睛，他坐起来，一把抓着Maeglin的手臂那他拉过来，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纷乱的短发拨到一边，看着他的眼睛……是浅的近乎透明的淡紫……和Nathaniel是不一样的……但是，毕竟是少见的紫色眼睛……Maeglin被黑暗精灵捏的生疼，却惧怕的不敢哭出声音，终于Eol结束了自己的研究，放开了手，Maeglin迅速的退到Aredhel身后，抽泣着看着面前的Eol。手里还抱着他的熊。

　　“这个小孩……他是你的儿子？”

　　“我们的……”Aredhel回答。回想起那些久远的往事，他如何坚决的要舍弃Maeglin，如何离开了自己，而自己，又如何找到了哥哥，回到了Gondolin，她把儿子柔软的小身躯抱在怀里：“我爱他，因为他是你唯一留给我的纪念，让我知道，我们曾经真的有过一段在一起的日子。”

　　Eol看着Aredhel：“把他……给我抱抱好吗？”

　　Aredhel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Eol眼中那一抹犹疑和残忍，很自然的把儿子交给了他，黑暗精灵把Maeglin拉到自己身边，修长的手指插到他柔滑的银色发间，他的眼光变的柔和，Maeglin忘记了胆怯，出神的盯着那张与自己神似的英俊悲伤的面孔……Nathaniel的眼睛……Eol想着，他要回去陪Natheniel，他要离开……突然，他抱起Maeglin走出囚室：“我要离开这里，Aredhel，你们不能把我囚禁起来……”

　　“不许走，Eol，你，还有Maeglin，你们是我的家人，我们应该生活在一起的。”

　　Eol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儿子继续向外走去，Maeglin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看着母亲：“妈妈，快来救我……我要下来……”他拍打着Eol的肩膀：“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妈妈！！”

　　Eol回过头，对Aredhel说：“如果你不让我走，我不会把儿子还给你。”

　　“那也是你的儿子……”Aredhel还是完全意识不到Eol是认真的，直到Eol用一把匕首抵住了Maeglin的脖子：“现在我要出去，不许任何精灵来阻拦我，否则……”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手腕轻轻一移，Maeglin的脖子上出现一环幼细的伤口，鲜血渗出来，幼小的精灵孩子“哇……”的哭了出来，心里的恐惧膨胀到了顶点。

　　Eol继续向外走去，Aredhel跟在他身后，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居然会伤害自己的儿子……但是又怕他再对Maeglin下手，于是什么都不敢说。牢房的外面是很多精灵卫兵，他们惊奇的看着这三个精灵走出来，立刻意识到是Maeglin殿下被想要越狱的黑暗精灵劫持了，他们张开弓箭把Eol团团围在了中心，使他不能继续前进，可是Eol已经完全不顾自己和他人的死活，一心只想离开这里，回到Nathaniel长眠之地去陪伴他。黑暗精灵毕竟是凶悍残忍的种族，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闪电般划向离他最近的精灵卫士，精灵灵巧的躲开，但是还是被划伤了手臂，鲜红的血流出来，沾湿了他的衣服，其他的精灵愤怒了，如果没有Maeglin的存在的话，也许他们会射死黑暗精灵的。但是现在，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他们只能等待时机，并把这件事情报告给Turgon。

　　“让他走！”这是威严的精灵王赶来后的第一句话，他不愿意有任何精灵因为自己的家事受到Eol的伤害。精灵们惊讶的望着Turgon，但还是沉默的让开了一条路，Eol把Maeglin夹在手臂里，慢慢后退，然后向着埋葬着Nathaniel的Caragdur高崖跑去，Aredhel追着他也向那个方向去了。

　　其他的精灵正打算追击过去，Turgon阻止了他们：“你们不必去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那是我的家事，我不愿意看到任何精灵因为这件事情受伤或者死去。”他从身边的侍卫手里接过自己的弓箭：“我会很快回来，不必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