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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月静好 ...

  •   梁慕生负着手在堂上讲课:“《长短经》被认为是纵横谋略的代表作,是一个叫赵蕤的学者所著,据说当时便有句话叫做‘赵蕤术数,李白文章’,足以显见赵蕤在长短纵横谋略方面的才华。后人常把《长短经》称为《反经》,与《正经》进行比较。《正经》主要讲儒家的政治策略,而《反经》则主要讲纵横家的权谋智慧。更有人将其与司马光的《资质通鉴》相比论,你们是如何看待的?”

      杨五郎沉吟了一会儿,道:“两者都是在政治方面讲权谋,我却认为不可相提并论。《资治通鉴》讲的是阳谋,而《长短经》则在讲阴谋,讲鬼谋。这书太阴、太险、太毒恶!”

      杨二郎却有不同的看法,驳道:“那倒不见得。这书虽然略显奸诈了点,却不加掩饰地阐述纵横谋略之学说,见解深刻,充满睿智,读读也是有好处的,说不定有助于猜透敌人心中所想。”

      梁慕生笑了一下,道:“《长短经》以‘论王霸机权,正长短之术’为核心,说文韬武略,探权变秘诀,论君臣德行,谈任人用长,议酌情察势,考成败得失。它并不是一味的纵横家思想,它以纵横谋略为主,糅合其他各家的思想学说,均有选择和吸取,但主要将儒、道、兵、法之思想糅合到纵横学中,结合历代王朝更迭的历史事实,叙说纵横家的王霸谋略,探索纵横长短的权变智谋。此书对于政坛上的较量,战场上的角逐,对手间的竞争,外交上的进退,人事关系上的开合之道等见解皆深刻睿智。你们应该多读读这本书,日后不论朝中官场,亦或是行军打仗都能做到想敌人所想。若是实在不喜这书中的处事之道,不去做便是,你们可以不做,但绝不能不明瞭!”

      众子点头,梁慕生背过身去继续道:“当你们还在考虑这本书该不该读的时候,六郎却早已将书中的内容道法铭记于心了,怪不得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本书你早就你能倒背如流了吧,是不是六郎?”

      杨六郎仍坐在最后一排,埋首趴在几案上睡觉,一动不动。杨三郎瞟了他一眼,摇头失笑,“六郎这家伙从小到大都是咱们几兄弟里学东西最快的,无论什么他只要过目一遍便能牢牢记住,那书对他又有何难呢。”

      梁慕生笑看了眼沉睡的杨六郎,摇了摇头。心里念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过聪明未必是件好事,能力太强则导致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而杨六郎就是这种人。他转眼准备继续讲课,却瞧见江流儿也歪着脑袋趴在几案上呼呼大睡,不禁皱起眉头,“郡主?”

      江流儿没有反应,梁慕生手持戒尺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只听她闭着眼睛,立刻如梦呓一般哀嚎道:“哎哟!哪个王八蛋打的我!”

      一群人掩嘴偷笑,而梁慕生则诧异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用戒尺在几案上狠狠敲着,震得江流儿一下子弹起来。他怒道:“我这个王八蛋打的你!”

      江流儿嘟着嘴,只听梁慕生在她跟前数落道:“诗词你不会背几句,论道见解你也说不好,上课竟然还睡觉!”

      江流儿不服气了,指着杨六郎道:“那家伙哪一天不是发呆和睡觉,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梁慕生道:“你找谁不好你跟他比?人家什么都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十八般兵器无所不精,你行吗?八百年一次让你背几首诗你还讨价还价,我看我今天非得抽你几棍子!把手伸出来!”

      “又要打手心?”江流儿撅起嘴,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掌,“轻一点儿啊。”

      “我轻一点儿!”梁慕生咬着牙手劲一使抽了下去,痛得江流儿边嚷嚷边甩手。

      “你你你……你这个恶毒的老头子!”江流儿瘪起嘴,恨道:“我以后再也不帮你偷酒喝了,你休想再指望我了!”

      梁慕生背过身去悠闲地用戒尺挠了挠背,“少来这套要挟我,该念的书还是得念,别想逃掉。正因为你是郡主才更要对你严格管教,否则皇上那边我可交不了差。”

      他回过身去继续讲课,江流儿则在心里暗自盘算:看我不砸了你的场子!

      当天回到水云间后她就立刻对伊织吩咐道:“给我做一些小沙包,越多越好!”

      伊织疑惑,“是吃的豆沙包吗?”

