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影》玉壶雪

2、一、归来

　　今日的紫宸殿分外安静。
　　君麟端坐在大殿的侧位上，双目微阖，冕旒下的神情看不分明。十年之期，转瞬即至。只待卯时的钟声响起，他，就是大楚名正言顺的帝王。
　　“铛——”
　　座上之人倏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的狠厉令见者胆寒。殿内众人噤若寒蝉，面色却是精彩纷呈。
　　“铛——”
　　君麟一双阴鸷的眼闲闲扫向武臣中为首一人，见后者神色自若，鼻中若有若无一声冷哼。
　　“铛——”
　　“铛——”
　　……
　　一百零八响唯余最后三响，君麟面上得色渐浓，看向至尊之座的眼盛满了压抑多年的欲望，“诸位”二字正待说出口，殿外却有了异动。
　　“且慢！”清亮女声喝得殿上众人皆是一惊。
　　姜云鹤随着众人向门外望去，看着殿门外整肃的银甲军，看着为首英姿勃发已初显凌厉气势的女子，看着她身旁挺拔刚健的少年，一向沉静的眸中竟似有暗潮涌动。
　　回来了，十年，终于是回来了。
　　“叔父何必如此心急，这么多年，可有惦念过侄儿？”女子旁若无人地大跨步走向殿上，嘴角分明是上扬着，眼神却是森冷。
　　君麟站起身，死死盯着眼前披坚执锐的女子，恨不得一记眼刀剜下她身上的肉来。半晌，终是干笑两声：“呵呵，侄儿这是哪里话，叔父今日召集群臣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啊。”
　　女子泠泠一笑：“叔父如此看重侄儿，侄儿怎能没有回礼呢？”随即偏头沉声向殿外道：“姜骜！”
　　那少年应声而起，亦是大跨步上殿，径直行至女子身侧，利索跪下，将一装饰精美的匣子举过头顶：“臣在！”
　　女子仰头看向座上人：“姜副将，还不快把礼物给叔父看看。”
　　“是！”少年面无表情地应道，三两步行至君麟面前，慢慢打开匣盖，又恭顺地将匣子举过头顶。
　　“啊！！这是…这是！”君麟身边的小太监先叫将起来，殿上顿时一阵骚动，饶是君麟城府颇深，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那是一枚断颈处鲜血尚未凝结的人头！
　　待稳下心神，君麟不由得再次将目光投向殿前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子，眸色幽深。当年的宸华虽然小小年纪已是精彩绝艳，但不会有这般身手，更不会如此狠辣果决。现如今，她不仅攻克了侵扰边陲多年的西夏，躲过了自己派去的几批杀手，甚至还斩落了第一暗卫魅影的人头！难道，当年放她去军营竟是错了？
　　“叔父可是嫌小侄的礼太轻了？外头还有几十箱，叔父想要，小侄立刻搬来。”女子笑意盈盈，落在苦心经营多年的摄政王眼中却似地狱修罗。
　　“呵呵，不必了。”殿上人不动声色地推开面前的匣子，故作关心道，“侄儿一路风霜，还是早些歇息。叔父这就命人带你住下，过些日子再大宴群臣，正式迎你回来，可好？”
　　“叔父客气，这是我打小儿的居所，怎么让叔父代劳呢？”不理会座上人阴晴不定的面色，女子兀自走向那至尊之位，“何况，今日正事未了，又怎能歇息呢？”
　　君麟使了个眼色，殿上侍卫迅速挡在那女子面前。女子仍是沉静地笑着，跪在君麟面前的少年却突然动了，众人尚未看清，那几名侍卫已双目翻白倒在玉阶上，脖项间一条细细的红线与少年佩剑上的血倒是相应。
　　“哈哈哈哈哈”女子放声大笑，又霎时止住，冷然看着已骇得面色青白的摄政王，厉声喝道，“朕不能前，还有谁敢坐这至尊之位！？”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径直走向帝王之座。有心之人早将这宝座打理得熠熠生辉，却不想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负手而立的女子有一瞬怔忪，旋即翻身落座，凤眸四下一扫，威严之势顿生。少年自怀中捧出珍护多年的紫檀木盒，取出其中之物奉于女子手中。
　　传国御玺！
　　君麟的脸色难看至极，堂上众人面面相觑，隐约有些小声的议论。
　　姜云鹤昂首出列，又恭顺跪倒，朗声高呼：“臣，兵马大将军姜云鹤，恭迎陛下回京！”语毕，叩首不起。
　　一声恭迎声震四方，激得旧臣心潮翻涌，奸人心有戚戚。
　　年迈的礼部尚书最先反应过来，颤巍巍下跪：“臣，恭迎陛下回京！”
　　紧接着，兵部参事，吏部侍郎，骁骑统领，大理寺卿......不过转瞬殿上已跪倒一片，呼声不绝于耳。
　　女子却恍若未闻，只将眼看着偏座之人。
　　君麟面色变了几变，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那时被逼无奈之人是自己的皇兄，而得势者是不可一世的自己。宝座上的女子是皇兄临终一纸密诏救下来的唯一血脉，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有着比其父更盛的气势。难道皇城的天真要变了？不！自己多年心血怎能毁于一旦？这次就暂且让她得意一番，时日还长，自可再作打算。思及此，十年来一手遮天从未卑躬屈膝的摄政王终是隐忍着伏下身。
　　“臣......恭迎陛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