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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端 ...

  •   七年前

      那还是一切都很好的时候,年少的时候。

      “年年,你能不能动作快一点?”
      眼前瞪眼的男人向往常一样一把提过她的行李箱,放进后车箱,火气十足地重重合上车盖。
      悻悻跟在他身后的年连不禁吐了吐舌头,如往常般在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后做着鬼脸。
      忽然,身影一转,正对上一张明显火气未消的怒容,年连一顿,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状,屁颠屁颠地小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满脸堆笑道:”对不起,对不起,下回改进,下回改进。决不迟到!”说罢,她还煞有其事地举起手发誓一般。
      男人挣脱了一下,她死死抱住愣是不撒手,到嘴的话语再听到她的道歉后又咽了回去。

      “我说,何少,这年年迟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消消火,早该习惯不是。”旁边有好心人劝驾道。
      不提还好,一提更加恼怒。阴霾一下子又聚拢在何少的脸上,年连见状冲那”好心人”猛瞪眼,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能一样吗,今天是出国,不是玩!”
      何少大声说着,一挥胳膊甩开了年连的手。
      众人一顿。
      “我错了。”眼下年连低头认错,只能拽住何少的衣角。

      “算了吧,诶,你们别在这瞎磨蹭了,千万别误了航班。”
      何少一听,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生气,拉开车门,发动车子。
      “还不快上车!”
      转头对杵在车门口的年连说道,口气依旧不善。
      “哦。”
      年连答着,飞快地上了车,不忘感激地冲死党一眨眼。

      “何少,要照顾好年年啊……”
      “一路顺风,到了记得来电话。”

      ……

      年连趴在车窗上冲越来越小的人们挥手,直到看不见。
      吸了吸鼻子,回过头,身旁的男人一声不响地驾着车。
      她现在不大敢跟他说话,正低头间,一只大手伸到了面前递上了一张纸巾。
      年连诧异地抬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故作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轻笑。
      她接过纸巾,极其响亮地擦着鼻涕。
      旁边的人果然扛不住了,转过头,掩不住唇边的笑意,大掌一挥,只轻轻地落在她的脑袋上,蹂躏着她的头发。
      “年年,你这个邋遢鬼。”
      他笑笑说着,年连的鼻子还有些微红,
      沙哑着嗓子,不甘心地回击道:“你就喜欢邋遢鬼。”

      他们在那年一同离开了家乡,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们怀抱着很多的想象,想以后如何生活,想以后如何打拼,甚至想着以后的以后,大多关于幸福。

      “我想养一只狗,要特别大的那种,抱起来特别塌实。”年连坐在飞机上喜悦地说着。
      “抱我不是更塌实。”何少看着报纸眼也不抬,漫不经心地答着她的话,只是隐约的笑意藏在眼底,显然他已十分熟练于应付女友的脾气。
      年连不顾他的插话,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我还要一个大大的玻璃窗户,有很多很多阳光洒进来,最好还可以看到海。”
      拜托,他们又不是移居到黄金海岸。
      何少不忍打断她的幻想,继续一声不响地看报。
      “对了,就像那首诗来着,诶,什么诗来着。”年连开始苦恼。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得到满意的答案,年连心情大好,哼着歌,转头看窗外的云彩。
      何少放下手中的报纸,侧头看着摇头晃脑的年连,不禁扬起了嘴角。
      他探过身去,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也看着她眼中的景象。
      “年年。”
      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很幸福。
      年连习以为常,轻轻一应,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那些云彩层层叠叠,在风里变换着各种形态。

      或者,就像人生。

      刚下飞机,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进了机场大厅,年连只觉人实在很多,各种肤色,各个国家,各种语言交错其间。她置身其中,觉得一切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机场大厅的窗户很宽阔,外面的强光直直射了进来,白晃晃的,年连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微眯了眯眼。
      “年年。”
      身后的何少取好行李,叫住她。
      年连转身站定看着他微笑,他走上前牵过她的手,走出了大厅。
      走进了这座他们向往以久的城市。

      L市的华人很多,所以并没有料想中的那么严重的种族歧视。
      他们购物出行还算得上方便。
      他们所住的房子是经由何少的一个前辈介绍租得的,不大的房间,只容得下一张双人床与一个很窄的书桌,卫生间和厨房倒是很全,只是仍旧很小。
      这样的面积,当然是不容许养一只巨型犬,也没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户。只有一个有些年代的吱吱呀呀的铁窗,外面是一条老旧的小巷,路灯昏昏黄黄,还算安静。
      哦,当然,他们所在的地方离海还很远。

      庆幸的是,阳光还是有的,每天早晨的时候,年连会早早拉开窗帘,任柔和的金色阳光洒满一地。
      花也是有的,如果年连那盆墨西哥仙人掌也算花的话。
      他们的开始,可以说,是很简陋的。

