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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村子在河边,神殿在村子的心脏部位,图腾在神殿大门的前方。

      每天清晨,当河边蒹葭上的露珠还在享受阳光来临前的最后时光,图腾已顶
      上了一抹绯红光晕,当傍晚太阳没入水中,它才褪去最后的妆容露出斑驳丑陋的
      皮肤。图腾不同于神殿,它并非从来就有,而是前任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村长立
      下的,为此村中倒下了最粗壮的树木。树上的主要枝桠被雕上花纹保存下来,当
      然现在连那些枝桠都已经腐朽烂掉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杆子和刻在其上的古
      老法律一起在时光的飞逝中苟延残喘。

      江澜在望远镜中看到图腾上的光亮褪去,村里的灯火亮起,然后满意地从窗
      口滑下来,爬进地道。他要去石屋。无线通话器的制造已到了最后阶段,但他还
      需要弄清楚一些问题。

      村里人大多知道不可侵犯的神殿,也知道邪恶的禁忌石屋,但很少有人知道,
      石屋就在神殿脚下。

      穿梭在长长的地道中,江澜不禁想象当年师父用火药开通这条地道的情景:
      大地野兽般颤抖着发出快乐的低吟,而村里的人则脸色发白以为地震来临。

      走进石屋,借着手中的灯光,他找到了想要的书,然后就一头扎进去了。

      “谁在那里?”听到声音江澜猛然一惊,把灯给灭了。那是村长的声音,可
      村长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来不及多想了。来的人可不只村长一个。

      有人已经走来了。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来人人的身影便在石壁上颤动如鬼。

      响亮的声音撞击在空气中一声声向村长报告目标,一只黑乎乎的手向江澜抓
      去。

      江澜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书狠狠地砸在那人头上。杀猪般的叫声刺破屋中
      的黑暗,那人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江澜的手臂,在疼痛中江澜再次拿起书,用尽
      全身力气敲打来人的头部。一下、两下、三下。油灯跌在地上,黑影重重地倒下
      了。

      这会是村里许多年来发生的最严重的暴力事件——但江澜管不了这许多了,
      噼噼啪啪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他用力脱出
      被抓出血的手臂,翻身钻进了最近的密道。

      村子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知道。但他也相信他们不可能抓住他,这一条密道
      是他自己修的,他打赌追他的人绝对打不开机关,当然他们会把整个村子翻过来
      搜索他——那就让他们这样做好了,虽然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赶出村子,但是没有
      人比他更熟悉村子了,熟悉每一处隐藏的地方。

      村长会带领着人拿着火把油灯气汹汹地在村子里四处搜索,拨开灌木,晃动
      树枝,捏着鼻子在呛人的仓库里到处乱翻,却一无所获。他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
      来。

      笑声把水珊水云姐妹吓了一跳。因为他已经到了出口,而密道的出口,就在
      水珊水云家的后院。

      水珊水云父母在她们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村中的大人们将她们养大,
      但是她们却极其不循规蹈矩胆大妄为,\" 简直就象两只猴子\" ,大人们皱着眉头
      说。她们以精明古怪在村中著称,村中的纺织机最先在她们家里偷偷出现,她们
      整天穿着用这种违禁机器做出来的衣服在村中招摇过市,甚至还在村长生日时将
      一套衣服作为寿礼给村长祝寿。她们在暗地里笑得直不起腰,但这个秘密始终未
      被村里人发觉。没有长辈监视,这里是江澜,袁涛,风冽然和水珊姐妹除了石屋
      以外的第二根据地。除了溜回家偷偷看望父母,和在石屋查资料做实验,江澜在
      村中来得最多的就是这里。

      现在江澜舒舒服服地坐在水珊家后院的树中,啃着水云给他的鸡腿。这是一
      棵空心的树,但是经过伪装后从外表上很难看出这一点。从树上的一个小孔中,
      江澜看到村长带着人在村中闹哄哄地搜索着,把人们都吵醒了,村里乱成一团。