      江流儿郁闷,解释道:“不是吃的沙包!我是让你拿一些小的布袋,里面要装满沙子,要沉甸甸的砸人很疼的那种,明白了吗?”

      伊织点点头,问道:“郡主要这东西做什么?”而江流儿眯起眼睛,双手插腰抖着肩膀奸笑了两声。

      过了几日又到了梁慕生讲学的日子了,他负着手从江流儿身边走过,口中还念道:“浮生若梦,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一分是流水,二分是尘土,不过举杯独醉,饮罢飞雪,茫然又一年岁……”

      江流儿盘腿坐在几案前,瞅了眼梁慕生的背影,原来底下用衣服兜了好些小沙包。她在心里偷笑两声,提起一个沙包瞄准杨七郎砸了过去。沙包准准砸中了杨七郎的肩背,他还未反应过来,杨二郎、杨三郎也先后被沙包砸中。几个人没好气地瞪了江流儿一眼,纷纷将手里的沙包回砸了过去。几个人你砸我我砸你,结果殃及到了其他人,于是一群人开始相互嬉闹着,沙包书本也是满天飞。

      一本书冷不防砸中了梁慕生的后脑,他郁闷地回过头来,结果被眼前的这幕惊得目瞪口呆。他手里的戒尺不停敲打几案,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想干什么!要造反是不是!”

      可这群孩子的嬉闹声将他歇斯底里的吼声完全淹没。什么谈经论道,什么诗词歌赋,统统化作了疯狂的嬉闹。

      杨六郎似乎看不见前方人群的打闹追逐与撕扯叫喊,也看不见头顶上胡乱飞过的书籍、毛笔,只是静静地坐在一片混乱之中心无旁骛地书写。却不料前面的人突然撞到了他的几案,笔锋随之不受控制地划出一道黑印,毁了整篇文章。他眯起狭长的眼睛,显然是被惹毛了,索性抓起几案上的书本朝前面扔过去,也加入了这场混战之中。霎时间,本该摇头晃脑好好念书的学堂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嬉闹之地。打闹声,尖叫声,欢笑声以及书本飞在空中的翻页声,让这里变得一片狼藉而又疯狂。而梁慕生怒气冲天的吼叫声则显得那样力不从心,掺杂在混乱中听起来那样弱小,“住手——住手——学堂圣地,不许放肆——”

      只能说,有了江流儿以后这个课堂便不得安宁。可正值年少,何不将错就错,斗胆放肆那么一回?

      “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呀!飞呀!嗯嘛!飞呀!啪啪!”众人围成一圈,看着江流儿一脚踩在几案上,一手拿毛笔在杨三郎已经惨不忍睹的脸上多画了几笔,成了满脸是叉的独眼龙,“哎呀来来来,别害羞嘛,让姐姐给你补个妆……”

      第二局是江流儿对梁慕生,他已经连输了几局,脸上已经被黑墨画得又是飞天胡又是大乌龟的,可是一把老骨头偏不服气。江流儿把会的猜拳游戏给他们这群古代人教了个遍,只见两人张开拳脚,一边比划一边大吼:“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呱!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呱呱!三只青蛙三张嘴,六只眼睛十二条腿!呱呱呱……”

      也不知数到了第多少只青蛙,结果梁慕生又输了,只能任凭江流儿在他脸上多补几笔,滑稽的样子惹得众子哈哈大笑。这时刘公公奉赵光义之命来看江流儿在天波府过得如何,怎料刚从屏风后面绕进来就看见了这样荒唐的一幕。他捂住嘴惊呼一声,呆愣在原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姿势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扫了眼人人面目全非的脸,连杨六郎的侧脸上被画了几笔黑墨,他尴尬地要溜走,“你们继续……”

      结果刚转身他就被杨二郎、杨三郎给拖了回去,然后被所有人按在几案上,蘸了墨汁在他的脸上乱画一通。当晚刘公公哭着脸回到宫里的时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把正在批阅奏章的赵光义给吓了一跳,“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刘公公露出两颗被画黑的大门牙,哭着嚎道:“郡主……郡主那小丫头太坏了!”话一说完,只传来赵光义爽朗的大笑声。

      夜晚。

      江流儿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她伸着懒腰正往水云间的方向去,没想到途中巧遇杨四郎。她一怔,呆呆地没反应过来。白天大家伙儿都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变成了两个人,她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的嘴角仍是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温和的微笑:“可以聊聊吗?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谈过心了。”

      江流儿怔了一会儿,点点头,对身后的伊织道:“你先回去吧。”伊织点头,不多问便离开了。

      静谧的夜空下,两人并肩而行,只不过男子抬头望天,女子垂首盯地,气氛不免有些尴尬。然而当杨四郎淡然地说完话,江流儿满脸诧异地昂首望他,不敢相信地问道:“什么?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一直都知道?”