      何少在国内的专业是广告设计,或者,更为全面的说,是广告艺术设计。谁都知道,跟艺术沾边的东西,往往都可以说是飘渺的。
      何少任职的那间公司也算得上一间较为大型的广告公司。
      公司里聚集着世界各地的广告好手,对于像何少这种初出大学,没多少工作经验的人来说,尤其是中国人来说,工作是很棘手的。
      一连做了几个策划,都被老板驳回。坦白说,何少是极其郁闷的。
      他自进入大学以来,无数的光环就围绕着他,受到老师的赏识,同学的钦佩,他的路一直走得很顺,大学四年然后被这间世界著名的广告公司聘请。他曾料想到困难,却未曾想到如此困难。
      策划一再被否决,平时自恃甚高的人怎么能不郁闷。

      对比来说,年连的日子就要平稳的多,她本来就是对外汉语专业的学生,出国恰是对了她的胃口。可是,年连是那种很典型的懒人,在屋里一闲就是半个月,一点也不着急。
      所以,可以想象,这天何少回到家,看见年连在翻报纸找工作,面上是多么的惊讶。

      “你这是在干什么?”何少进门,扔下公文包,疲惫地靠坐在床边,看着身旁埋首报纸的年连,诧异地问道。
      “找工作呀。”年连语意轻快,完全的理所当然。
      “找工作?”看着她在招聘版圈圈画画当然知道她是在找工作,但是何少还是挑起眉全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
      “当然。”说着,年连转过头横了他一眼,他刚刚的语调让她觉得这是在嘲笑她。
      “怎么?想通了?”何少笑嘻嘻地问道,可那笑容里是掩不住的疲惫。
      埋首报纸的年连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自顾自地继续圈圈画画,好像这间不错,那间也不错。敷衍似地”恩”了一声。
      何少见状也不忍再打扰她,在他看来,年连急着找工作跟自己脱不可关系,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没用的话,大概年连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他抓起公文包,又坐到了书桌前,抬手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又是一件新案子,前几个案子做得如此失败,他真的是想做个漂亮的策划,打个翻身仗,所以越发焦急,心里此刻却一点构想都还没有,只望着收集的厚厚一摞资料发呆。
      “何少。”
      良久,何少听到了身后的呼唤,转过眼正对上年连一张委屈的脸。
      “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啊,对不起,我刚没听见。”何少道过歉,看着年连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道:”怎么了,有事?”
      年连点点头,开口缓缓说道:”先说好,我给你说了以后,你可不能生气。”
      “恩?”何少知道年连这张脸,又是一副做错事后的脸。
      “就是……我下午忙着看报纸,做好清洁后忘记做饭了,所以今天我们没饭吃了。”说罢,赶紧低下头,一副悔过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何少心中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这段时间,都是年年天天在家里等他,等他上班,然后做清洁,做饭,然后又等他下班,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家,哪里也不去。天知道,她以前多爱玩,对家事有多深恶痛疾。
      想到这,何少不禁柔和了下来,笑笑问道:“年年,晚上我带你去逛街好吗?然后在外面吃饭?”
      “真的?”听到此,年连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问道。她原以为他又会暴跳如雷,把她痛骂一顿。
      “真的。”说着,何少起身蹲在了年连面前,直视她错愕的目光。
      呆愣半晌,直到年连察觉到何少眼中掩不住的笑意时,断定这不是陷阱。
      年连高喊:“哦耶!”一蹦而起,利落地开始翻找衣服。
      “你说,我穿什么好呢?”
      “这件素色的衬衫?恩……不好。”
      “要不……这件黑外套?恩……老气。”
      ……
      年连喋喋不休地说着,难以决定究竟该穿什么。

      何少到底是何少,耐心毕竟有限。终于忍无可忍,开口吼道:“年年,你给我动作快点!”
      两人这才总算出了门。

      年连挑来挑去,还是惯常的牛仔裤和体恤加外套。她快乐地挽起何少的胳膊,两人闲闲地走在L市的街头上。傍晚的时候,广场上的人还是很多,很多小孩子在花园里跑来跑去。

      年连觉得那些卷毛大眼睛的小鬼真是可爱透了,望着他们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怎么看怎么觉着还是外国小朋友比较可爱。”
      何少一愣,认真看了几眼那些小鬼,面上全是不赞同,转头对年连说道:“崇洋媚外的家伙。”
      年连不以为然,斜瞄了何少一眼,不予理会。何少见状一笑,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某人不可能有如此可爱的小朋友。”
      “混血儿还是有可能的。”年连迅速回击,不计后果。
      “恩?”何少挑眉,一副你再敢说一遍试试的样子。
      惨了,年连心里大叫”糟糕”。
      “恩……混血儿还是没有可能。”年连埋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头,沮丧地开口说道。
      何少得意地一笑,安慰年连道:“年年,其实,中国小朋友更可爱。”
      年连抬头看见何少的笑脸,俊朗的眉眼溢满了笑,其实有个帅气的小何少也不错,也不禁笑了起来。
      忽然,何少不笑了,表情变得极为严肃,像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年连试着摇了摇他的胳膊,疑惑地问道。