      村长挨家挨户地搜索,他的手下象猎犬一样东闻西嗅,很快就到了水珊家里。

      村长把门敲了很久,水珊才磨磨蹭蹭地把门打开了,她伸了个懒腰,揉着眼
      睛装出睡得正香时被吵醒的样子,含含糊糊地问村长出什么事了。而这个时候,
      水云还躺在床上作出熟睡的样子呢。

      “我们在找人,一个逃跑的人,一个犯了禁忌进了石屋的人。”

      “人?这里除了我和妹妹没有别人。”水珊扑闪着美丽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
      说道。

      村长旁边的人哼了一声:“村里谁不知道你们两个女孩从没讲过真话,真枉
      费我们把你们俩从小养到大。”

      水珊刚要反驳,这时村长开口了:“把你妹妹叫出来。”

      水珊哼了一声转身进屋,再出来时身边多了她的妹妹。水云倚在水珊肩上,
      嘴里尤自嘟哝着梦话,水珊则象姐姐一样拍着她的背,两姐妹居然都安安静静的
      乖得就象两只小猫,看得江澜都觉得好笑。

      村长把手一挥:“进去搜!”

      江澜听见屋中一阵喧嚣,想来是那些人翻弄每一处他们自认为有可能藏着人
      的地方,最后他们一无所获灰溜溜地出屋报告村长。

      村长神色不变地走进屋中。

      \" 这是什么?\" 村长低沉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江澜的心往下一沉。完了,把纺织机给忘了。别人也许看不出,但是村长,
      那个能把所有法律所有禁忌记得一清二楚的人是不会看不出来的。

      水珊的脸也沉下去了,水云从她姐姐的肩上抬起头。

      \" 那是我们的玩具。\" 水珊磕磕巴巴地说。

      这可不是一句聪明的谎话。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个木头做的怪里怪气的大家
      伙绝对不会是小孩子的玩具。

      夜静得可怕。

      “姑娘,你们的玩具犯了禁忌。”村长的声音有一种歹毒的戏谐,“把她们
      带走!”

      水珊水云现在可不象两只小猫,而象是两只不驯服的小豹子,她们拼命挣扎
      着,水云甚至还狠狠咬了抓住她的人一口,她们可真是勇敢的女孩。

      不过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看着她们被拉扯着越走越远,江澜从树中跃出,爬
      到树的顶梢,在没有月光的晚上,他的眼睛象野兽一样闪闪发亮,目光紧紧地跟
      着水珊姐妹的身影。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猫腰跑过房子的拐角,他的喘息轻
      轻地驱赶黑洞洞潮乎乎的空气,在夜里,他就象一只狐,一只猿,一只鸟。

      最后一次从树梢上探出头,他眯着眼睛看到水珊水云被带进了村子最偏远的
      角落里一个早已废弃的仓库中。一会儿村长带着他的人走出,他们站在仓库边讲
      话,但隔得太远江澜什么也听不见。

      不管他们在讨论些什么,不管他们如何处置水珊水云,我一定要把她们俩救
      出来。她们可以在村子外居住,我决不能让她们承受如我当年那样在众人面前受
      到的耻辱。江澜下定了决心。

      江澜重新来到仓库的时候村长和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水云在低低地哭泣,
      水珊正试图安慰她。

      “别哭了。”江澜小声说,他拿出一把斧子,这是他刚才从铁匠家里偷出的,
      “你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你们要离开这个村子。”水珊水云抬起头看到木头窗子
      外江澜的脸,水云忍不住兴奋地低声尖叫,而水珊却皱起了眉头露出焦急的神色。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们刚才说了,太阳一升起来,他们就要将石屋烧了!”