      他抿笑颔首,江流儿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道:“还记得你进天波府的第一天被我把过脉吗?我一试到你的脉搏,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装了。”

      江流儿苦笑了下,道:“原来,你第一天见到我就知道我的秘密了,我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垂着头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怪不得你当初没把我安排到男子们住的南湘园,反而让伊织带我去丫头们的沁春园住,你是怕我一个女孩不能生活在男人堆里?还有那次,你让我洗澡的时候注意野猫关紧门窗,我一开始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原来你是暗示我小心点不要暴露了身份!”

      他浅浅一笑:“暴露身份事小,被人揭穿了也不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只是若是洗澡时被其他男子看见,那吃亏的可就是你了。”他侧头看她,“七郎那天把你吓坏了吧?”

      江流儿叹了口气,道:”何止是吓坏了,我当时险些就完蛋了!那个家伙,好说歹说不让他进门,结果他还是一脚踹了进来,幸亏我当时溜得快。”

      他盯着她,问:“那么,六郎又是如何知道你是女孩子的呢?”他嘴角仍在微笑,可眼里目光透亮而又深邃,似乎想把她眼底的东西看穿。

      江流儿这下更是惊诧了,她仰头疑惑地望向他,“你怎么知晓他知道我是女的?”

      他笑了一下,垂眼移开了视线,声音淡淡,“六郎的性子一向寡淡,对任何人任何事从来都不感兴趣,可唯独对你与众不同,对你的一言一行颇为在意。他应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吧,以他那样敏锐的洞察力,我猜比我迟不了几天。”

      江流儿无话可说,她怎么可能告诉他杨六郎的确精明得令人惧怕,可她的身份被他发现却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了她换衣服这种尴尬的事情?她点点头,不再言语。

      他再道:“还记得上次踢蹴鞠换衣服的事吗?那时我们都知晓你的身份,却也都在怀疑对方到底知不知道。他说带你去一起换衣服,其实是在故意试探我。若我不知道你的身份那也就不会多想,可若我知道你是女子,他这么做摆明是在提醒我他也知道你是女子,直截了当地让我明白。”他低头,非笑又似在笑,“这也算是一种孩子气的宣告占有的方式。”

      一阵短暂的沉默,他望向漆黑的夜空,声音淡泊,“六郎喜欢你的吧。”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分明是一句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江流儿忙昂起首,怔怔地望着他,眼里几分惊讶。他继而抿唇轻笑,看向她,“怎么不说话了?”

      江流儿不回答,仍是睁着大眼望着他不动,竟有一种莫名的秘密被发现的紧张感。他道:“其实我很好奇,凡事冷漠淡然的六郎,究竟是如何向你表达心意的?”

      江流儿沉默了一会儿,继续不缓不慢地踏出步子,“他那个人性子古怪,一会儿很冷淡,一会儿又很嚣张,叫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才不会喜欢我呢,而且他从未亲口跟我说过喜欢我这三个字。”

      他微笑,“有时候有些话不说出来,不见得就是不喜欢,更或许代表着那是无以言表的感情,比能说出口的爱要深千倍,万倍。”他又转头看向她,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杨家有七兄弟,你最喜欢哪一个?”

      江流儿愣了一瞬,真诚地道:“咱们日日同处,如何论谁深谁浅?大家的情谊是一样的。”

      他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起来,“若有一天,我们这一群兄弟间让你选一个人,你跟谁?”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也太奇怪,江流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他认真的目光,她似乎了解到他这不是一句玩笑话,是真心真意地在问她,而且问得不是交情而是爱情。可她顿时间脑海里很混乱,对他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更是不明所以,慌乱间只知道微微启着唇,吐不出一个字。见她低头沉默了下去,一直静静等待她的回答的杨四郎,黯然垂眸轻笑一声:“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天晚了,早些回去吧。”

      他平视着前方静静漫步,不再说话。江流儿跟在他身侧,瞧了眼他清新俊逸的侧脸,再次垂下头,只顾行走。留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影,逐渐淹没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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