      “年年,我有了!”何少抬眼定定地看着年连,欣喜地叫了起来。
      “啊?”年连一副你疯了的表情,难道他是想小朋友想疯了?
      “我说我的策划有创意了,就用小朋友来表现。”何少激动地说着,好似溺水的人忽然找到了浮木一般。
      年连自然不能完全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见到他那么开心的笑颜,也不禁扬起了嘴角。
      “是吗?太好了,那今天为了庆祝,我们今天去吃牛肉面。”说罢,两人加快步子直奔餐馆。

      牛肉面是何少和年连之间非常特殊的联系,他们当初就是因为都喜欢学校对面的牛肉面认识的,从那以后,无论什么高兴的事,他们总要吃牛肉面庆祝。

      饭后,他们顺着街道慢慢走了回去。
      春秋两季是这里最好的季节,晚风徐徐,吹得人心莫名温柔起来。到处是灯火阑珊,让人觉得不真实,如梦境。
      何少牵着年连走得很慢,他们从前也是这样牵着手,几乎踏平了离校门不远的西街。
      年连忽然有些想家,想念家门外那条也是长长的灯火阑珊的街道,她将头轻轻靠着何少,何少更拉紧了他的手。
      彼时,产生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怀。

      走进了他们租屋所在的那条小巷,周遭的嘈杂消失了,夜很静。何少牵着年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个影子如此亲密无隙地靠在一起。

      “年年。”
      他开口唤她,把她拉至身前。
      年连静静看着他,一双眼波光闪动。他慢慢靠近,她静静地闭上了眼。
      微凉的气息在唇上辗转,像羽毛般轻柔,一点点深入,极尽温柔。年连忽然想哭,她觉得自己如此幸福。

      直到巷口传来一声调侃的口哨声,他们才结束了这漫长的一吻。

      夜幕下,年连发现何少的耳朵有些可疑的红潮,她笑着拉过他的手掌,一步步走向租屋,哦,不,是一步步走回他们的家。

      何少连夜做好了策划,第二天一早信心十足地去了公司。
      年连早早起来,想着今天的第一场面试,难免有些紧张。
      今天面试的公司是一间私人办的汉语教育学校,规模很大,以至于年连望着那栋宏伟的建筑物时有那么几分钟的错愕,心中不由忐忑更甚。
      面试官是个中国人,一个看上去很严厉的中年妇女。眼前的面试官却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语,哪里有港台腔的影子。
      年连不由得心生敬佩,正襟危坐起来。

      到底是同根生,面试官并没有太过为难年连,只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年连自然道出了“宏扬中华灿烂文化……”等一系列早已备好的说辞,并展示了四年来大大小小考取的各种证书。

      末了,面试官平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微笑,温和地开口说道:“我姓余,是这里的教学主管,年老师,你下个星期一能来上班吗?”

      年连一喜,也顾不得“年老师”这个让她生疏奇怪的新名词,连忙点头,言语间尽是轻快,“能,没有问题。”

      走出大楼,年连急忙拨通何少的电话。
      等了很久。
      “年年。”那头才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猜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年连欢快地说着,迫不及待地想分享给电话那端的人听。
      那边却一时没了声音。
      “喂?”年连试探地问了问。
      “年年,我现在很忙,回家再说好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头有人催促的声音。
      “恩,就这样啊,那我挂了。”
      何少听上去真的很忙,很快就挂断了电话。年连听着耳旁传来的忙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年连买了一块小小的草莓蛋糕,回到家,自娱自乐地点上一根蜡烛。
      泡面的气味久久不散,年连裹上被子沉沉睡去。

      何少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俯身扯下年连蒙住脑袋的被角,贴着她的耳朵叫了一声”年年”,年连毫无所觉,他轻轻亲吻她的嘴唇,
      “好梦,年年。”
      过后他走到书桌旁,看见桌上剩下一半的蛋糕,下面压了一张彩笺,写着”祝何少,年年一切顺利”,何少抿嘴一笑,疲惫的感觉淡了些。放下文件,径自坐到了桌前,拿起小勺尝了一口蛋糕,太甜。他硬着头皮终于吃完蛋糕,满意地一叹。
      桌上剩下的半截蜡烛上还附濯着干涸的蜡液,像一颗颗未干的眼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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