      水珊说。

      江澜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他回头,盯着远方的天空,群星已经隐退,东
      方染起了绚烂无匹的金红。

      周围的一切迅速地后退,风在耳边打出呼哨,大地在脚底震动,水珊水云似
      乎在努力地想赶上来,但还是相距越来越远,江澜隐隐感觉到这些,但什么都不
      能阻止他奔跑的速度。他不再躲躲藏藏,事实上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一路上连一
      个村中的人都没见到。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神殿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用看着怪
      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他也毫不在意。

      图腾柱在金红的阳光下,村长在图腾下。

      他两眼发黑头晕目眩,胸口沉闷,可是还是已经迟了啊。没有一点迹象,也
      没有人告诉他,但江澜已经感到了绝望。他知道他想拼命保留下来的一切已经被
      毁了。在地下,在石屋里的那场火,似乎也在他心里燃起来,地下的火焰吞噬着
      书本,心里的火焰吞噬着他的心肺。他仰起脸,于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他眼
      中的愤怒,这种愤怒连村长甚至都感到了害怕。

      他一步一步走到村长前面,周围的人已经丧失阻拦他的勇气。

      “不就是一些死去的规矩,不就是一根腐朽的木头,有什么值得我们顶礼膜
      拜,有什么能束缚我们前进的脚步?为什么你如此害怕我们追求更高,为什么你
      要急匆匆将美好破坏掉?”

      “我们的村子已经存在了千百年,天地山河养育我们,但正是有了这些古时
      的规矩,我们才能存活至今。我们遵守规则,我们互助互爱,我们乐天知命,因
      此我们才能一次次度过难关,从来就没有我们容忍不了的天灾,从来就没有发生
      过互相残杀的悲剧,而你,这都是我们遵从古训的结果,而你却把我们带向罪恶
      的深渊。”村长说。

      “千百年,千百年足够种子长成大树,足够礁石被冲刷成平地,足够雄狮腐
      烂成泥土。而我们却没有任何改变,我们耕种和收获都得听从于上天的旨意,一
      次洪水,一次旱灾,就可以让我们一年的辛劳白费,这是美好的生活吗?我知道
      人类曾经有过辉煌,而你却拒绝相信,还要阻止我们将它实现,究竟要怎样你才
      能明白,旧的规矩已不再适用?”

      村长目光一动,抬手指向身边的图腾柱:“谁说古老的就一定腐朽?就象这
      根图腾,年纪虽大却屹立不倒,支撑着我们的信仰,指导我们的活动,又有谁能
      将它拔起,有谁能将它动摇?”

      云霞消散,明晃晃的日光,竟是那么扎得人眼花。

      只听一声大喝,人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看到那根顶天立地的图腾柱,已
      被从土中拔起。现在它光秃秃的顶已不再指向苍天,长长班驳的柱身就横在江澜
      肩上。

      人们几乎可以听到江澜的骨头在重压之下发出咯嚓的响声,看到他的鲜血就
      要挤破血脉喷涌而出。有些人扭过头不敢再看,孩子扑进父母的怀中,刚赶到的
      水珊水云尖叫起来,袁涛挣扎着却无法挤上前面。一个女人晕倒了。光阴在急冻
      中凝固成冰,一瞬百年。

      “放下!”夹杂着嘶嘶的噪音,一个巨大的声响把人的耳朵撞得嗡嗡做响。

      是谁?不,不可能有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村长惶恐地向四周寻觅,看到的
      却都是跟他一样惶恐的脸。

      “快放下!”声音加大了。

      图腾滑落。江澜只觉得肩上一轻,随后重重地跌在地上,合上了眼再也站不
      起来。

      是师父,是师父啊……

      在众人的错愕中一个神情冷淡的人分开人群走到昏迷的江澜身边,将他背在
      背上,又一步一步离开了。他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众人也想不起这个中年人到底
      是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有人突然想起来,大声惊呼:“他就是那个很久以
      前被驱逐的方河越啊!”

      在声音第二次传来时,村长终于找到它的来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
      竟然是嵌在神殿大门上方的一只古老的神物——一个黑色的匣子!

      直到听到人群中的骚动时村长才猛然转过头,方河越与江澜已经远去,他眼
      前只有摔得粉碎的图腾柱。

      一地一地的黑黄色碎片,果然很腐朽了,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它的心已经完
      完全全被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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